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全楚悠分開,方銘找了個地方摘下袖章。他並沒什麼胃口,隻是想要冷靜一下。
不過內街大街小巷都擠滿了人,如果要去外街,一來一回又太遠了。方銘正在猶豫,忽然瞧見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姐姐,這是我的名片。”
“美女,交換下聯係方式吧。”
一名高大的男人在女孩之間穿梭,臉上帶著張揚的笑。方銘從未有一天,看這人笑得這般快活。
他不禁無言。
秦灝正忙不迭地搭訕遞名片,忽然感覺身後有人影靠近,他下意識要繼續去遞,晃眼看身形是個男人,調頭要走。
然而下一秒,手中名片就被接過。
“你——”
秦灝正想說自己對男人不感興趣,當看清來人,挑了下眉,“是你啊,你今天不是要去巡邏嗎。偷懶?”
“午休。”方銘面無表情,“這就是你說的工作?”
軍部下發的委托沒有人數限製,多一個人多一份錢。秦灝沒有接,說是當天已經有安排了。原來就是為了這個。
秦灝理直氣壯:“擴展人脈也很重要。”
方銘:“隻擴展女生?”
“機會難得。”
秦灝沒有否認,從方銘手中拿回名片。
“剛好我也餓了。你想吃什麼,哥請你。”
方銘原本是想一個人待著,但這會兒也找不到安靜的地方。與其跟陌生人,倒不如跟熟悉的人在一起,便應下了。
兩人找了家店鋪坐下。等待期間,秦灝詢問了巡邏相關的事,方銘如實告知。
當聽說有小姑娘主動找上來時,秦灝先是一愣,接著捶胸頓足。
“我怎麼就沒想到。”
方銘沒有理會對方所謂的沒想到是指什麼。
秦灝後悔完,又問:“那你答應了嗎。”
方銘:“答應什麼。”
秦灝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她們都那麼主動了,你總得給個機會了解一下吧。你難道想打一輩子光棍?”
方銘的確沒什麼興趣。
秦灝觀察他半天,摩挲下巴:“我懂了,你有喜歡的人了?”
方銘一下子定住。
“難怪總覺得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秦灝笑,“對象是誰,我認識?”
方銘:“……”
秦灝:“不過你身邊沒女孩兒啊。還是之前你在研究院,跟哪位美女研究員勾搭上了。”
方銘隻聽著秦灝亂猜,一言不發。
一直得不到回應,秦灝也有些無趣。他見方銘不想多聊,便結束了這個話題。點好的東西還沒盛上來,他正要催促老板,忽然聽方銘開口:“……不是。”
秦灝看過去,見其緊蹙著眉,頭微垂。
“我不知道……算不算。”
秦灝愣了愣。
方銘視線落在桌面。
他的確不太清楚,自己目前的想法。他在意全楚悠,會因為對方的接觸而動搖;會難過於對方的疏離;會不希望對方跟其他人發展更親密的關係。
現在的心情,與高中時彆無二致。但在那之上,還摻雜了更多雜質。
全楚悠指責,他把他當作了替代品。
方銘當時無法做出合理的反駁,因為在老哥離世以後,他的確把全楚悠當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反過來說,如果現在老哥還在世,他或許不會把全部的感情投射到全楚悠身上。
而且他也始終無法釋懷,當年全楚悠一言不發地離開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去執著十年前的事,這或許有些幼稚。但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他心底深處的一根刺。
秦灝沒有想到方銘果真會找他商量。他原本隻是揶揄,而方銘向來與他保持著距離感。
這種心情……
秦灝試著想象了一下。就像被帶刺的小動物親近了一般。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這點,反問:“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
方銘微怔,抬起頭。
“你不愛說話,但在這種事上沉默可不行。??[]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秦灝抱臂往後一靠,“何必在意那麼多,人又不會隻存在一種感情。”
方銘:“一種感情?”
“舉例。”秦灝道,“夫妻在成婚以後,既會有愛情,也會生出親情。”
“情侶在成為情人之前,會先擁有友情。”
“更重要的是,人可能會十年後死,也可能明天就死。”
說到這裡,秦灝音量低了一些:“就算會後悔,也彆做白白內耗的事。”
“遵從本心。”
店內無比喧鬨,嘈雜成一片。但此時此刻,方銘卻好像隔絕在了真空之中。
他聽進了秦灝的話,陷入沉默。
這會兒店老板剛好盛上來吃食,熱氣騰騰冒著白煙。
秦灝又恢複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招呼方銘趕緊動筷。
方銘拿起筷子,複又放下,剛要說些什麼,卻被秦灝重新塞進長筷。
“不急這一會兒,”秦灝道,“先吃吧。”
方銘沉默片刻,開口:“謝謝。”
秦灝:“請你吃飯?”
方銘微微扯了下嘴角,像是在笑,又稍縱即逝:“也有這個。”
一頓飯結束,和秦灝分彆,方銘朝來向走去。
不知不覺回到了來路,全楚悠依然立在原地。身穿巡邏隊黑色製服,脊背挺拔。周圍行人很多,但依舊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不時有人上前求助。那人面帶微笑,一一作答。
回答完問題,抬起眼,恰好與不遠處的方銘四目相對。
方銘走近。
全楚悠笑:“吃完了嗎。”
方銘點頭,去人身旁站定。
全楚悠:?
