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正好到閉市的時間。

遊戲世界的天黑天亮設定極為詭異，一過九點，眾人隻覺得陰風四起，漆黑的天色沉沉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切都像是在隱隱發起催促，命令眾人趕緊回家或是回到營地。

不過光明鎮外有高高的城牆，還有負責守衛的戰鬥玩家，倒不用擔心魔物襲擊的問題，隻是心底總有些不安。

陳輝讓張麗帶著清清先回家。清清今晚吃了不少，吃飽就犯困，窩在媽媽的懷裡昏昏欲睡，但知道要走，還是撐著給舒墨乖乖道了彆。

宋薇和趙玉出門前都沒跟家裡人說要出去這麼久，估摸著家人都等急了，反複道謝之後也匆匆離開。隻留下陳輝帶著舒墨和墨白兩個人，朝著光明鎮另一頭趕去。

三人走了大約十來分鐘，陳輝在一棟房屋前停下，“這裡就是旅店了。”

舒墨不知為何有些心不在焉，被他叫了一聲才回過神，連忙道謝，“多謝你帶路。”

“其實舒老板你們如果不介意，可以住我家的。”

“真的沒事。”舒墨客氣地說，“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陳輝不再多勸。

他也知道舒墨並不缺錢，自己家太小，興許人家還看不上，“那你們早點休息。”

他道過彆，身影很快融進夜色。

舒墨目送陳輝走遠，回身帶著墨白進店。

店面不大，櫃台後坐著一個無精打采的女孩。

見兩人進門，她慢吞吞起身接客，“兩位晚上好，住宿嗎？”

舒墨一進門就在打量店裡的裝修，目光又慢慢移到牆上掛著的價目表上。

她會拜托陳輝帶她來旅店，一來確實是關係不夠親近，不好意思借宿在彆人家，二來，也是為了順帶考察一下光明鎮同行的經營情況。

當然，除這兩點之外，還有另一重重要原因……

她頓了下，對著前台姑娘開口，“對，你們這裡有套間嗎？”

“有，套間比較大，可以住四個人。”那姑娘點頭，“情侶的話我們這兒有大床房和雙床房，其實不用住套間。”

套間面積大，價格飆升，這年頭大家攢點數都不容易，姑娘也是好心提醒。

舒墨笑笑，“還是給我開一間套間吧，一晚100點是嗎？”

見舒墨自己對那筆錢無所謂，她也不多說，點點頭，“對。”

舒墨付過錢，那姑娘就無精打采地坐下了。過一會兒還小聲地幽幽歎了口氣。

舒墨瞥了眼，見她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想起剛剛的好意，於是多嘴問了句，“你怎麼了？”

“嗐，彆提了。”那姑娘一擺手，喪氣道，“你聽說沒有，集市那邊今天多了一個小攤？”

呃。

舒墨眨眨眼，“我……好像聽說了。”

姑娘忽然激動。

“今天來的好幾個客人都跟我說了！說那個小攤居然在賣關東煮！你能想象嗎？關東煮！熱的！”她看樣子像是恨不得撲過來抓著舒墨的肩膀前後搖晃，又礙於身份生生克製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可是熱的啊！！”

“可我今天一天都要值班，完全沒辦法抽出時間去買。氣死我了！”

她越想越後悔，一拍桌子，“可惡！早知道就翹班了！”

“……那可是關東煮啊！”

女孩絕望臉哀嚎。

舒墨：“……”

她忍笑問，“你值班到什麼時候？”

“明早六點。怎麼了？”

“哦，沒什麼。”舒墨頷首，“我就是聽說，老板明早八點還會去賣兩個小時。你一下班就過去排隊，應該能趕上吃個早餐。”

前台姑娘眼睛頓時亮了，“真的？那太好了！謝謝你告訴我啊！”

“沒事，不用謝。”

