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楚悠呼吸滯住。風自兩人間刮過,帶來一絲微涼，卻絲毫沒有緩解這沉重的氣氛。
他嘴唇微張，想要做出回應,最後卻僅是低下眼。
這會兒進安全區調查的軍人挨個回來了。兩人目光投去，見那些人表情都透著茫然,像是一無所獲。
“一個人都沒有。”
薛爍過來詢問,“建築物有部分損毀，但生活設施都很齊全,明顯近期還在使用。這麼大的地方，那些人都去哪兒了？”
方銘：“死了。”
因這直白的回話,薛爍嗆咳了一下。
此時方銘情緒已經恢複平靜。他道：“如果想知道異形的情況，我可以告訴你們。”
薛爍眼前一亮：“行，那咱們回車上說。”
薛爍留了一些人繼續探查，以防有漏網之魚或者幸存者。
交代完後續,兩人一同往車上走，全楚悠卻佇在原地，沒有立即跟上。他目送著兩人背影，少頃，微微撇開了視線。
稍後,大部隊重新朝來向開去。
他們準備了許多武器和人手,不過最後卻有驚無險，連個戰鬥也沒有。大多數人都抱著有來無回的覺悟,如今得來這麼個結果,倒是意外之喜。
回程氣氛輕鬆了不少,車上軍人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聊天。方銘將大致情況給薛爍描述了一遍，薛爍聽得謹慎，還一邊做筆記。
畢竟是新型異種,需要彙總報備。當聽到最後說異形消失不見，薛爍停下了筆。
“突然就消失了？”他再次確認。
方銘：“我醒來以後，就已經不見了。”
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麼，方銘並不清楚。見狀，薛爍目光投向一旁。全楚悠坐在那裡，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講過。
薛爍問：“我聽說你救了他，這期間有注意到什麼嗎。”
“……不，”
沉默片刻，全楚悠回答，“救完人後我就躲了起來。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我並不太清楚。”
薛爍聞言有些失望。
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可問的了。安全區至今為止的運行模式也已經弄清楚。暗示是負責人宋長鳴原有的技能，如今異形化後，威力更加可怕。
薛爍扣上筆記：“辛苦你們了。接下來我會帶你們去中央城，你們好好休息一下。”
中央城？
方銘目光投向人。
薛爍解釋：“是我們另一個安全區試點。啊、你們放心，這回絕對沒有問題。你們要是不想去，我也可以在途中避難營放你們下來。”
全楚悠並沒有回應，他通常都是在等方銘的判斷。而方銘僅僅思考一瞬，便張開口：“我去。”
回答果斷，秦灝和薛爍都有些意外。
“但是他，”方銘道，“會在避難營下車。”
聽見提及自己，全楚悠不由頓了一下。
“你們不一起？”秦灝挑眉。
方銘：“不。”
雖然方銘表達了肯定，但全楚悠並沒有對此做出答複，僅是一言不發看著人。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薛爍緩和道：“離開戈壁還有一段時間，不用急，你們慢慢考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路開過一段，到了深夜，紮營駐地。守夜的人手不少，倒不用方銘和全楚悠輪班了。作為受保護的民眾，被安排睡帳篷。
兩個大男人倒不必那麼講究，將就擠在了一處。兩人背對背側躺。一到夜間，溫度驟然下降許多。
空氣仿佛寒氣彌漫，全楚悠半坐起身，要將身上毛毯蓋去身邊人身上，卻聽見人開口。
“等明天出了戈壁。”方銘依舊閉著眼，“你就找一個避難營下去吧，協會的人會來接你。”
全楚悠懸在半空的手停住，少頃道：“你想和我分開嗎。”
方銘：“……”
他並沒有回答這一問題，“總之，接下來我們各走各的。”
全楚悠：“不。”
方銘坐起身。但他依然背對著人，視線落在帳篷一角：“你為什麼要跟著我，調查已經結束了。”
“你知道，”全楚悠道，“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調查。”
方銘：“我不想再害死人了。”
“小銘，”全楚悠道，“我說過，那隻是意外。”
“對我來說不是！”
方銘握緊五指，情緒激動了幾分。
“那不是意外。”
“是我讓老哥來這裡的，是異形害死的老哥。如果沒有這些，我現在可以跟老哥、跟爸媽……”
說到最後，他聲音漸弱，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
“抱歉。”
他壓下音量，手掌捂住額頭。
“我沒想對你發脾氣。”
全楚悠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安靜看著人。然後，朝前靠近了一些。
方銘並沒有注意。他眼睛直直盯著地面，餘光是那刺眼的骨灰盒。
“我白天跟你說了今後的打算，我必須去做那件事。但我不想，把你牽連進來。所以分開吧。如果連你也不在了，那我……”
方銘有些說不下去，卡住了話。
如果因為這次決定，連全楚悠也不在了，恐怕他會徹底崩潰。
去獵殺異形。身為一個普通人不避開危險，反而主動往上靠。這當然是一個衝動的決定。可現在除此以外，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才能排除心中的憤懣。
他現在，沒有辦法清楚的思考。隻知道這麼做能讓自己變得好受些。
這是他接下來活下去的唯一意義。
胸口像有一塊兒大石悶悶堵著，幾乎喘不過氣。
方銘頭埋愈低，五指扯住了胸前衣襟：“總之，你……”
話沒能說完。
一道溫度從後背籠罩過來。
方銘一愣。低頭，見一雙手臂環抱住了自己。修長的手指抵住肩頭，扣得極緊。
他不由滯住。
“不會有那種可能。”
全楚悠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微長的發絲拂過臉頰，有些癢。
“我不會拋下你離開。”
“絕對不會。”
黑夜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原本澄澈乾淨的男聲都顯出幾分沉鬱。
夜間空氣冰涼，也正因如此，襯得人的體溫尤其高。哪怕隔了厚實的衣服，也能感受到溫度傳遞。
胸口原本像是被剜了一個大洞。溫暖流入，緩和了那刺疼的缺口。
方銘手臂緩緩抬起，複又垂下：“這種事，沒有人能保證。”
衣料摩挲傳來聲響，身後人像是又貼近了一些。
方銘沒有在意，視線落在前方，餘光依然盯著放在枕前的骨灰罐頭。
“……絕對沒有辦法，再重來一次。”
靜默蔓延，寂靜回蕩在狹窄的矮帳。
少頃，方銘聽見全楚悠開口：“那我呢。”
方銘一頓。
“對你來說，我怎樣都無所謂嗎。”
方銘怔了怔，想要解釋，身後人卻不讓他說下去。
“我不想看見你遇見危險。你也一樣，對嗎。”
方銘無言以對，想要回頭。此時脖頸有氣息拂過，身後人像是又貼近幾分，鼻尖幾乎抵住脖頸。
“我知道的，小銘。”
全楚悠低聲。
“你不會願意放棄。所以，讓我陪著你。”
方銘：“陪……我？”
“嗯。”
全楚悠下巴抵住人肩頭，垂下眼。
“你去哪裡，我去哪裡。”
“想複仇，我會幫你複仇。”
“如果，你不希望那些東西存在……”
他略一停頓，眼簾半蓋住漆黑的眼瞳。
“那我，就把它們全部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