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內部發生著含義殘酷的事情, 而外部,詭域在逐漸崩解。
以一己之力逼退另一個世界的禁忌——即使那隻是一個分身,人類正安然地躺在黑霧組成的窩裡, 生動地展現了“不愧是年輕人, 倒頭就睡”這句話。
黑衣青年彎腰看了一會人類, 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分.身帶著足夠的能量回歸。
在詭域徹底崩塌、從上方墜落的黑霧衝回來時,在某塊石頭後停留了一下, 帶著一個東西撞在青年手中。
眼白上血絲蠕動的眼球顫抖,卻又掙脫不掉, 隨著黑霧侵蝕, 幾乎成為死物, 隻是瞳孔仍然在不住收縮。
伊戚把這個東西捏到眼前, 花了半分鐘決定把這個交給特管局。
他估計了一下直播開始到結束的時間,摸出阮和生的手機給莊錚發了消息。
……
特管局配的車是普通的面包車, 從市區一路行到郊野, 總共用了四十分鐘, 育英高中出現在前方時,司機喬警官和後座的薑召秋與莊錚都鬆了一口氣。
一方面是出了市區大家都像在玩蹦蹦床,另一方面是大家都很擔心直播關掉後卷入事件的民眾安危。
雖然莊錚已經收到了、大約並非機主本人發來的「一切都好」的消息。
年輕人們開的那輛黑色五菱就停在半開的鐵門前, 夜風呼呼地一吹,讓車上下來的人都打了個哆嗦。
“詭域已經消失了。”薑召秋拿著檢測的符紙,微微放鬆地告訴其他人, “看來阮和生他們解決了詭異。”
沒有猶豫, 人朝著宿舍樓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
樓前的空地上,阮和生正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平躺在黑霧組成的棲身之所,神情寧靜, 死了般安詳。
人:“……”
“Good!”
“Great!”
“Amazing!”
盤腿守在這具“屍體”邊的黑衣青年的手上,開心消消樂的音效是這片空間唯一的聲音。
人幽幽地看過去。
“伊戚,其他人呢?”看見年輕人胸膛起伏,薑召秋平複了一下心情,焦急地問道。
伊戚抬起頭,笑著指了指後面的食堂:“就在裡面,暈著呢,不過這所學校原本的詭異跑了。”
他像是想起什麼,朝他們拋出來一個東西。
“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的,對你們的調查說不定有用。”
接住那顆富有彈性、甚至隱隱有濕意的眼珠,薑召秋差點下意識甩出去……
靈異事件裡,詭異可怕,屍骸淒慘也不是沒見過,但上手接觸器官,對一年前還在某家私企上班的她的來說還是有點超出了。
湊過來看見這樣一顆像剛挖出來、飽含水分的眼珠,季警官和莊錚表情都有點難以言喻。
“謝了。”薑召秋摸出符紙把它裹住,“阮和生的情況怎麼樣?”
“隻是耗力過多,需要休息。”伊戚輕鬆地說,“詭異是他解決的,這回應該也有獎金吧?”
“……有的。”薑召秋無語地道,見是真的沒什麼問題,便招呼其他人,“季警官,莊錚,我們去看看那個人的狀況吧。”
杜茗人被通道展開的威壓震暈,被喊醒時腦袋嗡嗡作響,還流了鼻血,但基本的行動沒有問題。
薑召秋開著特管局的面包車,和季警官一起把他們個送到了醫院檢查;莊錚則開著杜茗的黑色五菱,把阮和生與伊戚帶回懷華家園。
這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半,烏漆麻黑的夜幕下,小區裡一扇亮著燈的窗口都沒有,地下停車場的欄杆升起來時,旁邊的門口保安都忍不住看了眼。
等車停下時,莊錚剛下車站穩,想著要不要搭把手,就看見後車座打開的門後,伊戚扛著阮和生鑽了出來。
莊錚&溫苑:“……”
“不走嗎?”伊戚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完全不覺得不對地往電梯方向走去。
“等等,伊戚!”看著沒有意識的年輕人耷拉著的樣子,莊錚一邊追一邊試圖提建議,“這樣的姿勢,阮和生會不舒服的吧!”
“沒事,他睡得很沉,醒不了的。”伊戚如此回應,顯然不覺得以這種姿勢運送朋友有什麼不對。
莊錚嘴巴張張合合,和溫苑對視一眼,無奈地不再說話。
他們跟著伊戚到了601室門口,看著伊戚從阮和生的口袋裡掏出鑰匙,莊錚忍不住問道:“你今晚會睡在這裡?”
“嗯。”伊戚很無所謂地點頭,“我到沙發上對付一下就可以了。”
“這樣……那我們先回去了。”莊錚鬆了口氣,說道,“你們好好休息,天亮之後應該得去辦公室。”
伊戚敷衍地應了,表示自己會告訴阮和生。
601室的門合上,莊錚和溫苑也回了房間。
*
早上十點。
特管局在本市的辦公室位於市區中心,附近地鐵站裡的線路可以讓人在一天內逛遍全市,主要是交通便利。
從懷華家園出發,換線次,阮和生花了一個半小時到達開在寫字樓高層的辦公室。
“吃了嗎?”