舒墨淡定地揮揮手，轉身上樓。

她房間是302，在三樓。

舒墨攥著鑰匙，順陡峭的樓梯爬上去，一路觀察旅店的裝修布置，隻覺得一陣壓抑。

光線嚴重不足，大片昏暗角落缺乏照明，從樓梯到走廊都極為狹窄逼仄。

儘管老板已經努力請人繪製了鮮豔的牆畫做裝飾，但幽暗光線下，再明亮的色彩也透著一股死氣沉沉。

舒墨走到三樓，打開門，不出所料地發現，即使是最貴的套間，看起來竟然也就三十平的樣子。

光是旅店也就罷了，如果連居民的家裡都是這樣……

舒墨蹙眉，忽然想起吃飯時趙玉偶然提起的話題。

——說她從小就是和哥哥姐姐擠在同一個房間，而父母都是睡在客廳。

舒墨當時還不以為意，以為隻是趙玉家的情況特殊。但現在想想，當時陳輝和宋薇的表情都很平靜，沒有流露出任何憐憫或是想要安慰她的意思。

那會不會是因為，這個世界裡的人普遍居住環境都很差？

舒墨走到窗邊，眼睛逐漸適應微弱的光線，她看清光明鎮的夜景。

鎮上高樓不多，大多是獨門獨棟的矮房，面積都不大。從她所在的三樓望出去，已經能俯瞰到大多數人家覆著積雪的屋頂。

很多窗戶都是黑著的，部分透出極其暗淡的光線，還沒有落雪上映著的月色明亮。

舒墨看得心裡一陣寒意。

沒有火，難道連充足的照明都不能提供嗎？

寒冷，黑暗，危機四伏。

怪不得，這個遊戲會冠以末世的名字。

絕大部分時候都安安靜靜的係統忽然出現，在她腦海裡默默開口。

【這些房屋都是玩家在遊戲商城兌換來的。至於鎮子周圍的城牆和集市等公共設施，則是用居民定時繳納的稅款建造的。城牆有固定規模，為了能在城牆內容納更多人，管理者約束了每間房屋的大小。】

和往常一樣，一板一眼的一段科普完畢，它就又消失了。

舒墨沒在意係統的來去，關上窗。

房間裡的溫度比室外高一些，但也沒好到哪去。幸好舒墨穿了防寒服，足以抵禦這樣的寒冷。

這防寒服是她從玩家商城兌換的，用的是之前殺怪掉落的材料兌換來的點數。

商城以比市場價更低的價格收購材料，卻以高於市場價的價格售出。所以普通玩家除非條件不允許，否則都會儘量到城鎮的集市上和其他玩家交易。

像舒墨這樣，是純純的怨種行為。

但舒墨也沒辦法，她早上實在是拿不出錢買防寒服了。

——她還是今天早上才發現，材料竟然可以用來交換點數。

可惜的是，經營賬戶和她個人賬戶上的點數隻能從前者單向轉給後者，而不能反向流通。

所以那些魔物材料隻能保障舒墨生活所需，卻不能幫她建設旅館。

舒墨在反複研究之後，隻得無奈地接受了這一點。

狗係統。

旅館的房間提供自來水，可以用來洗衣服和擦身體，但都是涼的。

舒墨雖然已經被改造成玩家體質，不容易因為寒冷生病，但也不想這麼折磨自己。

她穿著防寒服，心事重重地合衣躺下，正想就這麼將就一晚上，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舒墨猛然起身，正對上墨白無措的視線。

因為舒墨沒有吩咐，他也不方便往裡走，隻能乖乖地站在門口，整頭龍透露出一種無所適從的迷茫。

舒墨：“……”

舒墨乾笑一聲：“不好意思，剛剛在想事情，一不小心把你忘了。”

墨白：“……”

他欲言又止，“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剛剛過來的路上……”

舒墨眉宇舒展，輕聲打斷他，“我覺得我們要說的是同一件事。”

