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披星戴月策馬狂奔的徐敬山終於再次來到了趙家村。

這一次，他沒去找村長。而是趁夜偷偷摸進了趙家村後山，找到了梅林附近的一間屋子，以及不遠處的那座墓碑。一時間，他淚流滿面。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個鐵打的狂夫，最終還是哭了。

而京城裡，被徐錦鳳扇了兩個大耳光子的北涼世子陳洛並沒有任何報複的動作。

很顯然，這是在憋大招，想要一杆子打死徐錦鳳。

但徐錦鳳自然絲毫不懼。

聖眷正濃的他，不是一個小小北涼世子能夠扳倒的。

他此時將心思都放在了專利司上。

因為今日乃是專利司正式成立的日子。

走馬上任的王泰來老淚縱橫。

原本以為調任到專利司也隻是當一個負責文書方面的刀筆吏，卻沒想到這一去，直接鳥槍換大炮，麻衣改官袍。當上了七品令史。

從一個不入流的小吏，一躍成為了七品官，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不對！

是遇到了大貴人啊！

這讓他對徐錦鳳感激涕零，誓要將專利司給辦好。

就在他準備轟轟烈烈大乾一場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沒生意啊……

其實專利司在成立時期，各種通告那也是遍地開花，傳得沸沸揚揚，幾乎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

但一個上午過去了，專利司門外倒也聚攏了不少的百姓，可沒有一人踏入申報專利。

老百姓們當然都是來看熱鬨的。

也隻能來看熱鬨。

他們雖然都聽說了，這個專利司和其他的朝廷部門完全不一樣，即便是他們這些沒有身份的小屁民也能隨意進出。

但他們才不會信以為真。

萬一這前腳一進，後腳就被衙役給押去大牢，那他們找誰哭去？

而世家門閥當然也是派人來了，當然都是冷眼旁觀，心中甚是不屑。

這個專利司是徐錦鳳提出來的，陛下也是大力推廣。

當然，陛下的面子要給。

但具體怎麼給，那就是他們說了算了！

所以，在這之前，世家門閥早已聯合起來，私下做了一些小動作——凡是在他們手下混飯吃的人，都不能去申請專利。

他們斷定，這個專利司存活不了三天！

哼哼！

三天時間一到，他們就彈劾工部尚書宮靖威任人唯親，辦事不利。到時候，這個專利司令史就得換成他們的人，然後再讓手下的人去申請專利，那麼這個功勞就落到了他們世家的頭上來了！

那麼徐錦鳳和工部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他們世家做了嫁衣裳。

倒是始作俑者徐錦鳳一臉淡定。

世家雖強，但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他相信，會有人站出來申請專利的。

若沒有，那他就自己上，將釀造白酒的專利、特色服飾的專利全都申請，然後免費供人使用！

午時過後。

一個皮膚黝黑的老翁趕車牛車停在了專利司門口。

他抬頭看著專利司大門，目露擔憂，神色猶豫。

他叫張三，家住城外的張家村，是個地地道道的種田伯，乾了半輩子的農活。

這些天裡，他也有想過要將自己的那個發明拿去申請專利。

畢竟，一旦申請成功，就能得到一百到一千兩不等的賞銀！

但他的婆娘嚴厲阻止了他！

是啊。

他們隻是普普通通的農戶，把地種好就行了，為何要參與那些遠超他們認知以外的事情呢？

“官”字可是兩張嘴啊。

萬一因此惹上了官司，那可就要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了。

他一想，也對，還是安心過自己的日子罷了。起碼這些年來也是攢了十兩銀子，再借一借湊一湊，兒子的親事也算是有著落了。

可是事情偏偏就這麼湊巧。

就在前天，他兒子進城乾活時不小心摔斷了腿，大夫說要三十兩銀子才能將腿治好。

這可難住了他。

三十兩銀子，簡直要了他的老命。

可若不治，兒子就要落下終身殘疾了……

而且，那邊談了親的女方也明確表示，若他兒子無法恢複健康，那麼這門親事就告吹了。

畢竟誰也不想自家的黃花閨女嫁一個殘廢男。

最終，張三下定了決心，決定進城，去專利司碰一碰運氣！

他將牛車上的一個大麻袋背下來，望著專利司大門上的匾額，面色忽然蒼白起來。

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也不過就是縣衙的捕快。

嗬。

他就是這麼的淳樸，連吏和官都分不太清楚。

而今看著眼前這座專利司，他立刻感到了威嚴，甚至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感覺頭昏目眩。

