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徐錦鳳曠工了。

反正還沒有禦史大夫的禦史台裡，他這個七品監察禦史最大。他曠工，誰敢異議？

他一早就去了相國寺，找金蟬和尚幫忙。

大半個月不見，這個“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花和尚依然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要他說啊，孔穎琳若是酒仙的話，那這大和尚就應該是酒佛。

人家一天喝一頓。

他是一頓喝一天。

丫的太能喝了！

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嗝，你小子怎麼來了？”

金蟬和尚醒來，醉眼朦朧，面紅耳赤，身旁倒著十幾個酒壇子。

滿院都是未散儘的酒氣。

徐錦鳳皺了皺鼻，很顯然，這些都是孔府烈酒。

“烈酒傷身，你再這麼喝下去，會喝死人的。”

徐錦鳳一臉無奈道。

這和尚是拿命在喝酒啊。

“哈哈哈，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為何不快活一些？左右難逃一死，貧僧願意醉死。”

金蟬打了個酒嗝，“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又要貧僧幫你什麼？”

“想找你借一些東西。”

徐錦鳳笑嗬嗬道。

“相國寺我最大，你看上什麼隻管拿去。哪怕是大雄寶殿的佛祖金像，也可以搬走。”

金蟬渾不在意道。

至於方丈和各院主持心不心疼，他才不在乎。

“我乃儒道讀書人，要這佛像作甚？”

徐錦鳳哭笑不得，“找你是想要借用幾隻小鬼。”

金蟬直起身子，一臉愕然道：“借什麼？”

徐錦鳳笑道：“你可是得道高僧，平日裡沒少度化鬼魂吧？”

“一般而言，貧僧若遇見徘徊人間的孤魂野鬼，都是直接一巴掌拍死，才沒工夫念《往生咒》度化呢。”

金蟬和尚攤開布滿老繭的手掌。

“你這雙手用來拍鬼實在是可惜了。”

徐錦鳳扯了扯嘴角，“要不，你試試倒拔垂楊柳？”

“你是不是對我的力量有什麼誤會？就那破樹，我單手就能連根拔起。”

金蟬和尚沒好氣道，“彆扯那些了，你要鬼物作甚？那玩意兒看著很弱小，但其實很傷人陽氣的。”

“當然是拿來裝神弄鬼，我審案有用……”

徐錦鳳將自己的計劃稍稍透露了一些。

金蟬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上下打量起徐錦鳳，懷疑道：“楚家乃是龐然大物，你真決定好了要正面碰一碰？你這小身板能行嗎？”

“誰說我要正面迎戰楚家了？我乃監察禦史，審楚賀之怎麼了？我這是對事不對人。”

徐錦鳳義正言辭道。

禦史台可是有審案之權！

“行了行了，你和楚家的那些破事貧僧才懶得摻和。看在你將玉露照顧得還算不錯的份上，貧僧就借你一些小鬼裝裝門面。”

大和尚擺擺手道。

他對朝堂上之事可沒興趣。

既然提到了玉露，徐錦鳳便壓低詢問道：“現在你可以說說玉露的真實身份了吧，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

大和尚面色不變，正襟危坐道：“她就是一個可憐的風塵女子，能有什麼身份？貧僧乃是得道高僧，看不得人間疾苦啊，所以想幫她一把，怎麼，有問題？”

“大和尚，你不老實啊。之前你還說和玉露的長輩是至交好友呢！”

徐錦鳳沒好氣道，“其實我都已經查到出來了，她是西邊的那位亡國公主對吧？”

大和尚瞳眸驟然一縮：“你怎麼知道的？”

徐錦鳳神秘一笑：“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倒是你，還準備瞞到什麼時候？”

“你就不怕我殺人滅口？”

大和尚惡狠狠盯著徐錦鳳。

徐錦鳳一臉鄙視道：“你若有這膽子，也就不會一直窩在相國寺日日夜夜借酒消愁了。”

大和尚長歎一聲，苦笑道：“哎，是我低估了你。不過玉露的身份，還請你莫要傳出去。”

徐錦鳳好奇道：“你之前說你和玉露的長輩是至交好友，那人可是虞皇？”

大和尚搖頭道：“不是他。”

“那到底是誰？”

徐錦鳳心中癢癢極了。

金蟬和尚低聲道：“吳淺。”

“啊？畫聖吳淺？”

徐錦鳳滿臉詫異。

大和尚有些尷尬道：“咳咳，反正這事兒都過去幾十年了，而且和你無關，你就彆那麼好奇了。總之西蜀已經不複存在，也複不了國，玉露現在就是大梁人，你幫著照看就好。”

徐錦鳳面露古怪之色。

大和尚和吳淺是好友。

這和玉露又有什麼關係呢？

等等……

玉露她娘是西蜀的蕭皇後，可西蜀破國後，她就被唐皇擄了去，最終被納入了後宮，甚至再立為皇後，成就了一番傳奇！也為茶樓說書人帶去了諸多的歡樂。

而原本身為西蜀丞相的吳淺，竟也跟著蕭皇後去了唐國。

吳淺為何要這麼做？

肯定是為了這位豔壓天下的蕭皇後啊！

大和尚不悅道：“你不要瞎想。”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徐錦鳳反問道。

大和尚沒好氣道：“老一輩的事情，你莫要摻和便是。你要的小鬼，直接去達摩院找釋空要吧。”

