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中原中也格外認真的神情,斑目一輝隻覺得壓力巨大,大得他胃都在隱隱作痛。
仔細想想,就算他現在用【我不餓】作為借口推脫掉這個飯團,但人的進食頻率是一天三餐,也就意味著他得一天三頓的說“我不餓”……
先不提這個理由多麼牽強,但凡他不吃不喝七天後還活蹦亂跳的,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有大問題。
也不是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但那根本不在斑目一輝的考慮範圍之內——既然在救下中原中也的那一刻決定要撫養他,自然不會中途反悔。
無論怎麼思考,好像隻能象征性的吃兩口了,但願這具鬼王身體在消化係統方面還能兼容人類食譜。
拿起飯團的斑目一輝表情凝重,如臨大敵。
而那副模樣在中原中也看來,就是經過一整夜後,面色反而變得更加慘白又虛弱的家夥,五指捏緊飯團卻遲遲不動口,仿佛在忍耐著身體上的痛苦。
“你的頭疼還沒有好嗎?”
想了想,中原中也開口問道。他還是相信了斑目一輝昨晚的理由——至少勉強相信了對方的前半句。
“…我的胃也不怎麼好。”
斑目一輝的聲音宛若氣音,飄忽不穩。這也是難免的,他同食欲對抗了一整夜都沒睡覺,不僅身體上的營養得不到補充,精力也幾乎消耗一空,眼下根本沒來得及恢複。
雖然這麼說著,斑目一輝還是緩慢咬下口米飯——但在腮幫微動的咀嚼過程中,身體自發產生了排斥反應,翻湧的不適感讓他連眉毛都緊緊蹙在一起。
是顯而易見的極度難受。
人類的食物完全不屬於這具身體願意接納並消化的範疇。
思緒恍惚間,斑目一輝覺得這身體簡直有自己的想法,而它在經過漫長的忍饑挨餓後,發現終於落進胃袋裡的食物竟然是米飯而非人肉時,頓時怒呸出聲,邊呸邊罵給它喂的什麼垃圾…!
這就是他目前體會到的強烈絞痛感與反胃感,而那第二口卡在嗓子眼的飯他既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看來無論做人還是當鬼,都要學會放過自己。
“………………”
沉默半晌,始終被中原中也緊盯著的斑目一輝動作僵硬,將那咬了兩口的飯團放回桌上。
“我吃飽了。”他很是違心道。
中原中也看了眼那個還剩大半的飯團,又看向比他大得多的斑目一輝,“…………”
七八歲的他都能三口輕鬆炫完一整個飯團,這人說他這麼點就吃飽了?
“我的飯量很小,”斑目一輝捂嘴咳了聲,好不容易咽下兩口飯的他聲音都變得喑啞,聽著簡直病懨懨的,“吃不下多少東西。”
中原中也的眉毛擰起來了,大概沒想到對方的身體會弱成這模樣。
莫非在避難所的那段時間,他一直都在強撐嗎。
“唔……好吧。”
——沒有強求對方吃完飯團的中原中也跳下餐桌,又去廚房翻出一個空碗,認真洗乾淨後接了半碗水,端來斑目一輝面前。
心底泛起不妙預感的斑目一輝,眼睜睜看著那碗水被舉起,懟在自己眼前。
“不舒服的話就多喝點水。”這個生活常識也是從避難所的那些叔叔阿姨口中學到的。
斑目一輝渾身僵硬,腦內在爆鳴防空警報。
你不要過來啊……!
但面對中原中也第一次表現出的關心,斑目一輝多少還是不希望讓那雙澄澈的鈷藍眼瞳裡流露出失落情緒。
帶著堪比舍生取義的覺悟,他表情自然,很是很配合的接過碗,勉強灌了兩口就擺擺手將碗還給他,“…好多了。”
接過碗的中原中也滿臉懷疑,“真的?”
不要以為他隻有七歲就很好哄騙!
“嗯,”斑目一輝深吸口氣,壓下來自身體的又一次怒呸。
“主要是飯團太難吃了。”
中原中也看著他,緩慢打出一個問號。
這就是個普通的飯團而已,用白米飯捏出來的,甚至梅子乾都小小的,想嘗點酸味都不明顯……非要說的話,隻有飯粒的口感差異能評判出好壞,但他也隻聽隔壁阿婆提了一嘴,完全不懂其中門道。
斑目一輝忍著難受,面上平靜又淡然,仿佛真的隻是在討厭飯團。
最後,其實還是很好哄的中原中也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之後再多嘗試些彆的種類好了。”
“…………!!”
為了避免讓自己每天三次的承受肉|體折磨,斑目一輝立刻想出了對策——夜間打工,越快越好。
這樣,當他拎著熟食回家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說自己已經在外面解決了早晚飯,午飯還可以用補覺的理由躲過去。
而且夜間打工同時避免了陽光這個弱點,加上租金和生活費也是遲早要面對的問題。想想養大一隻幼崽的開銷,可不是用幾個飯團或面包就能糊弄過去的。
無論怎麼思考都很完美,反正他已經是鬼了,鬼其實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之前陪中也一起睡覺,隻是因為睡覺多多少少能回複點消耗太大的能量,聊勝於無。
但像他這種…文盲……能應聘的打工其實也不剩幾個,像講師或私教這類輕鬆又錢多的工作基本與他無緣。
他也不是不能教,問題沒有□□做證明,就算擬態成青年模樣去應聘也會被當場拒絕——搞不好還會被當成精神病攆出來。
借上廁所這個理由打掩護,斑目一輝終於得以清空胃裡沒消化半點的食物,頓時感覺身體好受許多,也有餘裕去思索接下來的打算。
鑒於他目前既不想被當成精神病人,也並不打算當法外狂徒,那麼隻能去應聘一份對學曆沒要求的便利店店員、或者網吧管理員之類的低門檻工作,好處是通宵夜班的時薪很高,能高出普通白班很多。
按下抽水馬桶的開關,實則無需上廁所的斑目一輝走出衛生間。
中原中也正在用打濕的毛巾,認認真真擦著櫥櫃與灶台——聽到他出來的動靜,也隻是回頭看了一眼。
“中也不出去玩嗎?”
斑目一輝拿起另一塊盆裡的毛巾,擰乾水分,開始擦拭沒有被陽光關照部分的榻榻米和家具,“我一個人打掃就足夠了。”
這間公寓太久沒人住了,昨晚是事態緊急沒有辦法,今天必須要清理乾淨才行。
“我對玩不感興趣。”
中原中也哼了聲,隻是又去將灰撲撲的毛巾洗乾淨,繼續擦第二遍。
他的記憶裡根本沒有對[玩]這個詞語的拓展概念,連要怎樣才算[玩]都不清楚。
“再說,你這家夥太弱了。如果我不在,你打掃時暈過去了怎麼辦?”
“……”斑目一輝的手上動作頓時一停,啞然失語。
不止被七歲幼崽擔心了,還被對方哼哼唧唧的嫌棄鬼王身體太弱……
他以前從來沒和小孩子相處過,眼下卻感覺……有點被可愛到。
養幼崽原來是這麼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嗎?
嗯,等太陽落山就去找工作吧,爭取明天就給他帶點好吃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