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兒子的話，徐敬山趕忙伸手擦了擦眼睛，才發現哪有什麼眼淚。
混小子，竟敢打趣老子？
他一個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大老爺們再如何感動，也斷然不會哭的。
不過也正因為徐錦鳳這麼插科打諢，這父子相認的氛圍便顯得沒那麼沉重了。
“臭小子，你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
徐敬山問道。
徐錦鳳笑著點了點頭。
徐敬山感歎一聲：“那你怎麼還為難你爹？你那接二連三的彈劾，可是讓為父吃不消啊。”
徐錦鳳笑道：“老爹，這禮部尚書的位置可不好坐呢，還是趁早下來吧。”
一個大老粗坐上禮部尚書的位置，那些大臣們哪會樂意？隻是忌憚這個狂夫的刀子，這才將不滿暫且按下。
但是，一旦時間久了，這衝突難免就會爆發。
屆時，便宜老爹絕對會灰溜溜地滾下去。
“行，都聽你的。遲些時候為父便向陛下請辭。”
徐敬山沒有猶豫。
他也明白自己的長處。帶兵打仗那絕不皺一下眉頭，但這個禮部尚書當的卻是很彆扭，不是滋味呢。
之前是為了扶女帝上位，維持朝堂和諧，這才坐上這個位置。
而今，他也算是完成了使命，是時候該退下來了。
功高蓋主，貪權戀棧，可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倒是這個兒子，實在是太讓他驚喜了啊。
當然，他也想到了趙靈竹。
整整十七年啊！
趙靈竹孤身一人將兒子帶大，這該多麼的艱難？
想到此處，他便愧疚不已。
他心情複雜道：“你娘她……”
“娘親去年病逝了。”
徐錦鳳歎息道。
徐敬山渾身一抖，滿臉苦澀。
他非常後悔。
當初他若再強勢一些，趙靈竹就能進他徐家大門了。那麼結果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隻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他問道：“她葬在何處？”
“趙家村。後山，梅林。母親和我平日就在那裡生活。”
徐錦鳳平靜道。
住在後山，也是被逼無奈。
因為趙家人並不怎麼歡迎他。
若非村長時不時接濟他們，或許他們早就餓死了。
從冷青青口中得知趙靈竹是陰陽學宮弟子，但他的記憶中，從未見過和這個便宜老娘施展過任何神通，簡直就和普通的鄉村婦人無異。
難不成，便宜老娘被逐出師門後，就自廢丹田了？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這個答案最接近真相。
“趙家村？”
徐敬山眉頭一皺，“我數日之前去過一趟，但村裡的人都說不認識你娘。”
徐錦鳳笑道：“人之常情也。我可是考上了狀元，隻要我不認祖歸宗，那我便依然還是趙家村的人，一人得道雞犬升……”
其實趙家村的人早就想著進京投靠徐錦鳳了，但都被村長給攔下了。
徐敬山恍然大悟。
是啊。
若他將這個狀元帶回徐府認祖歸宗，那趙家村就什麼好處都得不到了。
當然，這也是趙靈竹的那個做村長的堂叔下的封口令。
他可是恨透了那個將趙靈竹拋棄了的男人，又怎會讓趙靈竹的兒子認祖歸宗呢？
“你娘，可還有什麼東西留給你？”
徐敬山猶豫了一番，最終眸光變得堅毅起來，詢問道。
徐錦鳳眉宇間倒是有四五分像趙靈竹，那個冷青青也說徐錦鳳就是趙靈竹的兒子，他也基本相信，但萬一呢？
他可是有過九個兒子，但不是夭折就是英年早逝。
他其實早就認命了。
可現在，突然冒出了一個兒子。
他雖然非常激動，但也是有著一絲憂慮。
徐錦鳳，真的會是他的兒子嗎？
會不會太巧合了？
會不會是冒充的？
徐錦鳳當然知道便宜老爹在擔心什麼。
這個年代，認親一般都是認信物的。
他緩緩開口道：“其實娘在去世之前，給了我一枚玉佩，背面刻著一個‘徐’字，正面是一隻鳳。我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娘還叮囑我，說我來年一旦高中，就拿著玉佩去靖安侯府認親。若是不中，便回趙家村，娶妻生子，平凡地度過這一生。”
徐敬山立刻變得激動起來：“你高中狀元了，可為何不來認親？”
徐錦鳳卻沉默了。
徐敬山也是反應過來。
兒子這是心中有氣啊！
氣他沒儘到做一個丈夫的責任，一個父親的責任！
“玉佩，還在嗎？”
徐敬山心疼問道。
那枚玉佩自然是他給趙靈竹的定情信物。
其實他當時態度也很堅定了，非要迎娶趙靈竹過門不可，即便家中的老娘和正妻都反對。
隻是造化弄人……
那一日，建安帝突然宣他進宮，拜他為先鋒大將，即刻出兵，突襲西蜀！
這正是建安帝和魏太尉整整半年的秘密謀劃。瞞了所有人，為的就是打西蜀一個措手不及！
拜將點兵後，他便急急趕回去要和家人道彆。
隻是來到彆院，卻發現趙靈竹留下一份信就不辭而彆。
一邊是心愛的女人。
一邊是朝廷的任務。
公大於私。
他最終還是決定先率兵出征，等破了西蜀之後，再回來找趙靈竹。
可哪知……
在他得勝歸來，發瘋似的尋找趙靈竹，可這個女人，好似將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痕跡全都抹去了一般。
即便他手眼通天、權勢顯赫！但找了數年，也沒能發現趙靈竹的任何足跡。
他萬萬沒想到，十七年前的那一分彆，竟成了天人永隔。
徐錦鳳道：“玉佩不在我這。”
“丟了？”
徐敬山心中咯噔一下。
雖然玉佩上的字和圖案都對得上，但沒親自檢查過，他這心裡始終會有一絲膈應。
徐錦鳳笑道：“放心吧，沒丟。在你兒媳手上。當初父親將玉佩送給娘親當做定情信物，我這個做兒子的，當然也要有樣學樣嘛。”
連兒媳都有了？
徐敬山驚愕道：“吾兒的動作還真是快。不過為父從未聽過你成親了啊？你媳婦姓甚名甚，又是哪家姑娘。”
“私定終身嘛，還沒正式迎娶過門呢。其實說起來老爹應該也認識，她叫樓漣。”
徐錦鳳笑道。
“瑞王義女？”
徐敬山驚呼一聲，隨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兒子，你難道拜入瑞王門下了？不對呀，當初瑞王千方百計拉攏你，你不是都拒絕了嗎？”
科舉之前，瑞王禮賢下士，去拉攏一個寒門考生，這也是讓眾人看了笑話。
可誰知，這個寒門書生異軍崛起，摘得狀元之桂冠!
眾人心中不得不佩服，瑞王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
不過幸好這位寒門狀元抗住了誘惑，瑞王沒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