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目一輝的意識浮起,就像從門的這一邊跨向另一邊,並沒有產生任何【度過了漫長時間】或【中途曾做過夢】的概念。
因此,當他剛睜開眼,面對眼前漆黑得很徹底、完全沒有半點光源的環境,身下墊著柔軟的布料,伸手能摸到近在咫尺的實木面板時,腦海裡下意識冒出的念頭是——
他該不會是在棺材裡吧?
等他又伸手往外摸了一圈,發現四周將他圍攏起來的木板是如此契合身形時,斑目一輝陷入了漫長的靜默。
………等下,他該不會真的是被下葬了吧!?
黑暗之中,斑目一輝的表情有點裂開。
他隻是在失去理智時沒忍住喝了中也一口血而已,就、就算是鬼王那也至少罪不至死……不過這樣也好,他沒有在昏過去的不久之後就被太陽曬成灰燼。
——強迫自己陷入沉睡,以此來逃避難以抑製的進食欲望是一種好辦法,但當時他做得實在太倉促了,竟然忘記自己身處於即將日出的露天廢墟裡。
輕吐了口氣,斑目一輝抬手按住面前那塊光滑包漆的木板,斟酌著施以適當的力道,打算靠蠻力破土而出。
這下還真是反向實現他當初的打算了,在野外隨便刨個坑,把自己埋進去長眠,被吵醒後就詐屍出來隨機嚇死一個路人。
砰!
那塊又厚又沉的實木直衝上天,撞上了堅硬的石塊後又筆直掉落回來,被他下意識的一巴掌抽飛,又撞出聲更劇烈的動靜,帶出一連串清晰的回音。
被驚到怔愣,眨了下鬼目的斑目一輝:…………
原本以為這塊蓋板會用楔子釘緊,上面還會壓著厚實的泥土,結果沒想到用的初始力道就大過了頭,險些誤傷自己。
不過在那塊木板被掀飛後,暖黃的燈光便充盈了視野,斑目一輝發現自己確實躺在棺材裡——還是相當歐式的那種。
棺材外則是沒有窗戶的石室,天花板擰了盞老式的鎢絲燈泡,有細微的青苔攀附在石磚上,也有時光腐蝕後留下的斑駁印記。
這是哪?
斑目一輝抬手攀在那副棺材的邊緣,正打算起床去查探時,耳側傳來了另一個熟悉到絕對不會認錯的聲音。
“你這家夥……是有起床氣嗎。”
“…………中也?”
被驚訝到的斑目一輝從那處狹小空間裡坐起身,視線越過被棺材擋住的邊緣時,才發現中也正半蹲半俯身的躲在那裡,望向他的目光裡充斥著大寫的無語。
“……腦袋差點就要被棺材板削飛了啊,我。”
反應極快躲過一劫的中原中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直身體。
雖然他其實也可以發動重力異能控製就是了……但剛才哪會想到棺材板時隔兩年突然就飛了呢,他嚇得心臟都差點停跳。
——也沒想到之前醞釀了那麼多台詞,最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竟然連半個字也沒用上。
見斑目一輝用那雙梅紅鬼目緊盯了他許久都沒有接話,中原中也催促般發出【哈?】的一聲,“說點什麼啊。”
“中也和我……是被關押到監獄裡了?”
又轉頭看了眼四周的環境,斑目一輝這才緩緩開口。雖然他很想說的其實是另一句話,但在這種環境下,似乎有點不合時宜。
這間石室的門居然還是全鐵的,窺伺窗般的設計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什麼禁閉室之類的地方。
中原中也吸了口氣,“……不是啦。”
他將黑西裝的外套脫下,搭在那副漆黑棺木的邊緣。
一點點自指尖鬆脫,從掌根處褪下戴在雙手的純黑手套,在斑目一輝逐漸變得困惑的視線裡,那副材質極好的手套也被搭在了棺木上。
西裝下是普通的白襯衫,但套在中也身上似乎有些寬鬆了,並不像西裝那般尺寸完全合身——斑目一輝仔細辨認了下,發現那似乎是他少年擬態時經常穿著的。
面對他愈發疑惑的目光,中原中也並沒有解釋什麼。
他隻是笑了下,抬腿跨進那副漆黑棺木的同時,也讓斑目一輝的視線追逐著指尖,看它慢吞吞將襯衫領口處的紐扣解開兩顆,又勾著邊緣,鬆垮的往一旁扯開些去,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與肩頸處的那塊肌膚。
因為契合人體的棺木空間很小,中原中也是膝蓋分彆抵在斑目一輝身體兩側的棺木空隙裡,半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
極其錯愕的斑目一輝抬眼看他,喉結卻不自覺的滾動一下,腹中那股久未進食的饑餓感瞬間鮮明無比,再度灼燒起他的理性。
“在對你長篇大論的說明情況之前,還是先來解決另一個問題,”
——中原中也的眉心微微蹙起,嘴角卻又透出點笑意;另一隻手壓上對方的肩頭,半抱半俯身著,他將自己送到了鬼王眼前。
“你餓了吧?”
當這句話出自中也之口,殺傷力對斑目一輝而言根本就是無解。
安靜的石室內僅有他們兩個人,自中也頭頂柔和灑落的昏黃燈光似乎也變得曖昧不清,角落裡隱約傳來了昆蟲爬過的聲音,在此刻的斑目一輝耳中都變得清晰可聞。
犯規……實在太犯規了!
