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漁一笑,陳穿便感到難受。
難受的同時好像又被密閉的塑料袋給套住了似的。
“好啦。”
“不多說了,我要走了。”
說完之後,她將放在膝蓋上的口罩重新帶上。
那黑色蒙住了她的臉,她看上去又變得有些陌生了。
方才的那種類似開玩笑的意思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就隻是送你到小區門口,行麼?”
陳穿眼神沉沉,裡頭含著堅持,虞漁看了陳穿一會兒,說:“好,但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微信也不要聯係我了。”
她好像是打商量的語氣,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並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陳穿問虞漁:“你就這麼討厭我麼?”
虞漁:“討厭?沒有啊,討厭完了,現在我們隻是沒什麼交集的網友,也不適合有交集。”
她站起來說話的時候,背挺闊,身姿挺拔。
頎長的身形也帶來一定的疏離感。
就好像之前她和陳穿在網上發生的所有交集都變成了泡沫灰飛煙滅了似的。
“因為你現在有男朋友?等你分手了,我聯係你也不行麼?”
虞漁“唔”了一聲,像是在思考如何回複他的話。
然後道:“也不是不行。”
好像峰回路轉似的。
陳穿的心跟著她的話提起又落下。
“但是,就算我分手了,我也不會理你啊。”
她也不是那種冷冰冰的語氣,但是她話裡頭的內容,真的是令陳穿失語。
陳穿在這一刻都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種胡攪蠻纏的角色了,他在心裡唾棄自己怎麼如此掉價,但卻沒有抵過心裡的衝動,問虞漁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行?”
虞漁對陳穿說:“沒有為什麼啊,因為,你是過去式了,你是我以前會感興趣的角色,但是現在我暫時失去興趣了。”
她既不玩遊戲,也不搞網戀了,陳穿自然就順理成章地被淘汰掉了。
“如果說你要什麼我也都能給你,你不考慮和我在一起麼?”
“如果我能給你的比你現在的男朋友更多呢?”
“既然你和他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為了錢的話。”
陳穿這話半真半假,他自己說出來也並沒有底氣。
陳穿家確實很有錢,在海市這種地方,隨便掉一塊磚下來,都可能砸到一個有錢人啊,而陳穿家在海市都是有頭有臉的,但是他找人去查過虞漁的男朋友——那個叫做韓昌柏的男人,那人所掌控的資產和權力比他想象的更為龐大和複雜,就算是放眼海市,要找到人能和他媲美,那麼年輕、有能力,家室不輸的,他也隻能想到他的小叔而已。
聽到陳穿這話,虞漁饒有興趣地歪了歪腦袋。
“你確定麼?你確定你能給我的
比他更多?”
“陳穿,你以為什麼人都能當我男朋友嗎?”
潛台詞是——你能比得過我男朋友?你恐怕是比不上哦。
她語調和和氣氣的。
可是此刻卻像是絕佳的諷刺。
陳穿從來沒有因為家室而難堪過,從小到大因為他家裡有權有勢而貼上來的朋友數不勝數,他幾乎已經將此當成了平常情況,乃至於他都不需要在這種方面尋找自信,然而此時他白皙的耳朵紅得滴血,嘴唇也微微抿起。
虞漁說得沒錯。
他的確比不過那個叫韓昌柏的男人。就算從現在起開始鍛煉個人的能力,也比不上他。
陳家同樣很大,但是陳穿並非主脈,也並非如今陳家順位第一的繼承人。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叫韓昌柏的男人,但此刻他心中卻也有點妒忌。
如果非要找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又為什麼非得是那個叫韓昌柏的人呢。
又大概是剛剛虞漁才說起過,她從小就喜歡他,所以此刻陳穿對韓昌柏意見很大。
“是比不上。”
虞漁點頭,卻還沒忘記再補上一刀。
“而且他長得很好看……一般人都比不上他。”
虞漁表達的潛台詞好像是:我現任不僅家裡比你有錢,還長得比你帥。
陳穿從小到大也沒在長相這件事長吃過什麼虧,今天也還吃到了。
韓昌柏確實很好看,陳穿從那些網絡上流傳出來的照片也能意識到此人的不俗。
然而越是如此,陳穿心中便越是感到不舒服。
可其實虞漁現在說的真話還真是為陳穿著想。
她呢,和陳穿是一丁點可能性都沒有。
倒不是因為她有多留戀韓昌柏,而隻是她想用韓昌柏讓陳穿不要再想和她能發生什麼。
完全無可能的。
他要是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最後陷入困境的也隻會是他自己。
人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腦子便會朝著古怪的方向轉動。
就如同此刻的陳穿。
“是我,就不行麼?無論如何?”
