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你們這群臭道士!善惡不辨是非不分!活著沒有給過我公正,死後還要被你們這樣趕儘殺絕!”

“你們嘴裡喊著維護天道正義,做的事又跟那群喪儘天良的人渣有什麼區彆!”

一棟爛尾停工的大樓裡,陰冷的風打著旋兒地肆虐著,無論是人是鬼,每每被風尾掃到便是刺骨的疼。

鬼氣染紅衣裙的女鬼四肢被黃紙紅符束縛在半空中,符上血紅的朱砂發出若隱若現的靈光。

靈光每顯現一次,困於半空中的女鬼便淒烈哀嚎一聲,伴隨著銜恨入骨的咒罵,卷著陰風回蕩在雜草叢生的爛尾樓中。

女鬼的正對面,梳著馬尾的長發青年微垂著眼眸,對聲聲在耳的咒罵毫無所動,十指快而穩地掐動著手訣,掌心一翻,一張繪製了雷電之力的天雷符赫然出現在掌心。

一道雷光落下,在漆黑無光的爛尾樓中乍亮了一瞬,照亮了對立的一人一鬼。

青年的動作微頓,抬眼朝著被困在陣中的女鬼看去。

血色的衣裙夾雜著濃烈的鬼氣翻飛著,滿心不甘的怨氣衝天而起,攪動著爛尾樓上的三寸之地陰雲罩天。

看著面前已然成型的厲鬼,季元霆眼中最後一絲不忍斂去,人有人路,鬼有鬼路,既然走錯了,那總要付出代價的。

女鬼似乎知道自己這一劫當真是逃不過了,最恨的仇人未死,大仇未報,恨意再次湧現,一身鬼氣不顧被符籙壓製的刻骨疼痛儘數宣泄開來。

她看著眼前儘管年輕卻一身本事的天師,露出一抹猙獰的笑來。

“即便魂飛魄散,哪怕永不入輪回,我都要詛咒你們,詛咒你們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厲鬼的詛咒帶著強大的恨意直衝上天。

又是一道驚天雷聲轟然炸響。

爛尾樓下,停靠在路邊車裡補覺的少年被這一聲巨響的驚雷驚醒,一雙略長的鳳眼緩緩睜開,眼尾透著睡意未散的微紅,稍微驅散了一些那股拒人千裡的清冷感。

少年膚色極白,如無暇羊脂,瞳色幽黑,纖長而密集的睫毛輕輕垂落時,總給人一種琉璃般的精致感,輕薄而脆弱,仿佛力道稍大一點就能將人碰碎。

就是這樣一個清清冷冷破碎感十足的少年,竟是將樓上那厲鬼逼入絕境的元凶。

烏雲中雷弧閃爍,樓上符籙的力量與強大的陰氣碰撞出巨大的動靜,周邊的大樹被狂風摧殘得似要被連根拔起一般。

季南星稍微坐直了一些,哪怕隻打了十分鐘的小盹,精神頭也稍微恢複了一點。

蔥白修長的十指搭在車門上,季南星剛想推門下去一口氣把那厲鬼解決掉時,樓上的動靜徹底平息。

風停了,翻騰的陰雲靜了。

推門的動作微頓後,季南星收回了手,抬頭看著正在慢慢散去的陰雲,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裡隱隱閃動著什麼,最後又重新歸於平靜。

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冷氣憑空落下,散落在了他的身上。

季南星知道這是詛咒的力量,厲鬼拚著魂飛魄散時所發出的咒怨之力。

抬手隨意地虛空一揮,那股陰冷之氣瞬間消散個乾淨。

他們做天師的,抓也好,殺也好,解決的各種鬼物可不少,那麼多鬼物,能有幾個心甘情願被他們送走。

這種怨恨之力彙聚而成的詛咒不說家常便飯,卻也時常發生,想要驅散也不過是抬抬手的事。

不一會兒季元霆也從樓上下來了,青年一頭長發束於腦後,穿著一身昂貴的高定,可惜手上纏繞著一條有些小破的法繩,與那隨時都能上場走秀的氣質格格不入。

季南星按下車窗看向青年:“師兄。”

季元霆斜睨了他一眼,直接走到了駕駛座那邊開門上車。

季南星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眼中瞬間盈滿了水汽,那張清冷精致的臉頓時多了幾分可愛,讓一旁本來心中還有些火氣的季元霆看了也跟著軟了軟。

原本到嘴邊嚴厲的話語也緩和了幾分:“那種厲鬼等級你也敢碰,你才多大,跟著師父解決過幾次厲鬼,你就覺得自己也行了?”

季南星笑著拉了拉師兄的衣袖,帶著一絲親昵的討好道:“我接下這個案子的時候她還沒成厲鬼,誰想到她成長得那麼快。”

季元霆冷哼一聲收回了自己的袖子:“那你不知道早點搖人,要不是好幾天沒見到你特意來找你,你是想憑自己解決嗎。”

季南星見他發動了車輛,連忙坐好拉下安全帶,一邊解釋道:“這幾天我已經把她的鬼氣打散了不少,可惜她太狡猾,一直不跟我正面打,不然我也能打贏。”

可能就是沒有師兄解決起來那麼輕鬆,不過年齡閱曆擺在這兒,他不如師兄也很正常。

季元霆知道憑小師弟的能力也是可以解決掉那隻厲鬼的,但這小子才多大啊,十六歲,遇到麻煩的事找家長才是正確做法,什麼都靠自己解決,那要家長乾什麼。

不過身為師兄他也了解自家師弟,又獨又傲,能自己處理的事絕不給人添麻煩,看似脾氣又冷又疏離,實際一顆心熱乎乎,最是重視家人朋友。

又念叨了兩句,聽他乖乖保證以後老老實實,該搖人時就搖人,季元霆這才放過他。

季南星也小小鬆了口氣,師兄就是太喜歡操心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從小給他又當爹又當媽的,操心他都操心習慣了。

