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兩位公子來的也太早了些吧，咱們天上人間晚上才開門呢。”

老鴇子陳媽媽打開門，以笑臉回絕。

不過當她看清來者面容後，她臉色驟然一變，慘白如雪。

楚懷義！

當初紫竹軒的大東家！

徐公子不是說事情都處理好了嗎？這個楚懷義怎麼又找上門了？

楚懷義倒也沒有仗勢壓人，當然，他也不屑於為難一個老鴇子。

他以老熟人的身份笑嗬嗬道：“陳媽媽，好久不見，倒是越來越有韻味了呀。”

陳媽媽當然不會以為楚公子的笑容是真心的。

她緊張道：“楚公子，不知您來此處有何貴乾？”

楚懷義道：“沒什麼，就是我有位朋友遠道而來，想要來見識見識天上人間的風采。”

福王世子衣袖一揮，一張百兩面值的銀票遞了出去：“陳媽媽是吧，給我和楚公子安排一個雅間，將最好的姑娘都叫出來，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陳媽媽哪裡敢接這燙手的銀票，她道：“哎喲，真是不好意思。咱東家立過規矩，天上人間隻在酉時開始營業，直至子時結束。這位公子，要不等晚些時間您再來光顧，老身一定為你準備最好的雅間！”

福王世子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好膽！

一個小小的青樓賤婢，也敢拒絕他？

要知道，他在揚州城，那可是一手遮天。想什麼時候光顧青樓就什麼時候光顧！

怎麼，金陵城裡的青樓女子就高貴些？還敢拒絕他！

“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福王世子壓著怒火，冷冷道。

“公子是楚公子的朋友，那肯定是最頂級的貴公子，奴婢當然不敢得罪公子，隻是我東家有言在先……”

陳媽媽雖然膽顫心驚，但也隻得硬著頭皮將徐錦鳳搬出來，希望眼前這位貴氣逼人的公子哥能退讓一步。

福王世子眸中殺意一綻，正準備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但楚懷義卻阻止了他。

楚懷義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晚上再來，不過先說好了，必須要最好的雅間，最好的姑娘作陪！”

“一定，一定！”

陳媽媽如獲大赦。

“那回頭見。”

楚懷義微微一笑，隨即帶著福王世子離開了煙花柳巷。

福王世子不解道：“楚兄剛才為何攔我？”

楚懷義道：“世子應該知道天上人間的幕後東家吧。”

福王世子不屑一笑：“知道，當然知道。當初你因手頭緊將紫竹軒賤賣，之後兜兜轉轉到了徐錦鳳手上，更是改名為天上人間，倒也混得風生水起，日進鬥金。不過徐錦鳳而今也不過是一個禦史罷了，他敢不給小王面子？”

他當然也聽過徐錦鳳的各種彪悍戰績，但心中依然是嗤之以鼻的。

傳言肯定都是會越傳越誇張的。

就說斬殺陰陽學宮長老冷青青一事吧，徐錦鳳一個八品境，越不知多少階斬殺三品境強者？

這不是天方夜譚嘛！

他敢斷言，冷青青肯定是被大梁國運之氣給鎮壓了修為，這才被徐錦鳳斬殺。

“世子千萬彆小看了這個徐錦鳳，我楚家在他手上可是栽過大跟頭的。”

楚懷義故作唉聲歎氣。

一大早就把福王世子引去天上人間，他當然是故意的。

就是要讓被掃了面子的福王世子和徐錦鳳對立起來！

而福王世子心中甚是不屑。

那是你們楚家都是蠢貨，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煉魔嬰，一個為了【靈珠】而將林家滅滿門，還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你們自己屁股不乾淨被逮住了，怨誰？

像他就不一樣了。

在揚州城，雖然行事霸道了一些，但他相當有分寸，哪怕將人打斷腿，彆人也沒怨言，甚至還會伸出另一條腿請求他繼續打。因為他用銀票開路！

“行了。晚上再說吧，若天上人間沒能讓小王滿意，小王可是會發飆的！”

福王世子擺擺手道。

心中的期待也是愈發濃烈。早就聽過天上人間的各種節目了，可惜一直沒機會親眼見證，而今，終於能夠一睹為快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徐錦鳳離開天上人間後就去了六扇門找林虎。