虞漁點點頭,還是那雙烏黑的眼睛,裡頭透著點點微光。
“嗯,無論如何都不行。”
這句回答好像徹底封掉了陳穿的所有前路。
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也站起身來,然後對虞漁說:“好,我送你回去吧,我以後不會再聯係你了,我陳穿也不是什麼不識好歹的人,不至於做這麼掉價的事。”
虞漁著他一會兒,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我想也是這樣。”
你最好是這樣。虞漁是想這麼說的。
不過顧及到他此刻心情大抵已經到達了臨界點,所以虞漁沒說這話。
“我們走吧。”
咖啡館到虞漁小區門口約莫十五分鐘。
在路上,大概是作為分彆前的囑托,虞漁
還是對陳穿講了幾個對他有用的建議。
“以後你要在網上找人談戀愛呢,脾氣得好一點,不然是沒戲的。”
陳穿點頭,他想,她應該在說,他以前脾氣太差了。他確實沒什麼好脾氣,因為網上認識的人他一開始就沒有真的當一回事,他在現實裡處事都帶著點薄涼的味道,什麼都不太在乎,更何況是網上,也是遇到了她,他才那麼一副舔狗模樣。
“王者裡面,玄策現在不流行了,現在都流行鏡和露娜。”
陳穿點頭,沒反駁。從虞漁不和他玩之後,他也就對這遊戲失去興趣了。可虞漁說的這兩個英雄,都是她的前任也是遊戲裡的cp謝竟存擅長的英雄。因為這兩個英雄比玄策和老虎更帥,所以她選擇了和謝竟存成為cp?當然,那個叫謝竟存的男人確實打野玩得很好。可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去打職業了而已,以後就算成為了身家很高的職業選手,又能怎麼樣,彆說比不上韓昌柏,連他也比不上。
陳穿並沒有把那個叫謝竟存的男人放在眼裡,在他看來,謝竟存不過是虞漁一時興起才談的遊戲對象,儘管他在網上刷到過兩人打遊戲的視頻,心裡因此堵了一塊大石頭,但現在再想,那個姓謝的是配不上虞漁的,一個破職業選手而已。
“再有,你回消息的方式太冷淡了,如果對一個人感興趣,最好不要對人太冷淡,不然會錯過緣分。”
陳穿這次點頭的速度緩慢了點。
他想,他記起來,一開始他對虞漁很沒禮貌,很冷淡,有時候脾氣不好,說話也算得上粗魯。
他那時還並不知道他會喜歡上她,如果提前知道的話,他又怎麼會那樣呢。
可是後悔好像也沒用了。
但聽到虞漁這個問題,陳穿原本已經熄滅的火苗,此刻又竄出來了一點。
他停下腳步,然後用一種有些不確定的語氣問虞漁:“你喜歡過我麼?就是以前我……你還沒對我開麥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對我有過興趣麼?”
串聯起來虞漁的所有話語,陳穿好像在不斷撿起一塊又一塊拚圖,然後將他們拚湊起來。
虞漁說現在對他沒興趣了,也就是說以前對他曾經有過興趣啊。
一連串的後悔升騰起來。
陳穿原本平靜的面孔此刻翻騰起各色各樣的情緒。
虞漁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繼續朝前走的時候,她才好像慢半拍似的回答了陳穿剛才的話:“忘記了,應該沒有吧,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好像並不想給他留有任何希望。
最後一句是真的。
喜歡陳穿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是上輩子的事了。
陳穿是她重生之後想要“報複”的第一個人,現在看起來那種報複確實是兒戲的。
但是她也確實完成了她那時候強烈的心願,現在再看陳穿的時候,有一種從夢境回歸現實的感覺。
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和怯弱,不過是通過那種“報複”的方式,被一點點揮灑掉,丟棄掉。
而最終得到的一點意見是——她完整地打敗了陳穿,也讓陳穿嘗到了她當時對她愛而不得的情緒。
雖然對於陳穿來說有些殘忍,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某種象征。
其實打敗一個人並不需要你比他更強大、讓他仰望你、永遠也追逐不到你。
打敗一個人最好的、最徹底的方式——是讓他愛上你。
就像現在她打敗陳穿那樣。
這一段路程比陳穿想象得更快一些,十五分鐘,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陳穿希望這段路再長一些。
在分彆的路口,虞漁向陳穿告彆:“再見,陳穿。”
不是下次再見,而是不要再見了。
陳穿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順著她溫柔的話語穿透了他的心臟,風很冷,虞漁將衣服攏了攏,陳穿很想上前一步抱住她,讓她感到溫暖一點,然而他的腳步被她的話語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他也覺得有點冷了。
“再見。”
陳穿聲音很乾,好像音量再弱一點便要被卡住似的。
就在虞漁轉身要走的時候,陳穿忽然道:“如果你和你的男朋友分手了,聯係我,我給你介紹比他更好的人。”
虞漁眼裡帶上了幾分詫異,
陳穿卻故作釋然地笑笑:“我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