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前，也就是老劉發病的那一晚，你沒和他們一起吃晚膳嗎？”

徐錦鳳隨口詢問道。而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屋內的布局上。靠床的架子上，擺放著幾卷佛經，還有好幾串念珠，以及兩尊小巧精致的佛像。

雖然他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測，但必須得到證實才行。

“徐老弟，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林虎對老劉一家也不陌生，他笑道，“劉家嫂子信佛快十多年了吧，一直以來都吃齋念佛呢！”

“是呀，我老伴以前為宮裡的貴人們做膳食，出來後啊，又給王家酒樓掌勺，這手裡經過的殺生太多了。但他也就隻有這個本事，若不乾這活兒還能作甚？哎，所以老身就想著多多吃素念經，給老伴兒積一些福德。”

劉家大娘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原來如此。行，該了解的我都了解了，那就告辭了。”

徐錦鳳拱拱手告彆了劉家。

路上。

徐錦鳳自信道：“王見明有修為，所以他能撐到第二天才發作，而這劉廚子沒有修為，故而在夜裡就發作了。看來，一切源頭都在那匹馬上……”

林虎感激道：“徐老弟，這次多虧了你，大恩不言謝，等你從北涼歸來，老哥我一定好好犒勞你！”

“林兄言重啦，你當初給我也是幫了不少的忙呢。天上人間正是由於你的人照看著，那些青皮才不敢上門鬨事。”

徐錦鳳笑道。

雖然天上人間也是付了一筆還算可觀的薪水。

但還是那句話，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請得動六扇門的高手的。

若非有林虎這個面子在，他徐錦鳳親自出馬也不好使。

“哈哈哈，說的對！咱們兄弟之間確實不用這麼客氣。不過不管如何，這頓酒哥哥我還是要請的。我在京城等你回來！”

林虎重重地拍了拍徐錦鳳的肩膀。

徐錦鳳當然明白林虎的意思。

此去危機重重，讓他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徐錦鳳打趣道：“好，那就一言為定！到時候林兄可彆心疼自己的錢包啊！”

這個粗糙的大漢子咧嘴大笑起來，豪氣萬丈：“哈哈哈，哥哥我這幾年也是攢了不少家業，你可吃不窮我。你要龍肝鳳膽，我也給你取來！”

到了下個路口，兩人就分開了。

至於後續的查案，當然用不著徐錦鳳擔心。

從照看馬匹的下人查起，一路順藤摸瓜，就能找到真相。

林虎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的話，那就枉稱金捕了。

至於其間會有多大的阻力，那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了，得看王家能不能忍下這口氣。

當徐錦鳳回到宅院後，隔壁這位依然不解開面紗的女學生便踩著點翻過牆來請教問題了。

“先生，學生有一個問題。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求熊掌。學生思考了整整一日都想不明白，為何要選熊掌而不選魚？”

這是《孟書》第十五頁上的問題。

先不說姬雲汐到底有沒有懷著彆樣小心思，但這學習態度非常端正，自從拜師後，她還真是認真地日日誦讀《孟書》，所有功課都沒落下。

常言道。

日久生情。

其實徐錦鳳也很想探一探這面紗下的真容。但一想到看過之後，要麼死，要麼就得娶了這個女人，他就膽怯了。

這兩個後果，他都承擔不起。

他看了出雲公主一眼，道：“此句要和後面第十六頁的聯係在一起，你還沒看過後面的吧？”

姬雲汐輕輕頷首：“嗯，在沒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之前，學生就沒想過後面的內容。”

徐錦鳳笑著解釋：“這句話對應著十六頁的第一句：‘生，我所欲，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求義也。’將生比作魚，將義比作熊掌，兩者若無法兼得時，便取之義。”

“舍身取義……”

姬雲汐喃喃輕呢著，微微動容。

這話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可就難了。

在這個以武為尊的世界，誰有這樣高貴的品格？

哪個人不是自私自利，爭權奪勢，算計來算計去的？

大到朝堂上各大勢力爭權奪利，人前笑眯眯，人後捅刀子。小到各個家族，嫡庶之爭，殺人不見血！

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活！

其實連她亦是如此！

她不也是想著扶自己那一母同胞的十四皇兄上位麼？

說起這個皇兄，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天賦平平，比三皇兄、大皇兄那可是差遠了呢！