雖然王家侍衛已經洗脫了嫌疑，但瘋馬案還得繼續。他雖是禦史，但目前沒有緝捕之權，所以還得林虎出馬，將兵部禦馬司的大小官員逐個請去六扇門喝茶。

不過來到六扇門後，卻被告知林虎不在。

這位金捕頭也是超級大忙人呢，接了京兆府下發的一樁差事，去了揚州府。

徐錦鳳歎了口氣，心中有些無奈。

在六扇門，他和林虎最為相熟，其他三位金捕神龍見首不見尾，也就和南宮緋紅打過一個照面。

說起南宮緋紅，這性子傲到骨子裡的家夥為了給他一個交代，便親自去抓捕刺殺他的南宮浪。不過這都離約定的日子過去大半個月了，南宮卻還沒回來，也不知到底有沒有抓到南宮浪。

不過說來也是巧了。

就在徐錦鳳準備離開時，一襲染血白衣的俊俏公子一手提劍，一手抓著一個麻袋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南宮金捕，你回來了？”

徐錦鳳見狀，臉上露出訝異之色。

來者，正是南宮緋紅。

不過看這模樣，南宮緋紅也是付出了一些代價啊。

南宮緋紅看到徐錦鳳，便將麻袋直接丟到了他的腳下，一臉高傲道：“答應給你的交代本公子已經做到了，雖然遲了些，但徐大人應該不會怪罪吧？”

麻袋滾落在地，露出了一顆大好頭顱！和南宮緋紅的相貌如出一轍，除了他的胞弟南宮浪還能有誰？

徐錦鳳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光。

南宮緋紅如此孤傲的一個人，斷然不會在人頭上做手腳。

況且，要找一個和這對雙胞胎長相一模一樣的人頭，短短一個月內可找不到。

“南宮金捕既然這麼有誠意，此事就此作罷，本官絕不會再提。”

徐錦鳳當然也是小氣之人。冤有頭債有主，既然南宮浪已死，那麼刺殺他這件事自然也就一筆勾銷，他當然不會再將怨氣往南宮家發泄。

“那徐大人你先忙，本公子要回家一趟，告辭。”

南宮點點頭，面色稍微緩和了下來，對徐錦鳳拱了拱手便轉身瀟灑離去。

白衣染血，風采不減。

“且慢。”

徐錦鳳突然對著正要離去的南宮緋紅喊道。

“徐大人還有彆的事？”

南宮頓步，身子稍微有些僵直。他深吸一口氣，這才回首看向徐錦鳳。

徐錦鳳笑著指了指滾落在地的人頭：“這個還要南宮金捕帶回去吧？”

“倒是本公子疏忽了。告辭！”

南宮緋紅右手一揮，軟劍一挑，便將人頭重新收回到麻袋裡，然後抓起麻袋，大步離開六扇門。

看著南宮緋紅離去的背影，徐錦鳳稍顯感慨。

這個南宮緋紅，還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啊。

雖然南宮浪行刺他這個欽差大臣那是罪大惡極，當斬首示眾。但怎麼說也是南宮緋紅的胞弟，可南宮緋紅就這麼乾淨利落地將之斬殺，竟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一點都不念及手足之情啊！

換做是他，絕對做不到這麼冷血無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不心狠手辣，南宮緋紅也成不了四大金捕之一。

天子腳下，六扇門金捕，雖然隻是一個七品芝麻官，但所掌握的權力，可是僅次於京兆府通判！甚至在管理江湖門派上，金捕的話比通判乃至府尹還好使！

言歸正傳。

徐錦鳳沒回禦史台，而是去了翰林院。

楚風、楚雲兩位巡案禦史還在禦馬司管轄下的各大馬場明察暗訪，收集證據。殿禦史不是他的人，平日也沒在禦史台聽值，所以禦史台就隻剩下一個刀筆吏錢多多，以及值守的兩名侍衛，與彆的衙門相比，簡直就是門可羅雀。

徐錦鳳還兼任著十分清貴的翰林修纂一職，既然領了這份差事，當然也不能隨便糊弄。雖然擬定詔書、修定曆法等事無需他親力親為，但儒道啟蒙讀物的安排、科舉考卷的編撰審查，都需要他出面。

再過兩個月，就要舉行秋闈了。被皇帝任命為出題官的禮部左侍郎，帶著幾個官員正在加班加點。等考卷出來後，還要經過他的審查，然後才上呈給皇帝批閱。

當然，今年的秋闈，原本是沒有的。但這是新君登基的第一年，是要開恩科的，而且經過這幾個月儒道文氣的洗禮，大梁達到【童生境】的讀書人數量已經突破了十萬之眾！【秀才境】更是達到了一萬之數！

讀書人可都是磨刀霍霍，欲欲躍試！考中舉人，可就能當官了！誰也不會和大好前程過不去。

所以在各府各縣讀書人的請願下，朝廷最終決定開這一場恩科。

當然，沒有人反對開恩科，因為所有人的利益都是一致的，不管算是士族門閥還是寒門平民。都期待著這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會被自己抓到手裡！

