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他們又一致地沉默了下來。
“你也這麼覺得是麼?”
“我們看法應該高度一致了。”
陳述道。
鄭生雪點頭:“是啊。”
陳述說:“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用她的劇本去拍攝。”他沉默了一會兒L,忽然主動提議道。
陳述自己也從來沒想過他會有今天,在他成名之後,不僅接受了他人對自己劇本的二創,並且還主動向導演提出,二創的劇本為標準來拍攝。
昨天沒看到劇本的時候,陳述從來沒想過自己如此向鄭生雪提議的可能性。
但是今天看完了劇本之後,陳述簡直像是被虞漁所重寫的劇情和她的文字震撼到了。明明是同樣的背景,同樣的人物,然而虞漁寫出來的東西,真如同末世的歎詠調,她在裡面寫到江初眠這個人的時候,每次描述到江初眠,都令陳述想到昨日虞漁對她的闡述,豔麗而頹敗。
而在一部電影裡頭,一個人物的性格自然是由各種情節呈現出來的,她所設置的每一個情節,都完整地印刻出了江初眠的形象,並且她又沒有使得江初眠隻是電影唯一的主角,她對於徐胥城的改動,將徐胥城的那種以天下大義為先的品性變成了舉棋不定的傲慢和讀書人的虛榮,他的確有時代大義,然而在欲望面前,他與那所謂的大義糾纏著,最後讓自己後悔終身——他失去了江初眠。
而夏敏也從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小姐,被她設置成了敢愛敢恨的時代新女性,看到她對徐胥城的不屑的時候,陳述渾身都顫栗起來,至於許諾,虞漁沒有改動江初眠和許諾太多的相處西街,隻是使得許諾對她從見色起意變成了真愛。
“我現在真的有點佩服她了,徐胥城那麼一個人,被她寫的那麼虛偽,最後的後悔卻讓他看起來有種愛而不得的帶感,按照現在網友們的話來說,就是變得有點瘋,又瘋得完全符合情理,還帶上了點慘勁,可是他的求而不得,卻又令人看著那麼爽快。”
陳述說著,鄭生雪也極為讚同地點頭:“重點是,她改完之後,我感覺這裡面所有的主角,都變得有血有肉起來,的確是舊時代的人,可他們也是人,而被更改之後的江初眠,就好像是勾起他們內心最深處欲望的這麼一個存在,她實在她珍稀、太寶貴了,像一個漂亮的幻影,最後藏在了每個人的心裡。而且重點是,是虞漁來演江初眠,她真的能演出來那種氣質和味道。”
鄭生雪心中激動得不行,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這部劇如果真的按照虞漁的劇本拍攝出來,世人看到這部電影之後那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的樣子。乃至於如同虞漁所說的,她將超越徐柯南。
徐柯南有哪一部片子,有這麼好的劇本麼?
“我已經開始激動了。”
“當了導演這麼多年,我很久沒有這樣激動過了。”
那怕第一次上台領獎的時候,鄭生雪都並沒有今天這樣激動。
“粥都涼了。”
陳述歎了口氣。
忽而鄭生雪問陳述:“如果我真的用了虞漁的劇本,老陳,你……”
陳述卻搖搖頭:“我心中的確有些傷懷,不過不是因為嫉妒她或者對她不滿,她都叫我老師了,還能交給我們這樣的東西,這次的劇本我的確有點不滿意,所以按照她的來反而更好,我的東西不好,拍出來不也徒遭人詬病麼,我有點難受是因為看了她的東西我才知道,人和人之間的確是有差彆的,就像我們所覺得的那樣,她有著天才一般的天賦,不僅有創作的能力,而且還有我所引以為傲的直覺。”
“就算我今天不同意用她的劇本,死活不鬆口,以她這樣的能力,難道就不能重新找一個跳板麼,而且我想,她背後那人多的是手段讓我同意,不是麼?你也知道……”
鄭生雪默了默,的確如此。
如果虞漁真的想這麼乾,後面有陳雍年給她撐腰,就算劇本寫得很差,隻要那邊施加了壓力,恐怕他們最後也還是得按照虞漁的意思來,她的確有為所欲為的底氣。
隻是比起那樣,她選擇了用她的才華來征服她們。
她多久沒有用過才華兩個字去形容一個人的天賦了。
當年陳述轉行做編劇的時候,第一回便一炮而紅,而他都不敢承認自己有才華,隻說自己有點敏銳的直覺罷了,然而如今陳述當著虞漁一天寫出來的劇本便自愧不如,足以見得虞漁的天才性。
“我看完這個劇本之後,有種很強烈的直覺,這種直覺讓我覺得激動——我感覺自己好像正在見證一個天才的誕生,她恰巧當著我的眼皮子底下展露了頭角,而隻有我們兩個最先看到,也最先接受。”
“而且你能看得到,她的文字功底實在驚人,雖然是描述大體的情節,但是讀起來令人欲罷不能,她這樣的能力,不管是做編劇還是成為作家,都是綽綽有餘的了。”
陳述的話說得很對。
從劇本回過頭來去仔細看虞漁的文字,那文字的確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水平。
