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在堂屋吃的,除了熱氣騰騰的餃子,還有熬得金黃粘糯的小米粥,倆白嫩的剝了殼的雞蛋,一碟酸爽開胃的小鹹菜。
“吃飯了,吃飯了……”許懷義招呼著,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雀躍和興奮,“趕緊吃完餃子,咱們好上路……”
顧小魚已經起來了,退了燒後,渾身有些乏力,但精神頭還不錯,拿著筷子剛要去夾餃子,眼前就推過來倆碗一碟,他懵了下,眼神茫然。
許懷義幸災樂禍的笑道,“你吃這個,這可是為父特意為你準備的,獨一無二的病號飯,好消化還營養豐富,不用太感動,以後多孝敬為父些銀子就是了,嗬嗬嗬……”
顧小魚,“……”
顧歡喜柔聲解釋道,“你才退燒,喝粥更合適,餃子是肉餡的,略有些油膩,你吃了等下肚子裡再不舒坦,不過上車餃子下車面,這也是有講究的,你吃幾個意思意思、圖個吉利就成,等你身子恢複好了,再敞開了吃。”
聞言,顧小魚翹起唇角,“謝謝娘,兒子都聽您的……”
聽了娘的話,頓時覺得小米粥變得美味起來。
顧歡喜笑著摸摸他的頭,“吃吧,雞蛋也是給你煮的,配著鹹菜吃就會有滋味了。”
顧小魚乖巧的“嗯”了聲。
喝一口粥,咬一口雞蛋,再配點鹹菜,那懂事聽話的模樣,像極了老母親的好大兒。
但這母慈子孝的畫面,把許懷義給刺激的化身檸檬精,“我說,小子,這都是為父做的啊,你咋不謝我、不說唯我是從呢?”
這也太區彆對待了。
顧小魚頓時一本正經的道,“兒子多謝父親,父親辛苦了,待日後兒子出息了,定加倍孝敬父親。”
許懷義砸吧下嘴,聽到了想聽的話,但為啥衝著他說話就這麼少年老成的像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呢?
見他還要嘰歪,顧歡喜瞪眼催促,“快點吃,不著急走了?”
許懷義這才老實了。
吃完飯,許懷義把碗筷收拾乾淨,拿進車裡去,其他要帶走的行禮早就安置就位,屋裡隻剩下些不值錢的破舊家具,他最後環視了一眼,見再無落下啥東西,手裡的銅鎖啪嗒一聲,將這三間正房給關了起來。
也許將來,他們一家還會回來,但現在,他要去追逐他的星辰大海了。
“走嘍!”
興奮高昂的喊聲,驚飛了樹上的鳥雀,撲棱著翅膀,呼啦啦的一片,驚慌失措的飛向遠處,很快便不見了影子。
一如即將離開的村民們,此刻的處境。
懷揣著激動期待心情的,大約也就許懷義一個了。
所以,當他趕著騾車出現在村口時,眾人看到他那張笑逐顏開、眉飛色舞的臉,都很是驚訝和費解。
這不知道的,還當他是投奔京城的有錢親戚、去升官發財呢。
之前,早就說好,這一天想要離開的人就來村口等著,人聚齊了後統一出發,這樣路上互相好有個照應,心裡也能少些惶恐擔憂,所以,此刻,村口端的是熱鬨,幾乎整個村裡的人都出動了,就是不打算走的,也站在這裡送行或是觀望。
原本寬敞的空地上,停著一輛輛的板車和小推車,無一例外,上面都堆滿了各種東西,糧食、家當,鋪蓋,除此外,每個人身上也都或多或少的背著一些雜物,至於為數不多的那幾隻牛和騾子,則拴在外圍的樹上,正有些焦躁的叫喚著。
議論交談聲、反複叮囑聲、不舍哭泣聲,此起彼伏,噪雜又沉重,將離彆的情緒,渲染的十分到位。
許懷義的到來,將氣氛撩到頂峰。
徐村長穿著身破舊的短打,腿腳綁著,顯得極為利索,看見許懷義,忙撇下正跟他討主意的兒子,大步走過來,“懷義,你來啦?”
這一嗓子,將不少人的視線都吸了過來。
許懷義若無其事的從車上跳下來,四下掃了一圈,“我這是來晚了?”
徐村長擺手,“不晚,是大家夥兒心裡焦燥,在家裡待不住,就都早早出來了,站這兒說說話,多少踏實點。”
許懷義了然點了點頭,理解,這就跟前世等在考場外的學生和家長一樣,明知去早了也沒用,但還是要早早的去。
“大家夥兒都準備妥當了?”
聞言,徐村長歎了聲,苦笑道,“哪有啥妥當不妥當的?湊合著吧,反正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上了路,就看老天爺咋安排了。”
許懷義見不少人家的東西堆得高高的,背簍瞧著就沉甸甸的,不由蹙眉,“是不是帶的東西太多了?這一路走到京城,那得累成啥樣?”
徐村長無奈的道,“破家值萬貫啊,我也提醒了,讓他們該扔的就扔,彆啥都帶著,可有的人就是不舍的,沒辦法,且由著他們把,等路上受不了,不用人勸,自個兒就撂……”
許懷義就沒再說這事兒,轉而問道,“還有沒來的嗎?要是都來全了,那咱就走?”
徐村長重重點了下頭,“行,早走早利索,也省得都擱這兒難受,不過,具體咋走,你心裡有沒有啥章程?這鬨哄哄的上了路,容易出亂子啊。”
許懷義早有打算,便也沒謙虛,把心裡想的安排說了一遍。
徐村長絲毫沒遲疑就應了,“你來跟大夥兒說說?”
許懷義擺手,他壓根不稀罕出這種風頭,“你老德高望重,還是您說比較有號召力,等上了路,都得指望您壓服大家呢。”
聞言,徐村長就沒再推辭,他是看重許懷義的能力,但也不並不想就交出權力去,於是,他踩到一塊石頭上,扯著高嗓門喊道,“大家夥兒都靜一靜,聽我說兩句話,說完咱就走……”
四周嘈雜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了徐村長身上。
徐村長深吸口氣,一臉凝重的道,“咱們一早說好的,今天離開去逃荒,想跟著一道走的,也都站在這裡了,彆的話我也不多說,大家夥兒心裡都清楚,咱們離開實屬無奈之舉,但未必就不是一條新的出路,雖說這條路肯定不好走,可為了子孫後代著想,千難萬難,咱們也得咬牙走下去,認可我這說法的,就跟著走,另有想法的,咱們也不攔著,但是……”
他頓了下,再開口時語氣多了幾分肅然,“隻要上了路,就必須得聽招呼,誰要是整幺蛾子,惹是生非,那就彆怪我不客氣!”
現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