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見說要拿去化驗,先行離開房間。
房間裡隻剩穿了製服的人。
他們沒有交流，僅是守住門口。大約化驗結果出來前，都不會放鬆警惕。
這時,方銘聽見老哥發問：“你想去化驗的地方。”
全楚悠看去。
方巍言：“為什麼。”
全楚悠笑笑：“我隻是很好奇。”
方巍言：“你覺得結果會有問題嗎。”
“……不，”全楚悠神情淡淡，“我相信這裡的檢查。”
方巍言的提問和全楚悠的回答雖然能接上,卻並非同一含義。
方巍言是詢問“全楚悠的檢查結果”。
而全楚悠的回答，則是稱“化驗結果是真實的，不會有問題”。
如果說之前老哥隻是疏遠，那麼現在便是赤/裸裸的試探,隻差沒直接說出自己的懷疑。
大約是剛才全楚悠提出了要去化驗室看看的想法，讓其產生了疑慮。
見老哥還打算說些什麼，方銘不由出聲：“哥。”
方巍言頓住。
方銘低眼：“等等吧。”
他的話起了效果,此後再無人開口,室內重新恢複平靜。
幾分鐘後，宋見重新回到屋內。三人齊齊看去。
宋見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說出答案。
“恭喜你們,都沒有問題！”
他的語氣明顯要比之前雀躍一些。
“歡迎你們成為這裡新的居民。”
三人都通過了檢查。
聞言,方銘輕呼一口氣，餘光瞥見老哥貌似怔住，接著肩膀微鬆。
老哥雖然對全楚悠有疑慮,但也並非針對。如今得到這個答案,大概也總算是放心了。
宋見給他們做了登記,並遞給他們通行證。
轉移柳寧清卡中的積分，大約有五十點。
這裡雖然貨幣不通用，物價倒是與外邊一致。五十點實在不算多，不過聊勝於無。
因為是新人,宋見特意安排人帶路，領他們去臨時宿舍。
“前三天免費，等湊夠積分後，你們也能去住更好的地方。祝你們好運！”
宋見做完這一切，便朝他們道彆。
因為是管理人，大約還有彆的工作，先行離開了。
其他穿製服的人也都跟著走了。
最後剩一個帶路人。不過不知為何，那人遲遲沒有動作，反而圍著他們轉了一圈。
“兩把衝鋒，一把霰彈，兩把□□。”
男人點了下他們身上的槍支。
“安全區不能帶槍械進入，請交給我吧。”
聞言，方銘皺眉。
“我們是警衛，能保證安全區絕對的安全。你們已經不需要戰鬥了。”
不需要戰鬥。
這話若是放在末世之初，方銘大概會有所觸動。可現在過去
十年，他早就習慣了自己保護自己。
對方要收走武器，與砍斷手足無異。
他沒有動。
“能商量一下嗎。”方巍言道，“我們保證不會使用。”
警衛：“這是避難營的規定。請見諒，我們也需要對其他居民的安全負責。”
倒也並非不能理解。
要想維持穩定的社會秩序，那麼必然不可能允許攜帶殺傷力武器。否則一旦出現摩擦動了槍，這本就不大的小社會會立馬發生混亂。
如果說這條規定對安全區所有人都一視同仁，那麼帶不帶武器，或許也沒什麼所謂了。
畢竟他們來安全區的目的，就是為了安穩度日。
方巍言算是認同了這一條件，遞出槍。
全楚悠沒有動，看著方銘，大約是想看其如何打算。
方巍言喚了一聲：“小銘。”
沉默片刻，方銘取下了槍。
雖然很不情願，但不交出去，這名警衛看來也不會放水。
這畢竟也算物資。收到槍械後，警衛給他們兌換成了積分，充進各自卡裡。
現在，方銘手頭有300積分。
一切手續完成，警衛帶他們離開房間。
這一回，總算真正進入了安全區。
在一段狹長的通道之後，前方豁然開朗。
寬闊平坦的道路，兩旁是鬱鬱蔥蔥的街樹。建築美觀大方，窗戶明淨透亮。
乍一看上去，仿佛回到了末世之前。
完好的建築，正常生長的植被，人類生活的氣息。
這一幕，已經是久違了。
方銘望著周圍一切，不覺有幾分恍惚。
臨時宿舍不遠。由於天剛蒙蒙亮，大部分人還在休息，室內燈都滅著。
裡邊甚至有電梯。
乘上以後，警衛帶他們上了最頂層。
走廊很長，一路過去有許多扇門。直到其中一間，警衛停下，用鑰匙打開。
房間不大，大概二十來平。有些像大學時候的宿舍，放了四張床。都空著。
“你們剛好一起住。前三天免費，之後每天每個人扣五積分。”
警衛把鑰匙交付三人手中。
“其他就慢慢熟悉吧。”
見人要走，方銘出聲喚住：“等等。”
警衛停步。
方銘：“我聽說這裡有很多異能者。”
