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風刮得小了些,但氣溫明顯更低了,村民們很多都被凍了起來,不得不裹著棉被,圍著火堆打盹。
天一亮,又有幾個咳嗽的,焦大夫趕緊忙活著熬藥,不然病歪歪的去了京城,那些衙役小吏見了,恐會多想,萬一被懷疑染了時疫,那就糟了。
顧歡喜貢獻出了一小壇梨膏,讓那幾個咳嗽厲害的人,擱一會兒就衝泡著喝上一杯,多少能緩解症狀。
草草吃完飯,再次啟程。
這次的目的地就是京城了,許懷義心急如焚,但考慮到其他人的體力問題,隻能壓著速度,等終於看到城門時,都已經過了中午。
許懷義迫不及待從車廂裡跳下來,望著遠處的城門樓,不由驚歎道,“不愧是京城啊,天子腳下,這城門確實巍峨氣派,儘顯皇家風範,怪道都想來京城謀前程呢,就衝這城門,也值得來一趟……”
顧歡喜安撫的摸了摸顧小魚的腦袋,也推開車窗往外看去,眼前的城門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壯觀,儘顯曆史的滄桑厚重,這不是言語能描述的,唯有直面,才能強烈的深刻的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煌煌氣勢。
排山倒海、雷霆萬鈞。
她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機,借著寬大袖子的遮掩,拍了幾張照片,沿路上,她都是這麼乾的,所見所聞,皆留下了痕跡,等到年老時翻出來看,想必會彆有一番滋味。
許懷義感懷完,就去找徐村長商量事兒,最後,叫上許茂元、劉大伯和高二叔,五個人一起去城門找負責安置的衙役。
至於大部隊,離著城門不近不遠的,並沒有呼啦都圍上去,以前自詡見過世面了,但真正的看到城門,難免還是有幾分露怯。
這是一種氣勢上的碾壓,讓村民們不由自主的就彎了腰。
而此刻,城門前的倆衙役也注意到了這支隊伍,沒辦法,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除非眼瞎才看不見。
不過這幾百口人卻不像是難民那麼淒慘狼狽,不光拖家帶口的,還似乎有不少牛車、騾車,小推車上都堆的滿滿當當,難民從老家一路折騰到京城,還能保住這麼多家當?還能有這精氣神?
倆人面面相覷,很是不解。
直到許懷義等人過來,主動說明了情況,他們才明白過來,敢情還真是災民啊,跟之前的災民完全不一樣嘛,這撥明顯沒吃過啥苦頭,倒是好命,但好命也就截至到今天了。
想到之前上頭遞過來的吩咐,倆衙役隨意看了下路引和原來的戶籍書,信息對的上,那就不冤枉他們了。
倆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個拿起筆在白紙上寫了幾行字,砰的蓋上印章,就甩給了徐村長,“行了,去村裡安置吧。”
徐村長愣了下,咋感覺順利的有點草率呢?
高二叔反應快,先低頭哈腰的說了些感謝的好話,這才看了眼紙上的字,陪著小心問,“官爺,這湖田村是個啥地方?咱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實在不知道咋走啊,還請官爺行個方便,給指點指點……”
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五兩銀子遞上去,“請官爺們喝茶。”
這五兩銀子,是來城門前,幾個人商量好的,這也是常規操作了,不給點好處,萬一被為難咋辦?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誰知,衙役居然沒收,而是一臉正色的給擋了回去,還嚴厲的嗬斥道,“這是乾啥?當爺是啥人?”
高二叔意外的怔了怔,隨後擠出一抹笑,又說了好些恭維的話,見對方態度堅決,心沉了下去。
不收銀子,不是清廉,而是不肯行方便啊。
可為啥呢?
許懷義猜到了幾分,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其中一個衙役,那人看著他們幾個的眼神,意味深長又夾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同情,這說明什麼?有人要給他們使絆子,可他們頭回來京城,肯定沒得罪這邊的人,思來想去,他就隻能想到姚家身上了。
那次他打了姚管家,姚家沒能從他這裡找回場子,還又丟了個大臉,此後,想設伏收拾他,又被他給巧妙避開,定是不甘心,所以在這裡等著他呢。
嗬……
殊不知,正中他下懷。
幾人離開後,一個衙役不解的問,“老趙,你說上頭為啥要咱們把許家村的人都給塞到湖田村呢?”
被喊做老趙的衙役也納悶,“誰知道呢?反正上頭咋交代的咱就咋辦唄,我估摸著,準是得罪人了,不然能這麼收拾他們?”
“也對,哎呦,那許家村這幫子人可太慘了,湖田村啊,這都幾年了,沒個人敢去住,荒涼陰冷的跟進了墳地似的,聽說啊,到了夜裡,那些空置的屋子裡就有人哭,男人女人都有……”
“彆說了,大白天聽著都瘮人。”
“嘿,瞧你這慫樣兒,有啥可怕的?又不是讓你去住,其實鬨鬼還是小事兒,畢竟是傳聞嘛,多半不可信,但那兒的地種不出莊稼卻是真的,一兩銀子一畝都沒人要,還有啊,聽說那兒被詛咒了,住在那地的人,都染了一身病,還無藥可治呢。”
“不是瘟疫嗎?”
“你是說五年前被封村那事兒吧?嗯,確實有人傳是瘟疫,可也有人說不是,總之,那兒晦氣的很,許家村的人,算是完了。”
“哼,誰叫他們得罪貴人呢,貴人們想收拾個小老百姓,還不是一根手指頭的事兒?”
“哎,都是命呦!”
離開的幾人,此刻也找了個當地人打聽湖田村的情況,結果,對方一聽他們全都被安置在了那兒,立刻就深深同情上了,一邊同情,一邊幸災樂禍的給他們講解,講解的那叫一個詳細,恨不得從盤古開天地說起,總之,湖田村的前世今生都給傾吐個乾淨,末了還得再重重加上一句,“湖田村太慘了,你們住進去,唉……”
徐村長等人的臉色早已變了,聽完後,更是如遭雷擊。
所有的期待,都成了泡沫,眼前陣陣黑暗,要不是許懷義扶著,徐村長兩腿發軟,都站不住了。
“這是,這是天要亡咱們許家村嗎?”
好不容易曆經艱苦,到了京城,準備大展拳腳,開啟新的生活,結果,迎頭就給了他們一棒子啊。
啥淩雲壯誌都被打沒了,聽當地人那意思,去了湖田村就是等死啊。
許懷義這時道,“我倒是覺得,是老天爺不忍咱們受苦,在助咱們一臂之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