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1 / 1)

方銘得知這個消息,是在早上。而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軍營內外。

大概是迄今為止鮮少遇見——以前哪怕出了意外不能及時回來,也會有點兒音訊。這回卻跟傳聞中那般,一進蘭知港,便徹底消失了蹤影。

上層緊急召開會議。畢竟這回派出了不少人,老練的舊人在裡邊,備受期待的新兵也在。如果折損,損失不可估計。

會一直從早上開到下午,方銘被派去巡邏,心思卻壓根不在任務上。同組張洋洋安慰:“沒事的,薛爍隊長也去了。軍部對他很看重,肯定會派軍隊救人。”

事態緊急,斷聯已成事實。方銘不太明白,為何不爭分奪秒地行動。

回想起全楚悠,他隱隱皺起了眉。

時間轉眼到了傍晚,等方銘出完任務回去,終於看見那些高層人士開完會議。

他遠遠盯著,想要弄明白是什麼結果。就這麼在路中間站著,後背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任務完不歸隊,在這傻站著乾嘛!”

聽語氣隻能是衛則天。

方銘現在沒有跟這人嗆聲的精力,開門見山道:“要派哪支隊伍去?”

衛則天一愣。

方銘:“救人。”

衛則天是大隊副隊長,管理整支巡邏隊伍。雖然在高層的會議上沒有發言權,但可以旁聽。

他皺眉道:“打聽這個做什麼。你隻是個新兵,好好做自己該做的……”

話沒說完,便被一把揪住衣領。

方銘手勁很大,手背幾乎繃起青筋,音色較平常更冷。

“我問的是,”他漆黑的眼眸映著眼前人,“什麼時候去救人。”

衛則天被駭住了,一時間竟忘了反抗。

周圍都有士兵,這副場面大約也難得一見,都怔住在了原地。

“方銘!”

回來以後,張洋洋先去休息室放東西,結果一出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連忙衝上來攔人。

“你彆衝動!”

方銘被人抓住手臂,鬆開手後退了一步,依然目不轉睛。

對衛則天而言,方銘是個刺頭,卻從沒料到對方敢動手。他回過勁來剛要發作,就聽遠處有腳步聲靠近。

是剛才開會的高層。大約是注意到這裡有爭執,紛紛走了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

為首男人年過半百,雙鬢隱隱發白,不厲而威。

“魏、魏先生。”

衛則天看到這人明顯有些發怵。

此人是中央城管理人,是整個安全區的最高領導,衛則天平時大呼小叫慣了,也不敢在這人面前放肆。

“隻是有一些小摩擦,您彆放在心上。”衛則天道,“我、我馬上管教。”

“管教?”

站在魏先生旁邊的青年開口了,“軍營裡的各位都是同誌,大家平起平坐,是你拿來管教的嗎?”

衛則天更怯懦了:“您、您說的是。”

方銘同樣是第一次看見這兩人。

管理人的名號他倒是聽張洋洋提起過。魏磊,自末世以來一直致力於擴建安全區保護平民,深受擁戴。

但旁邊這位,他卻沒有半點兒印象。

大約是注意到方銘視線,青年主動打招呼,笑嘻嘻的:“你好,我是研究院院長皮響雲,你們剛才在吵什麼呢。”

研究院?

就是那個出心理題的地方。

方銘面上不動聲色:“我想知道什麼時候派救援隊。”

張洋洋更緊張了。平時就算了,他沒想到面對兩個大人物,方銘竟然連尊稱都不加。

“喔?”皮響雲上下打量,“你是巡邏隊的吧,知道這個要做什麼?”

方銘:“……我要去救人。”

“你?”

皮響雲眼瞳是暗金色的,如同一條冰冷的蛇。此時微微瞪大雙眼,倒是削弱了些詭秘感。

“要去救人?”

“是,”方銘道,“請把我編進救援隊。”

聞言,皮響雲和身旁人對視一眼。接著低笑搖頭,往後退了一步。

“你叫什麼名字。”

這回是中央城管理人魏磊發話了。

方銘如實相告。

“方銘,是麼。”魏磊重複了一遍。語氣很緩,聽不出太大起伏,“有勇氣是很好,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會議商討的結果。”

他目光平淡,“我們並不準備派出救援隊。”

方銘定住。

.

