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京兆府。

府尹大人章知林親自帶著一百名衙役趕了過來，心裡則在不斷罵娘。

這京兆府府尹真不是人當的！

好家夥！

前腳好不容易將南宮府的天火給滅了，這還沒喘口氣呢，還沒搞清楚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呢，這天上人間竟又發生命案了？

直賊娘的流年不利啊！

改明兒得去相國寺找得道高僧好好做一場法事才行。

等章知林親自趕到天上人間時，便見到徐錦鳳和福王世子對峙的一幕，他心中便咯噔一下。

果然。

這位徐大人福星高照，沒那麼好容易死啊！

什麼被燒死在南宮府，都是謠言！

徐錦鳳見府尹抵達了現場，便冷冷說道：“章大人，你可算來了。福王世子殺了天上人間的陳媽媽，還請大人將之收監審問吧。”

章知林這下徹底慌了。

陳媽媽是天上人間的老鴇子，是賤籍，但今日下午時分已經改成了民戶。

竟然被打死了？

而且還是福王世子親自動的手？

若徐錦鳳一直咬著不放，福王世子不死也要脫一層皮了！

這可真是捅破天了啊！

此事，他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還是丟給朝堂和陛下吧。

於是，他也隻能兩邊都不得罪，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道：“福王世子，徐禦史說你殺了人，還請你跟本官去一趟京兆府。本官會將此事上報朝堂，一切有陛下定奪。”

“好呀，小王跟你走一趟。”

福王世子笑眯眯道。

他雖然飛揚跋扈，但也不蠢，可不會和府尹起爭執。

況且去了京兆府又能怎樣？

難道這位章府尹還敢怠慢他？

於是，福王世子便大搖大擺地跟著章知林離開了。

天上人間當然也是被京兆府的衙役全部接管，畢竟發生了命案。

於是乎，還未儘興的客人們也是紛紛被請離。

這個發生命案的雅間，更是被衙役把守起來，閒人免進，六扇門的刑偵高手則開始收集證據。

清場之後。

西苑，所有姑娘們都彙聚一堂，忍不住抽泣起來。

陳媽媽可是看著她們長大的，雖然平日裡對她們頗為嚴厲，但她們心裡都明白，陳媽媽都是為了她們好。

原本改了戶籍之後，就要開始過上幸福的日子了，可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就這麼被福王世子給打死了！

這朗朗乾坤之下，到底還有王法嗎？

不過姑娘們也很有分寸，沒人去向徐錦鳳哭訴。

畢竟，徐公子此時心裡一定比她們更加難受。

而且，她們也相信，徐公子一定會給陳媽媽報仇的！

一定會！

徐錦鳳簡單交代幾句後，就獨自一人回了宅子。靈瑩兒也知徐錦鳳心情很差，也就沒去糾纏他。

徐錦鳳獨自一人回到了張家胡同，將自己關在了宅子裡，任何人都不見。

當然，福王世子失手錯殺天上人間老鴇子一事，殺人便在這一夜傳得沸沸揚揚。

當然，這是楚家故意放出的風。

用失手錯殺，當然是為了減輕福王世子的罪行。

而放出風，則是讓徐錦鳳徹底與福王世子對立。

而其他的士族門閥，大部分都是幸災樂禍，準備隔岸觀虎鬥。

徐錦鳳這一回可是踢到鐵板了啊！或者說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若陳媽媽還是賤籍，那這件事情處理起來可就非常簡單了。福王世子隻需賠償一些銀子即可。

可現在性質不一樣了，陳媽媽是良籍！

那麼按照大梁朝廷律，福王世子當被判斬刑，至於是秋後問斬還是斬立決，那就要看事態的嚴峻性。

嘿嘿。

徐錦鳳，你不是自詡清官，自詡諍臣，看不起士族門閥嗎》那你到底敢不敢判福王世子斬刑？

不殺吧，就違背了你心中一直堅持的公義。

若殺吧，揚州城裡福王的滔天怒火，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熄滅的。甚至，江南乃至整個大梁，都會動蕩不安起來。要知道福王那是權勢級藩王，手中掌握著江南十萬水師，牽一發而動全身！