等等。

眼前這位先生，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明知去北涼討不到任何好處，甚至還有生命危險，但他偏偏接下了這個差事！

沒有人懷疑他是在貪圖名利！因為這一去，真的是九死一生！

這不就是典型的舍身取義嗎？

這事兒可都是傳揚開了呢！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這是威武王點名要徐錦鳳當這個欽差的。

這裡面的深意，品一品就明白了。

當初徐錦鳳可是在午門前冒犯過威武王的，然後被威武王一個眼神差點嚇死！

徐錦鳳若去了北涼，還能有好果子吃？

哪怕威武王不動他，但底下的人為了討好上面的人，也會費儘心思去為難他的！

但徐錦鳳，還是接下了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先生大義也！此番前往北涼，還請先生萬萬要保重身體。”

姬雲汐深吸一口氣，神情端重道。她第一次對徐錦鳳產生了敬佩之情！

徐錦鳳道：“彆想那麼多。今明兩日好好讀書溫習，爭取提升文氣。為師先給你透露一個底，大概會在後日開啟學海秘境，屆時，要用文氣垂釣文心魚，一旦服用了文心魚，那麼舉人境就沒了任何桎梏，隻要文氣足夠，就能順理成章邁入此境。你有十餘年的積累，其實文氣倒也足夠了，但文心魚可是分品級的，所以文氣那是多多益善……”

姬雲汐難以置信：“先生竟能開啟儒道秘境？”

儒道！

果然比她想象的還要強大！

而先生，果然還藏著很多的秘密！

“嗯。你若是連一條文心魚都釣不到，可千萬彆對外人說你是為師的學生，為師可丟不起這個臉。”

徐錦鳳板起臉道。

姬雲汐風情萬種地嗔了他一眼。

……

接下來兩日，徐錦鳳去了一趟靖安侯府後，就一直呆在了翰林院。

他發現，在翰林院誦讀各類經史子集，文氣增長的速度都比在外面要快上一倍！

很顯然，翰林院也是得到了儒廟的認可！

不過翰林院可不是誰都能進的。

之前設翰林院時就講明白了，每一科的一甲及第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才能進。

這使得這個剛剛創立的翰林院空蕩蕩的。

畢竟，前幾屆的一甲及第早就外放到各府各縣刷履曆去了。

第二日。

就在徐錦鳳不斷吸收文氣時，女帝傳來口諭，誠王那邊大致上已經同意，但要見他一面。

徐錦鳳隻得戀戀不舍地離開了翰林院。

於是，在這一天的晚上，他第一次去了誠王府做客。

當然，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誠王。

這位五十歲的老王爺看上去卻如三十歲的青年一般強壯。

臉上沒有皺紋，神采奕奕，絲毫沒有衰老的跡象。

聽說他每日都堅持鍛煉，騎馬射箭，舞刀弄槍，樣樣精通，而且酷愛打獵。以前建安帝也會不定時舉辦皇家狩獵，而這位王爺據說每次都拿第一。

見到徐錦鳳時，他便如一個長輩看見自家晚輩那般，露出溺愛的笑容：“哈哈哈，徐公子，本王終於等到你了。”

“誠王言重了，您可是堂堂親王，要見下官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徐錦鳳客客氣氣，和誠王保持著距離。

不過誠王也不在意這些。

畢竟國朝律法裡有規定王公大臣和親王不得隨意往來。至於執行力度，那就仁者見仁了。

他打趣道：“親王的名頭在彆人那裡好使，但在你徐錦鳳身上可一點都不好使呢。本王那個三弟啊，可是數次對你伸手招攬，你卻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呢。”

“咳咳。當初年輕氣盛，一心隻願憑自己的真正實力金榜題名。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徐錦鳳謙虛道，“誠王殿下，不知您今日尋我所為何事？”

誠王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管事成與不成，這紫霞湖本王都已經重新獻給朝廷了。”

“誠王隻管開口，隻要下官能夠辦得到。”