好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讓他恢複了過來。

“這位老翁你好，可是要來申請專利？”

徐錦鳳迎了上去，稍稍運轉文力，驅散了老翁的恐懼。

“啊，小哥你好，俺是想申請專利來著，但這流程具體怎麼弄，俺不太會。”

張三感激道。

“老翁，我帶你進去吧，不用怕。”

徐錦鳳臉上笑容依舊，如浴春風，讓張三感到了親切和善意，便跟著徐錦鳳走進了專利司。

他們便來到了一個櫃台前。

由於目前沒人申請專利，所以王泰來也乾脆自己直接下場候著，不然心裡不安。

不過他身穿一身官服，所以張三見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納頭就拜。

“小人張三，拜見張老爺。”

張三顫顫巍巍道。

總之。

在他這等小屁民眼中，見官就拜就對了，不然惹惱了官老爺，少說要吃一頓板子。

“老翁快快請起，無需多禮，你要申請什麼專利？”

王泰來趕忙將張三拉起來。

徐錦鳳則悄悄退到了後堂。

宮靖威今日也來了，訝異道：“徐大人，這是你安排的人？”

“非也。”徐錦鳳搖頭笑道，“看來運氣不錯。不過這也是大勢所趨，世家這要硬抗那也是螳臂當車罷了。”

宮靖威苦笑道：“不過徐大人，陛下隻禦批了十萬兩銀子，可堅持不了多久。”

“銀子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今日隻要一炮打響，我們專利司就要成為眾人眼中的香餑餑了。宮大人，你可要頂住壓力啊。”

徐錦鳳歎道。

禦史台那是清貴到幾乎沒有油水的官衙，故而也沒多少人覬覦。

但這專利司一旦成功運轉起來，那經過的銀兩……那就是成千上百萬了！

宮靖威雖為工部尚書，但底子薄弱，還真不一定能夠頂得住。

而他乃是禦史，沒法子明面插手。

看來，還得再找盟友。

專利司門口，人們越聚越多，爭先恐後看著裡面。

其實專利司大堂是對外完全開放的。但官府的威嚴早已深入人心，人們還是不敢進去看。

徐錦鳳倒也不強求。

等大家都習以為常了，那就不會再這般模樣了。

很快。

張三將背後的大麻袋穩穩放在地上，而後小心翼翼將裡面的物件取了出來。

他目露柔情，輕輕撫摸著物件，好似這是他心愛的女人一般。

耕犁？

王泰來仔細打量了一會，眼中稍顯失望。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

這個張三一看就是農夫，拿個耕犁過來也正常。

當然。

徐大人說過，要千金買馬骨。

所以不管這改良的耕犁好不好用，他都會為之申請為專利，給予一筆不菲的賞銀。

“官老爺，小人稍微改造了一下耕犁，比起普通的耕犁，勝在小巧方便，還能節省一些時間。小人試驗過，真的非常好用，官老爺你看行麼？”

張三小心翼翼道。

這個是他唯一的希望。

王泰來看了一會，也是看出了一些門道，但又怕自己看走眼了，便叫了從司農寺調來的小吏來一起掌掌眼。

那小吏對農業農具也是頗有研究，而且聰明機靈，鬼點子多，這才被調任到專利司來。

徐錦鳳也早已考慮到了這一點。專利司裡一定要有各種人才。不然自己人都不專業，還如何評判人家的發明？

“將長轅改為曲轅，轅頭又安裝了可以自由轉動的犁盤……”

小吏直接上手測試了一番，便眸綻精光，大為驚歎，“變輕了許多，而且還便於調轉方向。妙呀！這耕梨絕對能夠提高三成的效率！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這小小的改動，竟有如此大的妙用！

小吏越看越是喜愛。

王泰來身為一個大工匠，被這麼一提醒，當然也是看出了這曲轅的妙用！

“你覺得評為幾等？”