*

葛強站在牆角的陰影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不遠處旅店的三樓。

距離發光晶石的光芒消失已經過去約莫一個小時，窗戶內一片漆黑，那女人應該早就睡熟了。

他眼中凶光一閃，整個人氣息陡然鋒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

白天那個沒能動手就被墨白趕跑的刺客玩家，是葛強的親弟弟葛岩。

兄弟倆都是刺客，隻不過葛強的等級要更高。

即使放眼整個光明鎮，他的實力都可以名列排行榜前十。

刺客職業不擅長正面決鬥，但擁有潛行和背擊加成，所以絕大多數刺客玩家的戰鬥風格都相當陰狠。

隻是彆的玩家的陰狠僅僅是對魔物而言，葛強兄弟卻是骨子裡就帶著這份狠毒。

仗著實力高強，二人平日作風就極為霸道蠻橫，甚至還曾在鎮外劫殺普通玩家搶奪珍貴材料。

不是沒人想過收拾他們，但一來大多數人實力不夠，二來，刺客最擅長逃跑和刺殺，如果出手沒成功反被他們逃掉，指不定哪天就會遭到報複。

沒有多少人願意惹上這樣的麻煩。

葛強兄弟也知道其他人對他們的顧慮，行事更為囂張，在整個光明鎮都是凶名赫赫。

今天葛岩搶劫不成，轉頭就回去找了他哥。

葛強半信半疑地被叫去集市，見到擺攤的舒墨，也被那冒著熱氣的關東煮和冰糖葫蘆震撼到，心中頓時升起貪念。於是他將葛岩趕回家，開始了耐心的蹲守，後來又一直跟蹤舒墨到了旅店。

刺客升到他這個等級，已經能做到在玩家和絕大部分魔物面前完美藏匿行蹤，葛強十分自信自己沒有被發現。

“搶幾串冰糖葫蘆就跑，就這點出息。”

葛強想起弟弟手舞足蹈跟自己描述的樣子，暗罵一聲。

從見到舒墨開始，他心底就有了打算。

幾串糖葫蘆，就算賣出天價，也隻是一錘子買賣。而那店主既然敢以這麼低的價格大方售賣，就說明她手上的貨絕對不止她拿出來的那麼多。

葛強準備趁著夜色翻進那店主屋內，先將人控製住，問出食物的來曆，然後再殺人越貨。

這樣，那一整個背包的東西就都是他的了……

葛強露出了貪婪的眼神。

至於店主身邊形影不離的那個少年護衛，看上去倒確實很強，但正因如此，反而證明了店主本人實力的弱小。何況，那人總不至於連夜晚都守在店主身邊。

實在不行，他就在鬨出動靜之前直接下手，先將店主刺殺，把東西拿到手就立刻逃跑。

葛強悄然走出那片陰影，來到舒墨剛剛露面的那扇窗下。

打量一圈，確定四下無人，葛強揉身上牆，動作敏捷地攀到三樓，推開窗戶，然後迅速收回手。

月色不知何時被遮住，屋內的一切都隱在晦暗中，叫人看不真切。

葛強耐心地等待幾秒。

房間內一片寂靜，窗戶推開的聲響沒有激起任何回應。

他確信女店主已經睡熟了。

葛強無聲冷笑，飛快從敞開的窗戶跳進屋內，同時右手一翻，一把寒光閃爍的匕首憑空出現。

他悄無聲息地落地，心底卻在這時忽然升起一種微妙的不安。

這個房間……

是不是太安靜了？

就連人熟睡時發出的均勻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意識到不妙，葛強猛然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暗金色的眼眸。

那一隻眼睛足有人的頭顱大小，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光。

葛強頭皮發麻，渾身血液瞬間湧上頭頂。

他大驚失色，“什麼——”

天邊的厚重雲彩悠然飄開，皎潔的月光灑進屋內，一寸寸照亮那漆黑的鱗片。

葛強的尖叫梗在嗓子裡，表情因為極度驚恐而扭曲。

龍族。

那個女人竟然在城鎮的旅館房間裡，藏了一頭傳說級生物。

那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