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響雲完全沒想到,方銘會這麼乾脆放棄合作。

原本他遞名片的時候還蠻有信心的。他看過方銘的心理測試結果，又聯係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猜出對方心結在哪兒。

結果拋出了橄欖枝,對方卻沒有半點兒上鉤的意思。

在靜等半個月依然沒有任何回應後，皮響雲確定了這一事實。

這可就難辦了。

辦公桌後,皮響雲表情難得浮現一絲陰雲。

蘭知港與假安全區的異形基本可以確定清理乾淨。這期間軍部一直有派人在那兩個地方埋伏駐守，並定期傳來彙報。

他從魏磊手中得到了這些報告，確定異形消失的徹底,沒有一點兒蛛絲馬跡。唯一的線索，隻在現場兩名幸存者身上。

早在治療兩人時，他便暗地裡開始了研究，但沒找到半點兒異樣。無論血液檢驗亦或是基因檢測,兩人都是徹徹底底的普通人。他不能扣留他們太久,隻好先放走了人。

不過最近，研究終於有了進展。而他派出去的那名研究員雖然沒能完成任務，倒也讓事態有了轉機。

隻是，如果不能把人帶到研究院內,最終也隻是憑空猜測。魏磊絕對不會支持他的想法。

看樣子，得轉變其他思路了。

皮響雲陷入沉思。

.

那之後,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皮響雲沒再找來。

由於此前拘留所的事,秦灝認為方銘是壓力過大,怎麼也不肯讓人繼續去做委托。於是方銘得到短暫的假期，整個冬日，都同全楚悠待在一塊兒。

皮響雲的事件隻是一個小插曲，他很快將其拋之腦後。因不願細思，連帶著心底深處那若有似無的困惑,都拋得一乾二淨。

今天是跨年，按照末世以前的算法，應該是除夕夜。中央城雖然沒跟之前那樣舉辦慶典，但同樣彌漫著節日氣息。

天色剛暗，街上便幾乎沒人了。大街小巷都亮著燈，人們回到家中，與家人團聚。

這同樣，也是方銘十年來度過的第一個跨年夜。

雖然，與往常並沒什麼不同。

依然是他和全楚悠兩個人，待在同一個地方。

大概是氛圍影響，方銘不自覺回想起了從前。

在異變來臨之前，他在家中度過的每個除夕夜。那會兒爸媽和老哥都在，而他也總會把全楚悠薅來。

客廳裡放著電視，春節聯歡晚會當作背景音，他們聚在一塊兒吃年夜飯。

燈是暖色的，開著暖氣。外邊再冰冷，家中也始終溫暖。

……現在。

方銘佇立窗旁，呼出的氣凝成霧，覆在了玻璃窗面上。依稀見得街上路燈，連綴一片模糊的星河。

這時，一隻手從肩側伸來。五指修長，指尖貼上窗面，畫了一個圓。

方銘一頓，看向身旁。

全楚悠站在他旁邊，眼底映著窗面，側臉是姣好的

弧度，自顧自給圓添上五官。

——眉頭是括號，眼睛是兩條橫線。總是面無表情、眉間微蹙的樣子。

寥寥幾筆，卻清晰畫出了特征。

這是自己？

方銘啞然。

“怎麼這副表情，”全楚悠收回手，輕聲問，“不開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

方銘搖頭，“隻是想起以前了。”

聞言，全楚悠一隻手搭上他肩，另一隻再次抬起，重新畫了一個圓，添上五官。

方銘莫名覺得那特征有些眼熟，卻又一時分不出是誰。全楚悠手未停，接連畫了兩個新圓圈，一個長波浪，另一個長了胡須。

方銘總算認出來了。

他扯了下嘴角：“我爸沒胡子。”

窗戶玻璃上畫了他們一家四口，他、老哥還有老爸老媽。全楚悠大抵是看出來他情緒低落的原因，用這種方式來安慰。

有些幼稚。

不過，這幼稚的舉動的確讓方銘心情輕鬆了一些。他同樣伸手，在自己的簡筆畫旁邊畫上一張笑臉。

“到齊了。”他收回手。

全楚悠看著：“這是我？”

方銘：“嗯。”

爸媽曾經很喜歡全楚悠。

成績優秀，長得好看，偏偏家庭環境不好。就像是苦情劇裡的男主角。爸媽對全楚悠都是心疼不已，恨不得接回來當兒子。

全楚悠大概也是回憶起那段往事，眼眸微微眯起。

對面樓棟燈光閃爍，窗面上的簡筆畫就像活過來一般，多出幾分靈動。

突然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激烈的門響，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方銘回神，與全楚悠對視一眼。

除了中介以外，還沒人來這地方找過他們。

而很明顯，外邊人不可能是中介。

“皮響雲？”