當然，前提是要讓徐錦鳳親自擔任這個審判官，才能讓他騎虎難下！

翌日，朝堂上。

果然，世家門閥出來的王公大臣們都非常有默契地上奏，要禦史台聯手京兆府和刑部，來一次三堂會審。

哼！

你徐錦鳳之前不就搞出了一個三堂會審嗎？

那麼如你所願。

你自己挖下的坑，得自己閉著眼睛跳下去！

滿朝文武，你一言我一語，將徐錦鳳架在了火上烤。

“徐大人，你遲遲不肯答應，莫非算是怕了嗎？你不是說要平儘天下不平事嗎？怎麼在這節骨眼上就退縮了？天下人，尤其是下九流的娼籍賤籍，可都在看著你呢！”

見徐錦鳳遲遲不說話，楚賀之便開口嘲諷起來。這是殺人誅心之語！

其他人也是戲謔地看著他。

徐錦鳳一旦退縮了，那麼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諍臣之名望可都要毀了。

而一旦接手此事，那麼必然會徹底得罪死福王。

嘿嘿！

一旦福王震怒，徐錦鳳必死無疑，甚至還會連累到陛下！

不過對於這些，士族門閥並不在意。

女帝若倒下了，那麼再扶持一個新的國君便是。

建安帝膝下兩子兩女。這不，還有兩個年幼的皇子可以繼任國君之位呢。

甚至，扶持一個未成年皇子當皇帝，對世家門閥來說更好。

“臣，接旨。”

良久，徐錦鳳面無表情道。

龍椅上的女帝黛眉輕蹙，心疼不已。

昨日，她也用【心有靈犀】和徐錦鳳溝通，但這家夥卻拒絕了。

而福王世子殺人一案事關重大，不得不三堂會審。她也是被逼無奈下了旨意。

其實這事兒，原本隻要讓章知林這個京兆府尹去處理就行了，不管結果如何，都可以將他推出來當背鍋俠。

就像之前的林厚山一樣。

所以徐錦鳳若是拒絕當這個三堂會審的主審官，她還會開心一些，畢竟這個旋渦一旦陷進去想要脫身可就難了。

福王世子若真被判斬刑，手握兵權的福王會忍下這口氣嗎？

可若是放過福王世子，那麼朝廷的威儀又將何在？

當然。

若是徐錦鳳認慫，將陳媽媽改籍一事強行壓下去，重新打回賤籍，那麼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她知道，徐錦鳳絕對不會同意這麼做的。

而且，這個倔強的家夥，也一定會舉起屠刀斬殺福王世子！

“五日之後，三堂會審，退朝。”

早朝很快落下了帷幕。

徐錦鳳沒有和任何人交流，繼續回到了張家胡同閉門不出，拒絕見任何人。

而這幾日裡。姬雲汐倒是帶著雞湯偷偷翻牆而入，但他沒吃一口。

他就這麼地躺在後院的草地上，望著天空發呆。

日升日落。

晝夜交替。

好似，他身邊的一切東西都暗淡了下去，他的雄心壯誌在這一刻也是隨風飄散。

“公子，三位小姐早上來過了。她們說福王世子該死！”

“公子，侯爺他中午時分接到聖旨，要出使楚國了。”

“公子，楚賀之、付永正、於溟水……這些人這幾日都在把酒言歡，夜夜笙歌。”

“公子，陛下派人來傳信，說福王妃很快就要進京了。”

每日裡，白洛風都來小院稟報。他也是唯二能夠見到徐錦鳳的人。

另外一個則是姬雲汐。

這位大胤三公主可是一點都不介意不淑女，天天帶著雞湯來翻牆。

不過也就頭一日見到了徐錦鳳，接下來的幾日，都被徐錦鳳趕走了。

除此之外，誰也沒能見著徐錦鳳。

哪怕是禦史台的楚風楚雲，他最得意的哼哈二將，也被他攔在了門外。

徐錦鳳就這麼躺著，不吃不喝。

要知道，明日就要三堂會審了。

可他這個主審官卻什麼準備都不做，等到明日豈不是被人看笑話了？

直到第四日晚上……

白洛風小心翼翼地來到了後院，道：“公子，門外有個自稱木望北的書生求見。”

徐錦鳳這才從神遊天地的狀態中緩過來。

渙散的眸光慢慢凝聚起來，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怎麼來了。

“請她進來，不用去前堂，直接請她來我房裡吧。”

徐錦鳳站起身說道。

沒過一會。

女扮男裝的女帝便走了進來，還時不時打量起這座宅子。

宅子小是小了點，但沒有丫鬟，這就讓她很開心了。

“徐兄，你這是蹉跎歲月啊。”

女帝故意繃著臉，對徐錦鳳拱了拱手。

望著心愛的女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徐錦鳳臉上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要絕食了，我便來看看你。”

