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號公館(二) “啊?”……(1 / 1)

恍恍惚惚的莊錚沒拿多少菜,坐到桌前也隻是機械地扒飯,味同嚼蠟,並且忍不住數次扭頭去看那對男女。

“怎麼了?”同樣盛了飯菜的阮和生關心地問,“胃口不好?”

“……不是。”莊錚回神,趕忙搖頭,“那兩個人……好像一、直在看著你們?太奇怪了,你們最好彆搭理。”他叮囑道。

他無法否定那個溫苑是幻覺——以此為前提,按照傳統觀念,鬼魂通常會出現在與自己死亡有關的地點或人物身邊,那兩個人……特彆是那個油膩俊男,搞不好是危險分子。

而且真的是在看著這邊!

他看過去好幾次,那男的表情都漸漸輕蔑了!似乎以為他看中了女伴……

最好彆這麼以為!

“油頭粉面,眼神惡心。”針對莊錚的建議,伊戚用如同鞋底踩到口香糖的口吻說道,“竟敢用那種目光看我……還有阮和生,令人不快。”

說著“令人不快”,但他的神情卻沒多大變化,蛋糕吃完又開始吃中式糕點;而垂下的眼睫所遮擋的眼珠,冰冷而無機質。

“這世上的人多種多樣啊。”阮和生發出奇妙的感慨,倒是應下了莊錚的話,“那種人我沒事肯定不會搭理的。”

緊接著,他似乎特意把自己盤子裡的一塊咕咾肉揀進了伊戚的碗裡,並肉痛地分了一塊軟嫩無刺也無皮的魚肉。

莊錚被他突然的舉動噎住了,又看到伊戚高高興興地笑著拿起筷子,一時間忘了自己還要說什麼。

……說實話,阮和生也挺能吃的,他和伊戚在那天之後做飯搭子而成為朋友,或許是意氣相投?

“你們注意點就可以了。”他沒有多說,不再去看那邊,開始趕吃飯進度,“有事記得聯係我。”

“好——”阮和生笑眯眯地扒飯。

而伊戚忽然抬頭,似乎無意間瞥了那個方向一眼,無人看見的黑霧在男人身後晃了一圈,又裹挾著什麼去往屋外。

那兩人雖然表現不對勁,但在三人未吃完前就離開了。

莊錚對此鬆了口氣,他目送阮和生與伊戚回房,自己則穿過走廊,想找前台的女生打聽一下那個男人。

“他姓楊,名字不知道,其他人叫他楊總,是公館主人。

住的房間……是特意空出來的,係統上沒有記錄,但就在後面那進的二樓。”

蔣前台這麼說,並表示自己不知道更多了。沙發上坐著一個男生,似乎並沒有關注他們的交談。

莊錚失望地告辭,看到被走廊下仿古燈籠照亮的天井,喬木枝葉扶疏,皎潔的月亮被雲層遮住,讓這方天地忽顯逼仄。

“嗚嗚嗚……”

在他盯著陰影處愣愣出神時,耳邊忽然有若有若無的女子哭泣聲環繞開來,在黑夜中極為詭異。

不是溫苑在哭。

這是莊錚的第一反應,隨後他才感到驚恐,雞皮疙瘩掉一地,眼前的天井在此刻像極了民國背景的靈異片,而他則是主動送上門的倒黴蛋。

但他仍然注意到,聲音似乎來自於那棵高大的喬木,不是樹冠上,而是樹下……那口井?

嘶——

井中埋藏著慘白枯骨的事情和畫面從他腦海中閃過,而同樣浮現出的,則是先前阮和生扒著井邊的那一幕。

那真的是想爬上去嗎?

哭泣聲漸漸地弱了,渾身僵硬的莊錚吞了吞唾沫,目光在房間和那口井之間來回。

最終他決定回房間,並思考如果這地方真的鬨鬼,自己該如何勸說阮和生與伊戚離開公館。

在他轉身的瞬間,走廊上的燈籠無風自動,暖黃的光亮漫上血紋,如同一隻隻殘酷的眼睛盯視著獵物!

被石板壓住的井中,有細碎的抓撓聲響起,好比節肢攀過堅硬的岩石,卻無人聽見。

而他左邊的房間裡。

“那個男人的名字是楊旭文,是一個憎恨女性、男女不忌、心理變態的罪犯,這個公館是他妻子的遺產。”

被莊錚記掛的溫苑,正在黑霧下方,木然地敘述著自己知道的、並且能說出來的事。

一身血衣、發絲淩亂的女生深深地低著頭,她意識不算清晰,隻是出於對強者的恐懼而聽從命令,回答了前方姿勢隨意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的問題。

桌邊的仿古燈盞散發著暖黃的光亮,為一身黑衣的青年蒙上一層柔軟的薄紗,使他看上去溫和又無害;卻衝不散映在牆上不成人形的影子帶來的驚悚感。

——披著人類皮囊的怪物!

即使已經死去,前一段時間才忽然以死前的形象蘇醒在這個世界,溫苑遲鈍的意識反倒在此刻緩慢地運作起來。

“男女不忌的意思……”黑衣青年似乎有點理解上的困難,他歪了下頭,“對同類的食欲,人類原來沒變嗎?”

