去酒店的路上, 醉醺醺的楊楚仍在強調著自己的訴求。

——“不想回家”，“想要有人陪”。

遂了她的意，於瑜真的陪她去酒店開了一間房。

喝醉的楊楚連走道都費勁, 好在於瑜力氣大, 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抱上了床。

他掀開被子, 把她放進去, 裹啊裹，裹成一個保暖又純潔的蠶寶寶。

“烤魚王子來不了這裡, 你死心吧。”

大功告成後, 於瑜拍拍手，準備鎖門走人：“你好好在酒店休息。明天見, 我回家了。”

“啪！”

叛逆的蠶寶寶破殼，她一腳踹開他辛辛苦苦蓋好的被子。

待於瑜回頭再想幫她蓋好棉被時, 她眼疾手快地將他拉住。

“你陪我回家見家長、假扮我男朋友, 給我買機票, 無償幫我做了那麼多事, 需不需要我有所表示？”她的聲音甜甜的, 像黏人的融化的蜜糖。

於瑜說：“你喝多了。”

楊楚歪著腦袋，大大的眼睛裡寫滿困惑：“你不想和我睡嗎？為什麼？”

他有些詞窮, 思索片刻後，解釋道：“我做的那些並不算什麼，不需要你的回報，而且我……”

而且他已經通過去她的夢, 獲得了眼淚，那就是回報了。

於瑜沒能把話說完。

她仿佛一隻靈巧的蛇，攀附著他的手臂支起身體，鬆垮的衣領掉下半邊, 露出底下的白色肩帶。

小小的腦袋倚著他的肩膀，那雙透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讓他一下子忘記了要說的話。

她笑起來，眼中盛滿豐沛的情感。

他看著她，不小心被她拽進了詭計裡。

“我喜歡你。”她咬著他的耳朵說出這四個字。

濕的氣息噴在敏感的耳廓，像過電一樣酥麻。她的手冰冰軟軟，柔若無骨，纏住他的指尖，一點點牽住他，引導他來觸碰自己的身體。

“這樣，我們可以睡嗎？”

於瑜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他把她拎起來，絕對的力量下，她發出驚呼。

她被直接丟到那團柔軟的棉被裡。他欺身而上，修長靈巧的手指無比擅長解扣，她的扣子被瞬間往下解了兩顆。

於瑜來真的。

強勢的男性的氣息侵入，與她失去秩序的呼吸混在一起。

他是一個極具壓迫感的男人，按這個勢頭再花兩秒鐘她的衣服就要全沒了。楊楚一下子慌了，酒被嚇醒了大半，她下意識地往後躲閃。

於瑜低下頭，嘴唇對準她的脖頸。

楊楚彆過臉。

她的手抵住他的胸膛，那是一個抗拒和推開的動作。

“噗嗤。”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再睜眼時，壓在她身上的力道全部撤走，衣服的扣子也被恢複了原狀。

“嚇到你了吧？”

仿佛是捉弄得逞，他站在離她遠遠的地方，面色看不出任何波動。

“這就是你亂說話的下場。叫你沒想好，隨隨便便跟著情緒走，現在知道怕了吧。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喜歡我。”

楊楚沉默，羞愧難當。

被他說中了。

——是啊，她沒想好。

她的每次戀愛，都是稀裡糊塗的。究竟怎麼樣開始一段戀情呢？說了喜歡就開始了嗎？睡了就開始了嗎？她沒有準確的定義。

她從來沒有給自己的感受留出時間，讓它對於新的戀情，新的人分辨清晰。她究竟想要還是不想要？想要到什麼程度？

戀情中的另一半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她也沒有要獨立去思考這件事的概念。

現階段，楊楚沒有準備好要跟於瑜睡。

這件事，是於瑜退後一步讓她準確地想過之後，楊楚才有了結論。

她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荒蕪的縹緲的思緒在天花板的上空晃蕩。

楊楚熟悉這種心情，現在的自己很想要抓住某樣確定的東西。用排除法，她知道了，她想抓住的東西，一定不是一個男人。

“你在想什麼？”他問。

她翻過身，正面朝他，說：“我在想，未來。我的生活充斥著逃不出的996，上不完的班，難以下咽的年夜飯；狗尿，漏得到處都是的狗尿。我感覺現在的生活很糟糕，我感覺自己很糟糕。我不知道。我未來能不能好起來。”

於瑜特彆特彆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需要的是一個答案，那我告訴你，你的未來會很好。一切都會變好，一切你想要的東西，你都會擁有的。”