昏黃的日光籠罩著軍營,四面八方全是視線。那些視線構築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直叫人喘不過氣。

方銘立在其中,怔怔望著眼前。他有些沒反應過來,一時也忘了回話。

“巡邏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衛副隊長畢竟是你前輩,以後彆隨便動手了。”

魏磊準備離開。可剛轉過身,就聽身後人發話。

“為什麼。”

魏磊停步。

“為什麼不去救人。”

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是質問。張洋洋站在旁邊,隻覺要窒息了一般。他想要阻止方銘,可對方壓根不看他,徑自踏前一步。

“……請給我個理由。”

好歹加了個請字。

張洋洋捂面。

魏磊回過頭,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組織做的決定,還需要向你請示麼。”

方銘並不退讓:“我需要理由。”

魏磊:“……”

方銘:“……”

兩人都未再發話,僅僅是這麼對視著。

氣氛逐漸緊繃。就算是衛則天,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插嘴,僵著一張臉站在旁邊。

終於,有人打破了僵局。

“好啦,彆這麼嚴肅。”皮響雲面對魏磊仍是

隨意,拍了下肩道,“老魏同誌,你彆把人家年輕人嚇到了。”

魏磊像是這才回神,收斂了些氣壓。

“你……方銘對吧?”

皮響雲又朝方銘道,“簡單來說,就是我們判斷蘭知港危險等級過高,超出預期。即使再派救援隊也不過是葫蘆娃救爺爺,挨個去送。”

他綻開笑,“你能理解吧?”

方銘沉默,稍後,低下了眼。

“那些人怎麼辦。”他問。

皮響雲:“這回的確是損失慘重。也正因如此,我們必須慎重,不能有更多損失。”

“薛爍隊長這回也同行了,他對我們城區非常重要。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輕易放棄,這回的確是沒辦法。”

方銘皺緊眉。

“不過,我很欣賞你的集體精神。”皮響雲豎大拇指鼓勵,“繼續努力。”

道完這句,他便和魏磊以及其他高層一起離開了,原本鬨哄哄的軍營一下子靜下。

方銘佇在原地,視線落在那空蕩蕩的沙地上。依然低著眼,一動未動。

周圍都是人,副隊長又開始了訓斥,間雜著張洋洋的勸慰。

人聲嘈雜,他卻半點兒也沒聽進去。

他像是被隔絕在了另一空間,那些吵鬨的人聲都化作了雜音。而他的世界,隻剩真空。

無論聲音還是空氣,都感覺不到。

很沉,很悶。

他微微張開口。

“我跟你說話呢,你——”

衛則天剛要發作,身前人卻突然抬起了臉。當看清對方表情,他一下滯住了話。

對方一言未發,轉身離開。

放在平常,衛則天分明該大動乾戈,這會兒竟不由鬆了口氣。

再看周圍,依然有人圍觀,他嗬斥道:“看什麼看,當這裡是菜市場麼!還是想跑圈了!?”

張洋洋一直望著方銘離開方向,很是不安。

總覺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錯覺?

.

深夜。

白天雖然經曆過一場鬨劇,但到了夜晚,軍營已全平靜下來,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

對於調查隊失蹤的處理,上級已經正式發出通告。對此各人有各自的想法,但作為軍人,也隻能接受命令。

今天剛好輪到張洋洋站崗執勤。依然是兩人一組。不過這回,他沒有跟方銘搭檔。

大概是考慮到方銘心理狀態,衛副隊長撤下了方銘這段時間的站崗任務。

臨開宿舍前,張洋洋本來想跟方銘說幾句話。卻見對方側躺背對著他,並沒有交談的意思。於是他也隻好把話收回去,和同伴上路了。

深夜,軍營四處都熄了燈,需要打手電。

張洋洋和同伴按照時間表巡邏,從大門、到食堂、再到倉庫,幾乎轉遍了軍營一圈。

身旁同伴開始打哈欠了。

“你再堅持一下。”張

洋洋道,“我們現在人手不夠,等再招新就好了。”

同伴依然很困,耷拉著腦袋點點頭。

軍營內部其實也沒什麼好巡邏的。中央城內沒人敢潛入軍部,頂多是看看有沒有違紀的新兵。

可剛出了那檔子事,估計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有人亂晃了。

張洋洋也有些百無聊賴。見同伴實在太困,便讓人先回去站崗,自己把剩下的路轉完。

同伴欣然同意。於是剩張洋洋一個,繼續打著手電往前。

夜晚沒有月亮,手電白光映著前方小路。

沒有旁人在,張洋洋剛張大嘴要打哈欠,忽然聽前方建築傳來了窸窣聲響。

他一下子僵住,生生把哈欠咽回去,手電光往倉庫方向投去。

那裡是武器庫,有槍支彈藥之類,平時總是上鎖,隻有後勤部部長才有鑰匙。就算是他們想要領槍補給,也需要簽字報備。

他聽錯了?