留給徐錦鳳隻有兩個月的時間。

必須在這兩個月裡，將朝廷各部門仔細捋一遍，讓科舉儘量做到公平公正，不能成為某些人的囊中之物。

當然，還有一事也很重要，那就是如何與東海鮫人一族建立起友誼。

雖然他用大梁周報一舉挫敗了大胤三皇子的和親政策，更是喚醒了大梁百姓們的不屈意誌，但北方雷州草原，始終是卡在大梁喉嚨裡的一根刺。

這根刺若不拔掉，久而久之，便會有人舊事重提，拿此事做文章。

徐錦鳳雖然不怕，但也不想麻煩找上門。

“咦，徐兄也在啊，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沒過一會，謝元智走了進來。

徐錦鳳放下手中書卷，抬頭笑道：“謝兄，彆來無恙啊，這些日子都在忙什麼呢。”

自從雙方各自走馬上任後，確實沒怎麼見過面了。而且他也能夠感覺得到謝元智對他雖然客客氣氣，但疏遠感也是增了幾許。

謝元智笑道：“瞎忙活唄。倒是你的名聲可是傳得沸沸揚揚呢。不過被你這麼一搞，鴻臚寺諸位同僚都沒心思做事了呢。”

徐錦鳳和鴻臚寺還真是八字不合。

之前那個鴻臚寺少卿盧風，也就是靈雲斐的嶽父，被徐錦鳳以私德有虧之名搞得灰頭土臉，最終丟了烏紗帽。而今又將付永正這個正卿扳倒。鴻臚寺上下可謂是人人自危，生怕徐錦鳳對他們也痛下殺手。

徐錦鳳扯了扯嘴角，無語道：“我身為禦史，彈劾朝廷命官便是我的職責。他們自己屁股不乾淨，拉了自己一身屎，惡臭都飄滿整個大殿了，總不能怪我喊臭吧？”

謝元智哭笑不得。

這位儒門大師兄說話毫無顧忌，不過還真是話糙理不糙。

他歎道：“我知道。其實真沒必要搞得這麼爭鋒相對……”

說到這，謝元智頓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其實徐錦鳳若是認祖歸宗，公開表明自己乃是靖安侯的兒子，然後再娶上士族門閥家的小姐為妻，那麼大家就不會再針對他了。

如此一來，就都是自己人了。甚至，士族門閥還會扶他上位，乃至位極人臣，隻要他維護士族門閥的利益。

但徐錦鳳沒有這個心思，甚至還和女帝曖昧不清。

現在想要改弦更張，改換門庭，也為時已晚了。

其實始謝元智也是有心想要交徐錦鳳這個朋友的。

但他身為謝家嫡子，肩負著謝家的未來，心中也很清楚，雙方遲早是要走到對立面的。

這是事關最根本的利益。

他的出身，讓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隻能站在士族門閥這一邊。

“謝兄，想要讓大梁強大，乃至一統東陸，唯有收權於中樞，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的。”

徐錦鳳歎道。他確實也很想拉攏謝元智。

謝元智點點頭，一臉惆悵道：“我明白，但有些事情，我說了不算。而且，我也不能那樣做……”

是的。

他隻能維護謝家，乃至整個士族的利益！

因為他是在士族門閥的庇護下長大的。他而今得到的一切，都是士族給的，他又豈能背叛？

他其實也思考過許久，但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不說了，我來此是要取一份詔書……”

謝元智很快便收斂了情緒，說道，“對了，再提醒你一句，福王世子昨日進京了。”

福王世子？

這與他有何關係？

徐錦鳳有些疑惑。

謝元智見狀，便道：“江南福王一脈，也有太祖親賜的【丹書鐵券】。這個福王世子，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喜歡讓文人給他寫詩，然後占為己有。其二，則是逛窯子，據說揚州城各大青樓的花魁，都被他睡了個遍！甚至好幾個都沒能熬過一夜就一命嗚呼了。還有一事……如今福王和楚家走的很近！”

“多謝謝兄提醒。”

徐錦鳳深吸了一口涼氣。

各大藩王中，隻有福王擁有【丹書鐵券】，且永鎮江南，手中更是掌控著江南水師！

這是一個擁有兵權的藩王！

而福王世子的兩大愛好，可都與他有關！

一旦將主意打到他頭上，他若寫詩，那就是諂媚，丟了文人的風骨，若是不寫，那就是得罪了未來的福王！

甚至，福王世子若去天上人間……

他是袖手旁觀，任由福王世子欺負淩辱師師她們呢，還是出手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