方銘眉間蹙著，口中擠出一個名字。

全楚悠不置可否，望向門外。

門一直在敲，沒有離開的意思。外邊能瞧見屋內燈光，想要裝不在家大概是不可能了。

方銘朝門方向走去，卻被全楚悠攔住。

方銘看去，對方表情帶著不讚同，大概是想他不要理睬。

方銘將人拉至自己身後。

逃避沒有用。何況如果真是皮響雲派來的人，他大概會再把人給揍一頓。

方銘面無表情地想，走近門口。

“新年快樂！”

剛一開門，方銘就聽見這麼一句，隨後手裡被塞來重物，沉甸甸的，是飲料和吃食。

秦灝將東西給他後，十分自然走了進來。

因對方太過理所當然，方銘一時忘了阻止。

對方進屋後又停住，朝門外道：“進來啊，傻愣著做什麼。”

還有人？

方銘再次望向屋外。

後邊跟著的張洋洋，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

而在張洋洋身後，則跟著薛爍。

“不好意思，”薛爍同樣抱歉，“秦灝非要帶我們過來。”

“老子可沒綁你們。”

秦灝跟回到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坐去沙發，“有水嗎。外邊好冷，想喝點兒熱的。”

方銘：“……”

方銘：“你們有什麼事。”

“跨年夜，一個人待家裡怪冷清的，”秦灝翹著腿，“過來聚聚。你們兩個自己待著也挺無聊吧？”

張洋洋在一旁，拉過方銘竊竊私語：“不好意思啊，你要是不願意就直說。”

“秦灝說要找個地方聚會，沒想到是你家裡，”薛爍臉上帶著無奈的笑，“你方便嗎。”

方銘歎氣，沒有回應這句，走去廚房拿水壺。

而這一舉動，在秦灝看來就是同意了。他拍拍手，示意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

張洋洋與全楚悠不熟，還是有些生怯的，跳著挨去秦灝旁邊。

薛爍歎息一聲：“楚悠，打擾了。”

這個夜晚，大概是方銘家裡最吵鬨的時候。

平時隻有他和全楚悠在，而他又不喜說話。如今一下子多出三人，像是將整個菜市場都搬進來了。

秦灝他們是來他家打麻將的，三缺一。

方銘沒想到還能在這年代看見這個，無言許久。

“我不會。”他道。

畢竟當時他才高中，爸媽不會讓他接觸這些。

“我教你。”

秦灝招招手，示意方銘坐下。

方銘看了全楚悠一眼，還是坐了過去。

不過秦灝實在不擅長說明，講得顛三倒四。見方銘沒聽懂，不耐煩了，隻說玩幾局就會了。

方銘被趕鴨子上架，輸了好幾局，差點兒把薪水都給輸進去。乾脆放棄，把位子讓給了全楚悠。

全楚悠也是個小白，秦灝挑眉：“放心，不會讓你輸更慘了。”

全楚悠隻是微笑，沒有說話。

然而輪過幾局後，秦灝就感到哪裡不對勁了。表情從鎮定到上頭、再到最後瞠目結舌。當口袋裡的子兒都輸光後，抱頭開始懷疑人生。

薛爍和張洋洋同樣也輸了一些，但他們損失不大。倒是全楚悠，有好幾次有胡牌的機會，卻放過去了，像是在刻意針對秦灝。

“還來嗎。”全楚悠問。

那實在是太平常不過的一句問話，但另三人聽了，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洋洋連連搖頭：“不來了不來了。”

薛爍：“咱們乾點兒彆的吧。”

收拾的時候，方銘低聲問全楚悠：“你什麼時候會的。”

全楚悠：“剛才。”

方銘一愣。

所以全楚悠是看他們打了幾遍，就直接上手了？

後來，秦灝嘴裡一直念念有詞，似乎還在不甘心剛才的牌局。

全楚悠與薛爍相對而言熟悉，偶爾搭上幾句，聊聊還在軍部的生活。

張洋洋則在跟方銘講最近巡邏隊發生的事。

客廳窗簾浮動，露出隱於其後的幾個簡筆畫。方銘抬頭瞧見，一時有些恍惚，隻覺此刻的景象好像與從前重疊。

久違的跨年夜，依然很熱鬨。

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幾人都熬不住了。

薛爍和張洋洋拖走想要留宿的秦灝：“今晚打擾了，你們好好休息。”

房門合上。

方才為止吵鬨的客廳一下子變得冷清。方銘也確實有些困倦，捏了捏鼻梁。

回過頭，見全楚悠正望著他。他走近過去：“咱們也休息吧。”

全楚悠一言不發，抓過他的手。

方銘：？

“年後，”全楚悠道，“我們就離開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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