張洋洋不敢確定,弓著腰朝倉庫方向靠近。手電光照亮大門,才發現大門鎖被破壞。

他心下一驚,連忙要鳴笛警報。

可尚未拿起哨子,門後就有黑影竄出。他一個趔趄,手電從掌心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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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低聲。

他雙臂被人箍住,脖頸抵上一股冰涼,像是刀刃。

說話人聲音帶著些冷色,有些耳熟。

可張洋洋太慌,壓根沒法冷靜思考,哆嗦著:“你是誰。這裡可是軍營,你想做什麼。”

那人沒說話,大約是想直接打暈他,可下手時又有幾分猶豫。張洋洋好歹也是軍人,趁機推開了人,撿起手電就往前照。

那人貌似想要追來,卻因直刺而來的白光虛起雙眼,動作出現空隙。

張洋洋另一隻手本打算掏槍,當看清來人面龐,一下子頓住。

“方、方銘?”

他驚愕喚出那人姓名。

本該在宿舍裡的人卻出現在這裡。白光映在臉上,襯得面容愈發冷峻。

四周都黑漆漆的,唯獨手電是唯一的亮光。兩人相對而立。

“你到底想乾什麼?”張洋洋不理解,“竟然還偷偷溜進武器庫。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是大罪嗎,要被發現了,可不是罰跑圈了事!”

方銘看著他,沒有說話。

張洋洋反應過來:“你還想去救人?”

“……”

“我不想對你動手,”方銘語氣聽不出情緒,“回去。”

“你瘋了。”張洋洋瞪大眼,“長官們已經做出指示,我們乖乖遵守就好。你一個人過去,是、是想送死嗎?”

方銘微不可見蹙了下眉。

張洋洋:“現在收手我可以當沒看見。門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方銘沒回話。

張洋洋:“方銘!”

方銘終於有了動靜。許是白光照耀緣故,眸子總覺相比平時更淺。

他舉起手中匕首:“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張洋洋一下子愣住,見得那人壓下身軀,語氣更冷。

“彆攔我。”

.

數分鐘後。

張洋洋一個人躺在地上,依然沒回過神。

他仰望著上空,有些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手上有槍,但方銘速度比他更快,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便逼近了他,一把打掉他的槍。

然後,他就被打暈了。

這回沒有絲毫猶豫。

張洋洋原本以為自己會受傷,但醒來以後,發現除了脖子那塊發疼,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除了槍支被拿走。

包括武器庫,已經是大門大敞的狀態,被洗劫了不少東西。

營內響起警報,探照燈亮起。大約是已發現異常。

畢竟除了武器,還有一個必要的東西。

——交通工具。

張洋洋心底五味陳雜,不知是因自己任務失敗;還是因沒能成功阻止隊友,眼睜睜看著人去送死。

……方銘。

他輕呼一口氣,撐身坐起。

另一邊,重型機車正在路上疾馳。

一個人趕路,要甩開那些追捕的士兵,還是摩托車機動性更高。

厲風迎面刮來,男人戴了頭盔與護目鏡,身子壓低,衣衫獵獵作響。

正值黎明交接之時。遠處,廣闊地平線正有日光升起。天際染上濃墨重彩,宛如一張鋪開的油畫。

方銘飛馳在黎明之間,戴了騎行手套的五指扣住車把。

調查隊消失了,輕描淡寫一句損失慘重。

他不可能、也絕對沒辦法接受這一結果。

不能再重蹈覆轍。

耳旁隻聽得見風聲呼嘯。世間很大,但此時此刻,恍若隻有他一人。

輪胎擦過沙地,留下車胎痕跡,又很快被風掩去。

方向明確,目的地隻有一個。神隱之地,調查隊消失的地方。

——蘭知港。

方銘往下扣動車把,五指愈緊。

他必須,要把那個人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