頂著一對黑眼圈的鄭豐哈欠連天,手上拎著兩杯熱豆漿和一袋生煎包,看見他打了個招呼。
“吃了。”阮和生跟著他走,“杜茗他們怎麼樣?”
“問題不大,隻是身上摔了淤腫,還在緩慢接受現實。”鄭豐推開門,把一杯豆漿和生煎包放到薑召秋的桌子上,並招呼他拉把椅子坐下。
之前半個月阮和生來過好幾次,毫不客氣地坐下,道:“先不說我對付的那個詭異,讓他們去直播的大老板,有查出來什麼嗎?”
“錢成材,四十八歲,經營一家日化公司,本地市場上名列前茅。”連夜調查的鄭豐吸了一口豆漿,在胃部升起的暖意中簡單地道,“就是你想的那樣,是溫苑工作的那家公司。”
“還能和九號公館扯在一起……”阮和生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感覺是非常、非常麻煩的事啊。育英高中裡那個錢大誌,也是他吧。”
“那確實是他以前的名字。不過根據警方數據庫裡的登記,育英高中的校長、教導主任和當時施工的包工頭與公司老板,都在這十幾年裡不是死於意外,就是失蹤後找不到。”
鄭豐用厭惡的語氣說出他知道時差點摔了鍵盤的信息,並咬了好幾口生煎包。
“……好可怕。”阮和生誠實地表示了自己的感想,“這樣的人渣,能繩之以法嗎?”
說到這個,鄭豐的表情就變了,有點幸災樂禍,又有點忌憚,就像看見討厭的人掉進糞坑,害怕自己被拽下去一樣微妙。
“喬警官的下屬連夜順著IP去了錢大誌的家。結果一去就看見他發癲一樣把自己塞進馬桶裡,差點淹死。”
快速嚼完嘴巴裡的東西,鄭豐按耐不住分享的欲望,但又努力保持一個公職人員的專業性,言簡意賅道:“好不容易銬上救護車,一路上把自己做過的壞事全禿嚕出來了。我和小薑猜是跑出去的那個詭異對他做了什麼,但找不到它在哪。”
“那真是不錯。”編外人員可不用太顧忌言行,阮和生非常直白地道,“希望能早點看到他吃槍子。”
“主要就是吧,”從外面回來的薑召秋接住話,“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讓人心裡發麻,估摸又有不少垃圾落馬,相關的一把手二把手的都得引咎辭職。”
“上午好啊阮和生,”她坐到桌後,給豆漿插吸管,“伊戚怎麼沒和你一起來?我以為他會好奇的。”
“因為我會告訴他吧。”阮和生攤手,“薑姐,我報告還沒寫完,你們現在要聽聽我遇見的另外的詭異嗎?”
“當然,我們就是為了這個才讓你來的。”薑召秋給他倒了一杯水,“慢慢說。”
*
“就是這些了。”
大概半個小時後,時不時要解答問題的回憶敘述終於結束,阮和生喝了幾口茶水,表示自己沒有更多能說的。
“那之後我就暈過去了,但那個詭異……我總覺得以後還會遇見。”
他起身準備告辭。
“我們知道了。”薑召秋和鄭豐也站起來送他,“你做的很好,如果之後有相關的事,可以告訴我們。對了,獎金會在四到六個工作日打到你的賬戶裡,記得查看。”
年輕人一瞬間笑得很開心:“那太好了!”
“薑姐,鄭哥,再見。”他朝兩人揮手,邁著歡快的步伐走出辦公室。
看著他的背影不見,薑召秋和鄭豐對視一眼。
連著兩次,都是有詭域的靈異事件,和場地中曾發生的慘案有關的詭異,和另一個怎麼看都和真相毫無關係的強大詭異……再摻和一個目的不明、但和錢大誌與楊旭文有聯係的犯罪組織,不得不讓人提起警惕。
而那個眼珠,根據檢測,是有監視和轉播功能的特殊物品——也就是詭器。
把詭異封進物體之中,或是從詭異身上獲取,形成的器具就是詭器;人類使用時會付出代價。
特管局本部就收藏著一些收繳來的詭物,薑召秋的能力對保存這些東西有用,那個眼珠查不出什麼東西,乾脆封起來,放到了保險櫃裡。
“隻有個正式員工,感覺有點寒酸。”薑召秋忍不住說。
“莊錚還沒轉正。”鄭豐糾正,“至少得在解決一次靈異事件中出力。”
結果阮和生都自己解決兩次了,連伊戚都可以觀察出優秀的能力,卻不肯加入特管局。
兩名正式員工唉聲歎氣了一會,發現彼此的疑慮是相同的——那個學校的詭異,真的有能力從伊戚手下逃跑嗎?
杜茗人可是肯定了詭異無法反抗伊戚的黑霧。
“雖然阮和生與伊戚的性格很像,”薑召秋歎息,“但從後者的一些言行看……或許某些關鍵的地方,他們是截然相反的。”
鄭豐沉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都沒明說出來,隻是回到辦公室開始寫報告。
隻是不小心放跑了詭異,怎麼能苛責幫助他人的優秀人才呢?
該唾棄的是喪心病狂,惡有惡報的人渣。
隻是希望那個詭異,不要波及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