女帝笑盈盈道。

徐錦鳳長歎一口氣，惆悵道：“你說我真的做錯了嗎？”

其實這幾日來，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真的錯了嗎？

如果他沒有插手，那麼陳媽媽也就不會死。

甚至，如果他再考慮的周到一些，陳媽媽也能逃過這一劫。

然而偏偏就是他的自以為是，以為一切都儘在掌控中，以為福王世子哪怕再囂張，也不敢當場殺人，這才導致了陳媽媽的死。

或者說。

是他沒考慮到頂層權貴對下位者的態度。

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中，底層之人，皆為螻蟻。

“你沒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女帝伸出手，心疼地摸著心愛男人的臉頰。

不過短短數日，這個男人臉上卻多出了一份滄桑感。

其實有時候她也迷茫過，猶豫過。

不如就這麼保持現狀吧，世家門閥把持朝政，藩王武勳把持軍隊，這又能如何？

天塌不下來。

而她也將成為一名守成之君，但這也足夠她在曆史上留下濃濃的一筆。

但就在福王世子隨意殺死天上人間的陳媽媽時，她的這份猶豫就徹底消散了。

這個世道，還是需要變一變的……

她想通透了。

“這幾日倒也辛苦你了。”

徐錦鳳伸手握住女帝的手。

他也知道，女帝這幾日也是背負著極大的壓力。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女帝柔情一笑。

這可是和她拜過天地的夫君。

“謝謝你。”

徐錦鳳幸福道。

他知道，女帝能來此，便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她會像以往那樣，義無反顧地支持他的變革。哪怕面對的是手握十萬水師的福王！

“今晚，我不回宮了。”

女帝在徐錦鳳耳邊輕輕吹了口氣，隨後又對不遠處的白樺道，“白樺，你守在院外，莫要讓任何人進來。”

說完，她便拉著徐錦鳳進了房。

至於漫天璀璨的星辰，她根本無心欣賞。

她衣袖一揮，將房門緊緊關上。

今晚，她要用實際行動來表明她的態度！

很快，房裡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到底還是女帝善解人衣啊。

之前因為女帝的天癸來了，徐錦鳳沒能得償所願。

而今，面對女帝的主動，徐錦鳳自然是賣力迎合。

一場熱吻下來，兩具火熱的軀體已經緊緊挨在了一起。

“呀，等等！”

女帝突然喊道。

“嗯？怎麼了？”

徐錦鳳的動作尷尬地頓住，一時有些騎虎難下。

“你還沒作詩呢！”

女帝滿臉笑意地看著徐錦鳳。

“大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這時候還做什麼詩啊？”

徐錦鳳一臉鬱悶。

女帝卻更加來勁了：“今晚過後，我便真正成為你的女人了。我就想要與眾不同的一晚。限你七息之內做出一首詩來，不然今晚沒門了喲！”

事到臨頭，女帝反而怕惡，所以才想要找借口。

哪知徐錦鳳的詩詞才華，遠不是她能夠想象的。

一息之間，徐錦鳳就有了一首好詩。

“有了！”

徐錦鳳笑道。

“等等。”

女帝又怕了，努起紅唇道：“不能隨便作一首糊弄過去，我要限題，嗯，就以今晚發生的事情作一首詩吧。”

嘿嘿！

這就難了！

“沒問題。”

哪知徐錦鳳卻是一口答應下來。

“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女帝慌了。

“你堂堂女帝，還要耍賴嗎？”

徐錦鳳瞪眼道。

女帝狡黠一笑：“今晚我隻是一個小女人。”

徐錦鳳沒好氣道：“好好好！那你說再說要求吧。”

“嗯……你所作詩詞，必須以我為視角……”

女帝心中略顯得意。

但她還是低估了徐錦鳳的才華。

“你沒彆的要求了？”

徐錦鳳笑問道。

“沒了！”

女帝傲嬌起來，她還不信了，這麼難，徐錦鳳也能寫的出來？

“那你聽好了……”

徐錦鳳眸光灼灼地盯著女帝的嬌軀，說道——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呀！

“不行不行，怎麼才兩句！”

感受著徐錦鳳那很有侵略性的眸光，她慌了神，急忙說道。

“兩句足夠了！”

徐錦鳳笑了笑。

呼哧一聲，案幾上的油燈被吹滅了。

當然，屋內的風情，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過徐錦鳳還是漏算了一點。

白樺這宮女哪會老實呀，女帝明明讓她守著院子，但她卻監守自盜，而且已經有了一次經驗的她，便很快就將耳朵貼在了房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