徐錦鳳道。

女帝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誠王沒有任何猶豫就將紫霞湖還給了朝廷，甚至連那專利的事情提都沒提。

但既然召見了他。

那麼肯定是要讓他吐點血的。

當然。

他也做好了被宰的準備！

誠王笑眯眯地舉起盛滿了啤酒的杯子，道：“哎，徐公子你也知道，現在天氣炎熱，孔府那冰鎮啤酒太搶手了，本王這裡也隻搶到十桶。你也知道，本王好酒，那十桶如何解饞，十天就喝完了，所以……”

所以。

你個老不羞想要啤酒配方是吧！

果然夠貪！

不過越貪心，他就越放心！

他就怕這位誠王一身清廉呢。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在下疏忽了。哎，孔府酒坊雖已擴建，但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呢，當初在下也不知這啤酒會是這麼的暢銷。不過王爺既然喜歡喝酒，那小子就將配方獻上，王爺府上應該也有酒坊吧，讓下面的人生產出來便是。到時候，王爺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徐錦鳳大大方方道。扔出這隻下金蛋的老母雞，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誠王眼珠子都在放光！

貪婪的光！

“好！徐公子果然仗義！”

誠王哈哈大笑。

“哪裡哪裡，在下還要謝過誠王不計較紫霞湖的得失呢。區區啤酒配方，哪能抵得上那麼一大片的紫霞湖呢！”

徐錦鳳恭維道。

“好好好，痛快！和徐公子聊天就是痛快！來來來，吃菜吃菜！”

大喜之下的誠王生怕餓著徐錦鳳，大肆獻殷勤。

其實以他堂堂王爺之軀，是根本沒必要這麼屈尊對待一個六品官的（六品翰林修撰，五品定遠騎都尉是散官）。

但他雖不在朝堂，卻也知這個徐錦鳳的性格，那是吃軟不吃硬。

而他則是最注重實際利益。其他的，都可以放一邊。可不像他那個三弟，搞禮賢下士一套還偏偏要端著捏著，惡心人。

酒足飯飽後，徐錦鳳便謝絕了誠王的挽留而告辭離開。

誠王臉上本來熏醉的模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誓要勝過在瑞王府混飯吃的弟弟的狗頭軍師王炳從幕後走了出來。

誠王眼神清澈道：“王先生，你覺得此子如何？”

王炳一雙如鷹一樣銳利的眼中閃過殺意：“此子看似粗狂，實則粗中有細，看似為國儘瘁，實則有自己的想法。王爺若不能拉攏此人，那就早些除掉，以免以後壞了王爺的好事。”

“哈哈，你這殺心真是比本王還重啊。在他沒高中之前，除之容易，現在嘛，難了。”誠王搖了搖頭，“不止是本王那位侄女皇帝倚重他，可彆忘了，他還有靖安侯府當靠山。那狂夫一旦發起狂來，本王可招架不住。”

“想要除掉他，用以往那種計策就行。任誰也看不出破綻。”

王炳陰惻惻道。

他當然有私心！

因為瑞王曾拉攏過徐錦鳳，哪怕到了現在，也是在有意無意與徐錦鳳交好。

而瑞王的軍師王坤，就是他的弟弟。

他和這個弟弟之間，已是不死不休了！

他們王家祖上和當今世家王氏也是親戚關係。

而傳承至今，他是庶長子，弟弟王坤是嫡子。父親去世後，將所有財產給了弟弟，隻給了他五百金！

可家族裡的長輩們都無異議。

這口氣，他如何能忍？

他發誓，這輩子，一定要闖出名堂來！讓王家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王炳，不比弟弟王坤差！

既然是瑞王想要得到的東西，那麼就狠狠摧毀他！

誠王當然也明白，這個王炳什麼都好，就是私心有點重。

但他總歸要倚仗這位軍師為他出謀劃策的。

他道：“不過嘛……徐錦鳳能否抗過這一劫還是個未知數呢。”

“王爺是說威武王不會放過他？”

王炳道。

“非也。世人不知威武王的性子，但本王卻有所了解！”

誠王信心十足道，“威武王既然第一次放過了這小子，那就不會再動手。不放過這小子的，是楚家！看著吧，楚家一定會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