這要他怎麼能忍得住?可是不忍住的話……
似乎看出了斑目一輝內心正處於激烈交戰的抗爭與糾結,中原中也終於哼笑出聲,“晶子的改造成功了,赫蒂那邊已經試驗過,你不用擔心會過量。”
在赫蒂身上實驗成功後,與謝野晶子就過來將那針反複改良過後的藥劑注射進了斑目一輝的身體裡。
[接下來就隻能靠你了,]與謝野晶子吐了口氣,[能讓他即使失去理智也會強行壓製食欲,光想想都感到不可思議。]
“……”
沒有從完全體無慘擬態回人類,仍舊是銀發赤瞳的斑目一輝默然片刻,還是堅持問了他一句“可以嗎?”。
中原中也低低唔了聲,任由尖銳的犬齒再度刺破頸
側那處肌膚,輕微的刺痛感伴隨失血感一道傳來,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麻癢,就像是捕食者為了安撫獵物不要亂動,會自傷口處注入含有些微毒性與麻醉的興丨奮丨劑一般。
至少中原中也在此刻感到了頭腦的輕微失重與眩暈感,卻又擁有著仿若漂浮在半空的愉悅情緒,比喝醉酒時的感覺還要好上許多。
不同於上次是依靠恢複的理智半強迫自己停下,斑目一輝發覺這次確實能淺嘗輒止,於是在腹中饑餓感迅速退去後,他便歉意般輕輕舔舐過那處被咬出的傷口,反而聽到中也更加難以忍耐的低哼聲。
“中也?”
被喊了名字的中原中也伸手推開他,“不痛,彆舔……太癢了。”
“哦。”
沒想到竟然還能再啃一口聞起來最美味的中也,格外心滿意足的斑目一輝順勢鬆開手,愉快看他又將襯衫的衣領扣了回去,穿上黑色的西裝外套。
期間那處未完全止血的傷口滲出了些許血絲,被中原中也隨手拭乾淨了。
“這裡是港口mafia大樓的地下室。”
——原本還打算繃住表情的中原中也不自在的偏過視線,開始給斑目一輝解釋現狀。
“當時情況緊急,沒來得及抓住將澀澤龍彥變成特異點的那個幕後主使……太宰後來說你可能會被盯上,最好藏在防守嚴密又讓敵人意想不到的安全地方。”
“棺材能保證就算這裡徹底塌了,你也不會有事。”
雖然還有剩下的一半原因是晶子和太宰的惡趣味……這句話他當然不會在此刻說出口。
所以這裡其實是港口mafia?久違體會到飽腹還不用擔心出人命的斑目一輝心情好極了,他相信眼下就是N出現在他眼前,他也會親切的拍一拍這位自稱中也父親的研究員的肩膀,請他坐下來把年幼中也的日常嘮完後,再無痛送人上路。
唉,這麼一想還有點後悔,當時應該多套點話再把他變成無理智的低級鬼。
“我睡了多久?”
斑目一輝問出另一個他很關心的問題。
“兩年。”
中原中也語氣保持平淡的開口,表情裡卻透出又有些小驕傲,又要故作矜持的得意,再混雜一點點迫不及待向他說出的誇耀,“我都考上東大了。”
沒想到自己另一個心願當真實現了的斑目一輝:“!!”
他當然要毫不吝嗇把中也誇了一通,把這隻正驕傲著的小橘貓誇得表情都差點破功,但嘴角咧開的笑意已經完全藏不住了,“也沒有多難嘛。”
——中原中也聲音難掩輕快的哼出聲,“等拿到畢業證再想想給我的獎勵,可彆輕易糊弄過去。”
“我什麼時候糊弄過你。”斑目一輝滿口應下。
“是嗎?那我們現在可以來算算賬了。”
中原中也雙手交叉環抱在身前,眉毛挑起,“比如來聊聊你這十來年的吃飯,身份,工作內容,還有白天隻睡覺不出門的怪癖……”
斑目一輝:“………………”()
哦還有,中原中也又想起一件事,原來琴啾早就被你變成了眷屬,竟然還拿一群小肥啾來哄我,我就說為什麼又是昆蟲又是果泥種子的努力喂了這麼多年,琴啾的體型硬是半點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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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一頓飯輪著喂了六張嘴!
斑目一輝頓時發出戰術性輕咳的聲音,“當時我看它撐不過去就……”
救命,他忽然好想躺回去繼續睡。
“還有你這家夥其實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竟然半點都沒透露,”中原中也的聲音提高,“如果不是赫蒂告訴我都不知道!”
斑目一輝望著那盞劈啪輕閃的燈泡,仿佛那是什麼有趣的新發明,“這個……因為沒辦法解釋我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他也在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中也畏懼,被排斥,讓本可以繼續維持著的日常崩散,而他將徹底成為這個世界的異類,格格不入地行走於人類與鬼的邊緣。
“——”
在斑目一輝話語逐漸卡殼的尾聲,中原中也卻向他伸出手,臉上的情緒卻僅剩下輕鬆與高興,“真是……早該醒了啊,斑目。”
“是啊,真對不住。”
闊彆兩年之久,笑起來的斑目一輝終於能夠回握住眼前這位外貌已然更為成熟的中原中也,也觸碰到了那顆坦率而柔軟的赤誠之心。
——在雙方身份都攤開之後,他想自己今後得以全新的視角來看待對方了。
“不過……”
在中原中也狐疑的目光裡,斑目一輝仔細的來回端詳他好幾遍。
“兩年過去沒長多高啊,中也?”
“……我現在就要踹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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