季元霆看了眼時間,道:“這些天你都沒好好休息吧,時間還早,可以再睡一會兒。”

季南星從車後座拿過師兄的筆記本電腦,然後點開官方網頁,登陸了自己的賬號:“我把任務結案寫完。”

他們這也算公職人員了,吃著國家飯,在特殊部門任職,平時就處理一些尋常人一般接觸不到的靈異案件,當然也可以自己接私活。

季南星雖然隻有十六歲,但奈何天賦太好,天生靈眼,那是比單純能看到陰物的陰陽眼還要特殊的存在。

儘管身世坎坷命運多舛,卻也幸運地被師父收養,早早帶入了道門撿回一條命,所以為了自己能多活幾年,也要努力積攢功德。

於是季南星還沒成年就被他師父帶著吃上了國家飯,早早就自己賺工資了,剛滿十六歲,五險一金都交上了,擁有天師能力的人太少,像他這種天賦的,也算是重點培養的對象了。

官方有一個人間網,表面看是很正常的新聞網頁,一旦通過賬號登錄,那看到的東西就完全不一樣了。

上面有各地區疑似或者已經確定的靈異事件,也有任務平台,擁有賬號的天師,道門,佛門,甚至並未被國家收編但登記在冊的自由能力者,都能通過這個網站獲知一些消息接受任務。

季南星接這個任務的時候任務還隻是c級,結果短短幾天鬨出的動靜越來越大,現在任務已經成了a級,好在順利解決了。

打開他正在進行的任務欄,季南星點了結案,頁面很快就跳到了填寫資料的地方。

想到那個女鬼,季南星敲擊信息的手停頓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打出女鬼的名字。

胡小蝶,女,二十八歲,寶立市人,單身未婚。

胡小蝶這一生都是不幸的。

她出生的小鎮在二十多年前還很窮苦,很多地方甚至隻有小路都還沒通車,那天夜裡她媽媽不到預產期就破了羊水,她爸急急忙忙騎著三輪車送醫院,因為臍帶繞頸情況緊急從順產變成剖腹產,錢沒帶夠又趕忙回去拿錢。

這一回去胡小蝶就再也沒有爸爸了。

天亮的時候,胡小蝶的爸爸被人發現在田埂裡,撞變了形的三輪車,和倒在田埂上僵硬的屍體,連個監控都沒有的破舊小路,肇事司機不知所蹤。

出生就死了父親,在那個還有些封閉的小地方,胡小蝶的存在就意味著不幸,命硬克親,連帶著她媽媽都不太能接受她。

雖然沒有狠心棄養,但胡小蝶的媽媽也幾乎不管她,沒有喂過,沒有抱過,是年邁的奶奶顧念著兒子唯一的血脈,有一口沒一口的養她到了三歲。

三歲的胡小蝶沒了奶奶,跟著改嫁的媽媽去了新家,沒多久媽媽又生了一個妹妹,胡小蝶就成了那個家多餘的人。

多餘到五歲不到就學會了洗衣做飯,多餘到都八歲了還沒上過學,多餘到繼父動輒打罵,親媽冷眼旁觀,同母異父的妹妹也是有樣學樣把她當馬騎,當傭人使喚,剪她頭發,撕她衣服,學著自己爸爸用尖銳的東西戳她,拿滾燙的東西燙她。

要不是義務教育,胡小蝶甚至都沒有上學的機會。

初中畢業,明明成績優秀,但沒了義務教育的約束,胡小蝶也失去了繼續升學的機會,直接輟學打工了。

打工辛苦,但也逃離了那地獄一般的家。

血緣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帶著恨,卻又狠不下心割舍,尤其是在外打工生活逐漸穩定後,恨還在,但也被時間衝淡了些,那些年胡小蝶沒有回過家,但每年也會寄些錢給媽媽,她想著就這樣吧,她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良心了。

打工好多年,胡小蝶省吃儉用地攢了些錢,她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當有條件後,一咬牙就交了首付貸款了一套房子。

每個月還貸很辛苦,日子過得比以前還更要省吃儉用,但看著自己未來的家一點點建成,胡小蝶心裡是安定的,她有家了,哪怕那房子很小很小,但以後她不用再漂泊,生活也會越來越好的。

房子給了她生活的底氣,當母親聯係她,說妹妹結婚讓她回去,胡小蝶覺得自己有勇氣也有能力回到自己曾經逃離的地方後,她回去了。

妹妹結婚是真,哄騙她回去也是真,她那繼父跟拐賣一樣,趁她回去,收了人家高額彩禮試圖把她嫁給一個有暴力傾向的離異男。

這世上陰暗的角落太多了,不是每個地方都能講法律人權的。

一個被欺壓了多年永遠退讓連架都不曾吵過的女孩,那天拿著刀沾著血的從村裡再次逃走了,最後一絲血脈的牽連對胡小蝶來說也斷絕在了她揮刀反抗的那天。

她想著沒關係,她永遠都不會再回去了,媽媽她也不要了,以後她自己一個人也是個家,她有家的,她不是無家可歸的人。

結果還沒等她從這份恨意和打擊中走出來重新面對生活時,她的天再次塌了。

她傾其所有貸款買下的房子,爛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