警衛聞言，終於笑了一下：“是。我們這裡安全又舒適，的確留了不少異能者，怎麼？”
方銘：“治愈係呢。”
警衛明白了什麼，上下打量三人一眼。
“當然，”他慢吞吞道，“醫務所就有。不過要異能者出手，收費也很貴。要兩千一次。”
兩千？
上繳槍械也才得了三百積分。不清楚這裡的物價。但兩千對普通人而言，顯然是個天文數字。
“我們
這裡有很多工作的渠道，慢慢存錢總能湊夠的。加油吧。”
落下這一句，警衛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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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銘目送其遠去，腦海內依然在回想剛才數字。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銘，進去吧。”方巍言道，“錢的事不用急，我們有很多時間。”
接下來，他們大概要在這裡常住了。
進入屋內。
裡邊環境不錯，要比之前去過的每一處避難營都乾淨。床架完整，鋪了床墊。櫃子裡還放了新的棉被。
不用擔心異形侵入，也不用擔心彆有用心之人。
或許接下來，他們終於可以久違睡個好覺。
方銘見老哥在床邊坐下，走近過去，想要察看右腿。
雖然是專門訂做的義肢，但徒步了一整夜，估計還是有磨損。
他蹲下身，剛要撩起褲腿，卻被製止。
“沒關係，”方巍言道，“我自己處理。”
方銘抬頭。
“你收拾一下，洗把臉。”
方巍言手從弟弟臉頰拂過，擦去上邊灰塵。
“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有盥洗室。”
戈壁灘風沙很大，尤其方銘待在外邊最久，灰頭土臉的。
想到老哥待會兒也得用水。方銘應下，站起身。
剛要出門，又聽老哥道：“楚悠，你也一起。”
方銘停住。
“……你也挺累的。”方巍言表情複雜，“收拾一下再睡，舒服點兒。”
全楚悠沒有拒絕，轉身朝外。
方銘並未跟上，而是停留在了門口。
屋內光線很暗。
開關不知是否壞了，剛才摁了也沒反應。
窗外朦朧亮光湧入。方巍言見弟弟還沒有走，問：“怎麼了。”
方銘看著人，沒有說話。
察覺弟弟意思，方巍言眉間微微蹙著，移開視線。
“可能，是我多慮了。”
“對他做了不好的事。”
.
走出門，方銘才發現全楚悠並沒有離開，而是在幾米開外等自己。
見他出來，彎了彎眼：“走吧。”
方銘：“……”
兩人一同朝前。
走廊兩側的門都閉著，貼了房號。裡邊估計也住著和他們一樣的人。雖然此時此刻，聽不見一點兒動靜。
天剛蒙蒙亮，依稀照亮前方的路。
關於老哥的事，全楚悠既沒有開口問他，方銘也沒有主動解釋。
畢竟全楚悠很聰明。既能看出老哥之前的疑慮，也大概能明白現在這一行為意味著什麼。
——對於曾經的懷疑，老哥大概是有些愧疚。
一路抵達盥洗室。
裡邊很寬敞，沒有門。水龍頭一排排的，牆壁貼了瓷磚。
乍一瞧見這麼多水龍頭，方銘略微定住。
現在外
邊自來水早就停了，大部分人都是汲水用。這些東西也都成了擺設。
這裡可以隨便用水？
他嘗試去擰。
嘩啦一聲，清水從龍頭冒出。流水汩汩，清澈透亮。
方銘怔住。少頃，沉默擰上了水龍頭。
他沒想到這裡的環境果真如末世前一樣，甚至比想象中更好。
無論是乾淨的街道，還是可用的電梯，亦或是這隨手可取的水。
現代生活，等同著便利。
老哥還在等。方銘沒有耽擱，簡單清理了下身體。
腹部的傷口早已結痂。不過因長時間的勞累和走動，有複裂的跡象。
並不算嚴重。
他毛巾胡亂擦了一把，放下衣擺。
旁邊水聲傳來。他看過去，見是全楚悠在洗臉。
同樣經曆了這麼多天的跋涉，對方卻始終乾淨整潔，像是灰塵沾不上身。
哪怕如此，在徹底清洗完臉龐後，仍覺明亮了不少。
透明的水珠沿鼻尖滴下，落入池內。
然後，水聲停止。
方銘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看，倏地收回了眼。
“小銘。”
聽那人出聲，他下意識側偏了身子。
“傷怎麼樣了。”
沒有發現。
方銘稍微放鬆，道：“沒事。”