他太不適合這樣真摯的表情了，像一個在扮演神父的神棍。

可是，楊楚還是被他的語氣打動了。

她也忍不住較真起來：“我憑什麼能相信你呢？”

“你不妨相信一次啊。”

他舔了舔嘴唇，捉襟見肘地編造道：“其實，美人魚還有一個特異功能，預知未來。”

於瑜看上去太心虛了，她忍不住發笑。

他真的很奇怪。

又傻又呆又喜歡瞎編亂造，然後呢，他又能如此真誠如此搞笑。

就在剛才。

第一次，楊楚問過自己的心，她有了確定的東西。

——她很想擁抱對面那個怪神棍。

所以，她也堅定且果敢地將它說出口了。

“我可以抱你嗎，於瑜？這是我想好的。”

坐在床邊的他挪了挪，挪到她身旁。

他仰面躺下，張開雙臂。

翻了身，她一滾，結結實實地抱住了他。

於瑜的懷抱，讓她覺得踏實安全。

她側耳凝聽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而她的胸腔之中，她的心臟正在為他加速地狂跳。

當楊楚抱住於瑜之後，她才確定了……

今生頭一次，她真真正正地，喜歡上一個人了。

她後知後覺地領悟到：先前，她對他的那句告白，是真心的。

於瑜是怎麼想的？於瑜是怎麼看待她的呢？楊楚不知道。

他是一隻美人魚嗎？他是一個有妄想症的瘋子嗎？她也不知道。

不過，她確定他是一個溫暖的，與自己相似的生命體。

他在人群之中看見了她。

楊楚抓住了於瑜遞給她的“關於未來的預言”，他切實地替她消解了此刻的不安：一切都會變好，她想要的一切，她都會擁有的。

像這樣躺著，楊楚已經感到很舒服，產生了困意。

“我們可不可以一起睡覺？”她情不自禁問他。

“我記得我已經拒絕你了。”於瑜保持一個端莊的姿態，說著話又打算要推開她，坐起來。

楊楚連忙說：“不是那種睡！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不可以像昨天在我家裡那樣睡覺？”

他馬上反應過來：“你想跟我頭對腳睡？”

“不不不……”她小聲又羞澀地說：“我想枕著你的胸膛睡覺。”

“為什麼呢？”這個提議很反常，於瑜不能理解。

現在擺在楊楚面前的有兩條路：一，非常不可信地再跟他表白一次，跟他解釋說先前的“我喜歡你”是認真的，而那種“睡覺”是她沒想好的。二，瞎編一個理由，騙過於瑜，他們昨天都躺在一起睡過了，今天再一起睡一次，應該難度不大的。

楊楚選擇了第二條路。

有了新鮮出爐的喜歡的人，她很興奮，今晚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度過。

不過，在她不能確定於瑜也喜歡自己之前，她決定先把自己這份喜歡保護好。

“今天是過年，我跟家裡鬨了矛盾，心裡不好受。你身上有種我媽媽的感覺，我想枕著你的胸睡覺，這樣我今晚才能睡得好。”楊楚充滿了私心，謊話扯得一塌糊塗。

“咳咳咳。”於瑜劇烈咳嗽，她編的謊話把他的自尊傷到了。

原本以為他們之間還殘存曖昧氛圍，他為自己的坐懷不亂、職業素養感到驕傲，結果一轉頭，他不跟她睡覺，她就把他當媽。

“額……你剛跟你媽吵完架，再有個媽躺在你旁邊，你會開心嗎？”

說到這兒，他又很熟悉楊楚的性格，她不是會尋求幫忙的人，除非她確實很需要，不然她是不會主動提的。

“唉，我不是想要真正的媽，隻是想要有類似媽媽的感覺。”

楊楚一邊唉聲歎氣，一邊開始鋪床。

她的衣服穿得嚴嚴實實，動作也規規矩矩的，把於瑜和自己的枕頭緊緊挨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於瑜接受了這個說法，所以他配合地按她放枕頭的位置躺下了。

“那就隻有今晚啊，過年，特殊的時刻。”

“隻有今晚，我們一起床就回家，回家我們肯定就不會睡一塊了。”楊楚先幫他蓋被子，蓋完被子，自己也鑽進他的棉被裡。

見到她鑽被子的行為，於瑜正想說話……

楊楚直接把床頭燈給按滅了。

屋裡黑漆漆的，她打了個哈欠。被子窸窸窣窣的響，她像她說的那樣，枕上他的胸膛，抱他像抱媽媽一樣。

如果今晚能做夢的話，楊楚希望做一個甜甜的長長的談戀愛的夢。

黑暗中，她帶著滿足笑容，很快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