他欣喜問道，心想總算沒有辜負徐大人的希望。

小吏略作思索，說道：“小人覺得可以評為乙中！”

這專利申請等級分為甲乙丙丁四等，每一等又細分為上中下三等。

一旦專利被評為乙等，那就代表著此物能對國朝起到巨大的作用！

徐錦鳳從後堂走了出來，隱蔽地翹起了大拇指。

王泰來心領神會，笑道：“如此發明，一旦推廣出去，可為我朝至少增加兩成田稅，況且民以食為天，這糧食乃是重中之重。本官以為，可定為甲上！來人，給張三記下甲上文書。”

刀筆吏立刻拿來文書，給張三登記造冊。

“張三，你是申請直接買斷，還是分成？”

王泰來和藹可親問道。

張三一臉懵逼。

他無意間改良的耕梨，真的成功申請了專利？

不過買斷和分成又是什麼？

他大字不識一個，哪裡會懂。於是他道：“全憑老爺做主。”

王泰來笑著解釋道：“這可不行，得你自己選。如果你急需錢的話那就買斷，專利司會直接給你一千兩銀子！若你不急的話就選分成……”

“買斷買斷！小的選擇買斷！”

一聽到一千兩，張三就激動不已。

他急缺錢啊。

王泰來好意提醒道：“若是買斷的話，你是要吃虧的哦？”

張三面色大變，以為官老爺覺得他貪得無厭呢，便急忙道：“官老爺，小人真沒想到能拿一千兩啊。要不小人就拿個三十兩吧。我兒的腿摔斷了，要三十兩才能治好，求老爺可憐可憐小人吧。”

王泰來一臉無奈。

自己明明好言好語，怎就將這老翁給嚇成這樣呢？

“好好好，那就買斷，希望你彆後悔。”

王泰來歎道。

“不後悔，絕對不後悔。咱們立下契約文書便是。”

張三激動道。

很快，這份耕犁的受理文書便填寫完畢，張三在上面簽字畫押。

專利司這開張的第一單也算正式完成。

當然，這和後世自然沒法比。

甚至其間還有很多規則性的漏洞。

但徐錦鳳相信，隨著專利司正式運作起來，那些漏洞都可以彌補起來。

沒過一會。

兩個小吏便抬來兩大箱的銀子，打開蓋子，讓張三過目。

看到這整整一千兩的雪花銀，張三瞬間呆滯了。

天那！

這輩子哪裡見過如此亮瞎人眼的一幕啊！

門外，眾人也是猛地喧嘩起來。

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啊！

“大、大人……這些都是給小的？”

張三哆哆嗦嗦道。

“來人，幫張三將銀子抬上牛車。”

王泰來一聲令下，便有兩個衙役走來，將箱子抬上了外面的牛車。

張三隻覺做夢一樣，但也心驚膽顫。

這麼一大筆銀子，他要運回家，會不會半途遭人劫了去？

“老翁，若是覺得不方便的話，你可以將銀子拿去錢莊換成銀票。”

徐錦鳳笑嗬嗬道。

對對對，換成銀票要安全的多。

張三恍然大悟。

王泰來也走了出來，道：“你倆護送張三去換成銀票，再護送他回家。”

“喏！”

兩衙役便領著張三向錢莊走去。

“這張老三真的領取到了一千兩！”

“嘿！那還有假。白花花的銀子啊，老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這張老三要發達了呀！”

“所以申請專利真的能拿到銀子！”

“哎呀，我以前也搗鼓了個小玩意兒，正好去取來申請看看，沒準也能發一筆橫財呢！”

場上眾人真是各種羨慕嫉妒恨！

張三拿到一千兩銀子，這是真的刺激到他們了。

而這也正是徐錦鳳有意為之！

千金買馬骨！

何況，這買的還不是馬骨，而是真正擁有的東西。

所以說，千萬彆小看了天下人的智慧。

隻不過這是一個敝帚自珍的年代，人家即便有好東西也都是藏捏著捏不拿出來分享而已。

看著這些欲欲躍試的人，徐錦鳳長長舒了口氣。

專利司，算是成了！

接下來，就看那些世家門閥如何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