身旁人走近，似乎是想察看。
方銘原本不願，可見人沒有放棄的意思，還是輕呼一口氣，掀開了衣擺。
他沒有看人，視線撇去一旁。
原本就沒有大礙，幾秒後打算放下。卻被製止。
全楚悠摁住了他的手，另一隻手觸上他的腹部。大概是剛沾過冰水的緣故，微有些涼。
方銘不禁打了個寒顫。
然而身前人依然沒有放過，指尖細細描摹過傷口痕跡。
“……”
傷口的確已經結痂。
因為沒有過多處理，留下的疤痕有些大。
全楚悠低眼注視。
不知是否因為冷還是彆的原因，肌肉線條伴隨呼吸輕微起伏，十分明顯。
幾乎能感受到血管的鼓動。
而每往下靠近一點兒，那戰栗便多上一分。
直到靠近胯骨。
“夠了。”
身前人捉住了他，貌似忍無可忍。
全楚悠看著人，笑道：“痛嗎。”
方銘擰眉。
那壓根就不是痛。就算是為了察看傷勢，也不至於這麼摸。
感覺很奇怪。
他退後一步，放下了衣擺。
全楚悠：“你身上疤很多。”
槍傷是最新的。但腹部往上，還有從前留下的疤痕。
早已痊愈，卻留下了永遠無法消除的溝壑。相比平坦的皮膚粗糙。
方銘自然清楚，可他也不在乎這
些。
“都已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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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楚悠：“治愈係異能者應該能修複。”
方銘皺眉：“不用。”
他壓根無所謂留不留疤。如果能存到錢找異能者，他更希望花在老哥身上。
“錢的問題不用擔心。”全楚悠笑，“三個人存，很快的。”
方銘一愣。
他沒想到這人會把自己算進來。
雖然至今為止他們在一起行動，但他還記得對方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調查。
方銘：“協會呢。”
全楚悠一頓，接著手背抵住鼻尖。
方銘看這人反應：“……你忘了？”
全楚悠：“唔。”
果真是忘了。
雖然方銘曾想過，調查安全區隻是全楚悠隨便找了一個同行的借口。但沒想到這麼不放在心上。
且先不談存錢的事。
全楚悠既然是協會的人，那麼早晚得回去。而他和老哥為了在這裡治腿，還不知道會待多久。
他們遲早會分開。
方銘擰開了水龍頭，拿盆接水。像是要通過水聲清除雜緒。
時間已經耽擱很久。
回到房間，老哥倒也沒有多問。簡單清理過後，三人打算休息了。
徒步了一夜，大概都已經疲憊。
方銘幾乎是一閉眼就睡著了。
房間陷入寂靜，隻聽得見輕緩的呼吸。
微風略微卷起窗簾，更多光亮湧入。
安寧，平靜。就好像大災難從未來到這個世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方銘耳旁聽見一陣音樂。
樂曲舒緩，但對於睡夢中的人實在吵耳。
他耳膜震痛，倏地坐起了身。
不僅是他，房間裡其他兩人也聽見了，紛紛清醒。
音樂似乎來自廣播，回蕩整個樓道。同時，伴隨一道溫柔的女聲。
【大家早上好，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一日之計在於晨，廣播體操的時間開始了喔～】
廣播體操？
方銘以為自己聽錯。
可很快，走廊間便傳來門響和腳步聲。大約是人都起來了，湧入了門外。
接著音樂變換，從舒緩的輕音樂變成了有節奏的激昂樂曲。同時還有男聲數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的確是廣播體操會放的曲子。
曲子本身倒沒什麼。
隻是太過突然，又是在這麼個場景下，實在有些奇怪。
方銘與兩人對視一眼，下床朝門旁靠去。
手握住把手，接著緩緩推開。
——映入眼簾整齊的人群。他們各自立在宿舍門前，跟著節拍精神抖擻地做操。
臉龐洋溢微著微笑，渾身充滿了活力。
這一幕，放在操場，放在學校，大概是無比常見。
可現在是末世之後，位於安全區的宿舍樓棟。
分明是無比陽光向上的景象，可此刻映在方銘眼裡，隻剩怪異。
他不由怔住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