她的表達曲儘其妙,涉筆成趣,卻又渾然天成。
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跡,可是就是讓人覺得舒服和震撼。
且她對於每一個情節的把控,設置的每一個情節,都在他們的想象之外,然而卻又符合這萬事萬物發展的邏輯,令人每每看到她筆下從未在他處出現過的情節的時候,真的有種拍案叫絕的衝動。
虞漁天生敏銳,又在第一個世界裡讀了很多的書,在後面的世界裡面鍛煉了自己的才能,擁有了獨特的感悟,再出來的時候,寫的東西就少了很多作家筆下下意識對讀者的諂媚,她本身又極會想象和設置,加之親身經曆過,寫這些東西的時候,稱得上是一氣嗬成。
她醒來的時候,接到了鄭生雪的電話。
鄭生雪的聲音很激動:“你真是個天才,我和陳述都討論過了,我們願意使用的你的劇本。”
虞漁聽到這話之後,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當著窗外照到床上的陽光,她唇角勾出
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知道了,鄭導,謝謝你們。”
她的語氣很溫吞,帶著點喜悅。然而比起鄭生雪和陳述幾乎不顧形象的“狂歡”,她顯得過於泰然了。
掛掉電話之後,鄭生雪有些納悶,“這小姑娘這麼這麼平和呢,她比我還冷靜,要知道她可是就改了一天的劇本,我們就讓她真的成了劇組的編劇,還願意用她的劇本拍戲了,換誰知道我們這麼乾,估計都得笑掉大牙,說我們跟兒L戲似的,怎麼一和她打電話,我倒感覺我本來就該這麼做似的,哎喲,我真的是第一回兒L這麼看不懂這麼小一姑娘。”
陳述也有些莫名,他撓了撓腦袋,安慰鄭生雪:“興許天才都有點怪病?不過,這姑娘多大了?”
鄭生雪:“十九二十呢?哎喲,你這麼一說,我真感覺我是要被拍在沙灘上的前浪咯,我二十之前在乾嘛呢?在和家人吵翻了到處旅居呢。”
陳述也歎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他們此刻的歎息,也並沒能壓低他們心中的激動和興奮。
劇組人員正等著開機,然而卻又忽然收到了鄭生雪的通知:“拍攝延遲一個星期。”
大家真的呆了,怎麼又放假?
而且還是這種令他們感到摸不著頭腦的放假。
放假的當天,鄭生雪便將虞漁寫的那兩份東西發給了另外幾個主演,並告知他們,劇本會大改,彆的暫時也還沒提。在所有人回去的當天中午,鄭生雪、陳述還有虞漁二人又一起吃了一頓飯。
鄭生雪問虞漁:“一個星期能不能寫出二分之一的劇本?”
虞漁卻說:“鄭導,一個星期我可以交給您完整的劇本了。”
鄭生雪眼裡帶著欣喜的光,陳述也詫異她居然能這麼快完成,但是想起虞漁昨天一天就寫了四萬多字,他又覺得自己顧慮太多了。
當他們一臉好奇地問起虞漁是怎麼有這麼高的寫作水平的時候,虞漁倒是愣了一下。
她倒是沒覺得自己文采有多好,隻是確實寫得很順。
“你這樣的水平,彆說做編劇,就算是去寫書,也能賺的盆滿缽滿了。”
聽到陳述這話,虞漁點開自己的手機,重新讀了一遍自己的文字。
之前她還沒有刻意地去分析過自己的文筆如何,可現在一看,的確很好。
她支著下巴說:“陳老師這個提議好像很好,我也可以試試寫寫故事。”
“至於寫作水平……好像是天然就有的,這個我倒是沒有刻意敘述過,我隻是去想了那些故事情節,這些文字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我的腦袋裡了。”
虞漁說完,一定神,便看到坐在她對面的陳述正垂頭喪氣地看著她。
“你這樣的水平,我哪能做你的老師啊。”
虞漁卻朝陳述露出了一個笑容,講:“可誰問起來,我都說您是我老師,這個機會是您和鄭導一起給我的,在我的眼裡,您就是我的老師。”
正常人心中都會有幾分不平衡。
可虞漁這麼一說,陳述卻覺得自己瞬間便從那種不平衡當中解脫了出來。
“你這樣講,你以後要是成了了不起的編劇,我陳述還自稱是你的老師,那可不就遭人笑話麼?”
陳述開玩笑道。
“誰敢笑話您?”
“我第一個站起來。”
陳述忽然感到心中一陣溫暖和柔軟。
面前的這個女孩,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也嫉妒不起來。
他忽而覺得,她身上好像正在散發著某種溫和而不刺眼的光彩似的。
這種感覺並不是她飾演江初眠的時候那種頹敗又豔麗的光彩,而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光。
像是陽光。
多年以後,每當陳述回憶起這個午後的時候,總會莫名地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