……什麼食欲???我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溫苑徹底清醒了。

然後她想起一切,表情漸漸扭曲。

莊錚那個傻缺,為什麼會來啊!

……不不不對,現在最重要的是,為什麼面前的非人類會和莊錚來這裡?怎麼認識的?

“你在想什麼?”青年好奇地問她,“在我面前發呆,醒來就不怕我了?”

“……”溫苑果斷滑跪,滿身血汙也遮不住她的緊張,“這個呢,不好意思,因為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希望先生您能理解一下並聽我為您介紹基本情況……”

一邊說一邊抬頭,在看見對方模樣之前,她驀地閉嘴。

糟糕,習慣性地拿出來應付難纏甲方的套詞了!

“原來如此,死掉也深入靈魂的社畜本能嗎。”

黑衣青年“學到了”的話讓她害怕之餘,既悲傷又無語。

溫苑:聽上去好悲慘啊我……還有,單純的感歎,更像嘲諷了!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我在想……您,為什麼會來這裡?”

“香薰。”伊戚指了指書桌上與燈盞並排的木質小杯,語調微揚,“全部都是怨氣的東西,這個時代,人類的彆出心裁看來不隻體現在科技上。”

“我覺得這可能不算彆出心裁……是喪儘天良。”看見香薰的溫苑乾澀道,“香薰的原料來自於後花園,而泥土之下,是屍骨。”

“我想請求您,先生。”她下定決心,“能讓莊錚離開這裡嗎?還有您的那名同伴,接觸那些事對他們太危險了。”

“莊錚不是你引過來的嗎?”伊戚說,“他身上有你的氣息。”

“怎麼可能!”溫苑爭辯道,卻又在聽到他的第二句話後愣住,“我的氣息……什麼意思?我引過來的?可我之前一直都不清醒——”

脫口而出的瞬間,她的腦袋猛地炸開,血液與腦花飛濺,在牆壁、地面濺出猙獰的痕跡,空蕩蕩的軀體不再清晰,而是如霧般波動。

如同一個開關,在第三視角下,天井中漫出血色藤蔓,紅潮從泥土爬上走廊,遍布建築物的外壁,藤上有密密麻麻的花苞欲綻未綻,月亮被雲層遮住,走廊上的燈籠仍留有空隙,輕輕地晃動著,全數轉向一樓的某個房間。

整個公館瞬息間天翻地覆,成為被血藤包裹的餐盤。

哭泣自井中、自後花園的土地下傳出,幽幽地回蕩在公館中,當有人察覺到那一瞬間的變化時,它就會鑽入任何具有聽覺的生物耳中。

公館入口的前台後,女員工和沙發上的男生一臉驚悚地互相對視,然後跳起,明顯是熟識的樣子。

“為什麼詭域突然激活了?!”

“詭域激活?”有人從走廊邊探出頭,好奇地盯著他們兩人,“你們知道這地方是鬨的什麼鬼嗎?”

受到突驚的兩人嘎了幾下,咳嗽著喘氣。

“——你現在才是鬨的什麼鬼啊!”蔣姓女員工怒吼,顧不上禮貌,喊出對方的名字,“阮和生!”

黑發灰眼的年輕人笑得沒心沒肺,道:“彆生氣,蔣姐姐,我隻是敏銳細心地發現了這個公館的不對勁而已!”

黑霧形成的屏障擋在伊戚面前,他面色不變,笑著歪了下腦袋。

失去腦袋的溫苑呆立在原地,從她的褲腳往下,一隻蚜蟲爬了出來。

它有指甲蓋大小,與普通的蚜蟲截然不同,微綠的身體表面在昏暗的房間中毫不起眼。

它錄下伊戚的面容,隨後它向著門縫的方向前行。

烏黑的細繩如同毒蛇在它身後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住它,毒液注入其中,強勢而囂張地順著它與某個存在的聯係,快準狠地奪取了一部分力量。

與蚜蟲相連的另一個意識驚怒無比,反應快速地斬斷了聯係。

能量的對衝讓小小的一個蚜蟲屍骨無存,凝結其形體的力量被黑霧收集又過濾,嫌棄地塞給了呆立的無頭靈體。

頭顱緩緩在空腔上凝聚,溫苑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從椅子上站起的青年,又被地面與牆壁的慘狀嚇了一跳。

黑霧在咀嚼奪取的那部分力量,伊戚快樂地眯起眼:“哎呀呀……來這裡果然是對的。”

受規則限製,現實中誕生詭異的條件十分苛刻,除此之外,像溫苑這樣心有怨念卻仍保持生前思維的非實體,通常稱之為“靈體”,與詭異完全搭不上邊。

弱小到伊戚甚至不願納入食譜。

而作為靈體,溫苑本能地對伊戚感到畏懼,她不敢深思對方欣喜的話語,戰戰兢兢地退到門邊,小聲道:“請問……發生了什麼?”

“你剛才腦袋炸了。”伊戚輕描淡寫地說,就像說今天天氣真好。

溫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