“今天結束,”方銘道,“我有話跟你講。”
聞言,全楚悠瞥了
他一眼,隻應了一聲好。
時間過得很快。
白天是最熱鬨的時候,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上午各自簇擁的小團體下午也分散了,大概各自找到了對眼的人。男女搭配的組合越來越多,帶小孩兒出行的家庭也不少,在街道上行走嬉戲。
末世以來,這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畫面。
人類哪怕適應了惡劣的天氣、外來的危機,卻總也無法避免內部相殘。
資源有限,以前生活在避難營,常常會有人為了資源大打出手。而在外邊,又需要提防那些變異的怪物,沒有一刻能夠放鬆。
而這樣輕鬆和平的景象,似乎隻在許久以前出現過。
臨近傍晚,街上那些攤販都撤走了,但街上行人並未減少。
中央廣場來了大型樂團,行人們包圍在外,靜聽著那歡快的音樂。不少男性邀請自己的女伴,在廣場上翩翩起舞。
這大概是人群最多最亂的時候,因此巡邏也最為嚴密。
大部分巡邏隊員都調到了中央廣場,防止意外發生。但又或許這也算是讓隊員們放鬆的一環。哪怕僅僅站遠聽著音樂,也能讓身心得到舒緩。
方銘不覺有些恍惚。
他已經許久沒聽音樂了,現場與音樂磁帶又更加不同。
音質清澈,仿佛穿透腦髓,一直蔓延到了內心深處。
秦灝說的沒錯。
他回想起今天白天的話。
或許是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楚。
他的確沒必要考慮那麼多,既然在意曾經分手的原因,那麼可以直接去問。
更何況,關於全楚悠的問題,他或許也可以做出回答了。
他的確,由於老哥的死亡,將一部分感情投射到了全楚悠身上。
老哥是重要的人,是家人,是足以倚仗的人。
而全楚悠……不僅僅如此。
他擁有獨占欲,會因為對方的靠近或疏離而動搖。以及內心深處不願承認的——他或許的確在渴求進一步的接觸。
因為,那一天已經證實了。他並不會對全楚悠的觸碰感到排斥。
而且,也隻有全楚悠。
樂聲愈發悠揚,他望向側旁。
身旁人鼻梁高挺,側面弧度姣好。白淨的臉龐映著那流動的彩燈,辨不出情緒。
他不禁張開口,尚未出聲,卻被一道男聲打斷。
“好巧,你在給軍部幫忙?”
音色耳熟。當意識到來人是誰,方銘臉色僵下。
“這是什麼表情。”皮響雲笑嘻嘻踱步而來,“這麼久不見,怎麼感覺要吃了我似的。”
皮響雲治好了他,但方銘的確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
他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麼,而他之前沒能跟全楚悠見面,一定也有這人的指令在。
皮響雲像是完全不在乎方銘的冷淡,依然搭話:“那之後還好吧?我工作太忙了,都沒來得及去看你。
”
方銘沒有回複。
皮響雲目光又投向一旁:“楚悠你呢,出院以後都沒有複查,之後身體還有不適嗎。”
全楚悠不同於方銘,面上看不出動搖,依然保持微笑:“我沒事。”
“那就好。”
皮響雲也不知道過來乾嘛,扯了許多有的沒的。
方銘不想跟這人說話,無言聽著。全楚悠會應下幾句,但也沒有展開話題的意思。
“……說起來,你們還記得蘭知港那件事嗎。”
閒聊過後,皮響雲忽然話鋒一轉,“島上怪物無緣無故就消失了,可真夠古怪的。”
方銘當然記得。隻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他不知道對方為何要舊事重提。
他語氣很冷:“你想問什麼。”
“隻是探討。”
皮響雲依舊帶笑。
“怪物消失的原因,去了哪裡,現在依舊沒有答案。”
“這種事並非第一次發生,甚至十分巧合的,現場都有兩位相同的當事人。”
他拍了拍手。
“對吧,二位?”
方銘皺眉,而全楚悠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像在聽剛才無聊的閒話一般,嘴角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方銘意識到皮響雲在試探什麼,而最後的問題也十分明顯。
——異形突然無緣無故的消失,且現場有兩位相同的當事人。
除了蘭知港那次,還有那個虛假的安全區。
此前與薛爍相遇,方銘大致說明過來龍去脈。對方作為軍部一員,肯定如實做了彙報,皮響雲知情並不奇怪。
對方眼下專程為這件事來找他們,方銘已經猜到一些目的。
他懶得跟人打謎語,開門見山:“你在懷疑我們?”
皮響雲沒想到這人這麼直白,哎呀了一聲。
“你覺得,異形的消失跟我們有關。”
方銘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我們擁有那樣的力量,卻連家人都護不住,第二次甚至差點兒死了。”
皮響雲感受到這人情緒波動,正要安撫,卻被打斷。
“如果,我確實能有讓異形消失的能力。”
方銘上前一步,死死盯住身前人那雙金色的眼瞳。
“我不會站在這裡。”
“那些異形,我會全部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