釋空和尚？

徐錦鳳心中忍不住一樂，是他啊，那個會龍爪手的老和尚。

“行，那等忙完了正事，我再來找你喝酒。”

徐錦鳳點點頭，隨後便去了達摩院。

釋空和尚倒是很客氣，隻拉著徐錦鳳談論佛經。在徐錦鳳給出了一首《風動幡動心動》的佛偈後，他就被徹底征服，直接給了徐錦鳳一個玉瓶，說裡面關著二十隻度化到一半的怨鬼。

徐錦鳳大喜。

搞定小鬼後，在釋空和尚戀戀不舍地注視下，徐錦鳳馬不停蹄地去了青雲觀。

自報身份後，他便被引到了後山一處便宜的居室。

沒過多久，雲景便敲門而入，一臉疑惑道：“徐公子，你找我？”

徐錦鳳打趣道：“徐溶月今早來過了吧，你怎麼還躲著她？”

雲景面色通紅道：“這裡是道觀，我是道士，見面影響不好……”

“那你以後會還俗嗎？”

徐錦鳳問道。

雲景猶豫了一下，搖頭道：“還不了了。”

徐錦鳳不解問道：“為何？”

雲景歎了口氣：“家師，純陽尊者……”

純陽尊者！

徐錦鳳冷吸一口氣。

三島兩山道門扛把子！

所以，雲景是道子，未來是要繼承整個純陽宮，成為道門扛纛者！難怪無法還俗。

哪怕他有心還俗，純陽道尊也不會如他所願啊。

“純陽道尊，真的是一品陸地神仙之境嗎？”

徐錦鳳好奇問道。

當今天下，天榜九聖，純陽為尊！

他沒想到，和天下第一竟如此接近，咳咳，中間就隔了一個雲景啊。

雲景一臉古怪道：“家師乃是九聖之首，當然是陸地神仙了。”

“那他，真的能一劍開天門？”

徐錦鳳問道。

雲景摸了摸鼻子，不是很確定道：“我沒見過，不過應該能吧？”

當年域外天魔入侵，道門領袖一劍開天門。但那也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太過遙遠了……

“你師父那麼厲害，那你現在幾品境界？”

徐錦鳳問道。

能被純陽道尊收為真傳弟子，這個雲景的天賦應該不會差。

雲景害羞地低下了頭顱：“這個……說出來有點小羞恥呢。”

徐錦鳳有些奇怪。

難道修為很差？

不應該啊。

昨夜帶著他往兩丈多高的牆頭一躍，那絕對是超過八品武道境的水準。

甚至能達到七品！

徐錦鳳說道：“你就直說吧，我又不會取笑你。你看我，也才八品秀才境。”

說這話的時候，徐錦鳳還是有些得意的。

畢竟，十七歲的八品境，也算是少年天才了吧？

而且，他的文氣已經接近於舉人境了，缺的隻是一個磨礪文心的機會而已。

雲景扭捏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的實力到了什麼程度。不過下山之前，師父與我說……超凡之下莪無敵，超凡之上，一換一！”

臥槽！

徐錦鳳忍不住爆了粗口。

這逼裝的，讓他猝不及防啊！

所謂的超凡，其實是就是各大體係的三品境！

為何要稱之為超凡呢？

因為邁入三品境，便調動一部分的自然之力！

截江逆流。

排山倒海。

鬥轉星移。

淩空虛渡……

當然，徐錦鳳自信自己以後也能達到三品境。隻要按部就班，二十年之內，他確實是能夠成為大儒的！

但眼前這家夥，才幾歲啊！

就能和超凡境一換一了？

等等……

五年前，這家夥還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吧？

所以，隻用了僅僅五年時間，這家夥就……

這修為進展速度，特麼的是開掛吧？

恐怖如斯！

妥妥的位面之子啊！

這一刻，徐錦鳳真的是各種羨慕妒忌恨了。

本以為他凝文宮、聚文氣，立下儒道道統，足以碾壓天下英傑！

哪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是他太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人。

“雲兄，你這樣子會沒有朋友的。”

徐錦鳳幽怨道。

雲景歎了口氣：“是啊，山上那些師兄弟們，都不和我玩。說我隻用了短短幾年時間，就讓他們遙不可及。”

徐錦鳳：……

他還能說什麼呢？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雲景好奇問道。

說到正事，徐錦鳳神色認真起來：“聽說道門有易容丹？”

雲景不好意思道：“有是有，不過我不會煉丹。徐公子若是要的話，我去求清陽子師兄拿一些給你。”

徐錦鳳神神秘秘道：“雲兄，我這邊的情況有些特殊，我是想給一隻鬼易容，你看能做得到嗎？”

雲景瞠目結舌：“給鬼易容？”

“是啊，能行嗎？”

這可是最關鍵的一環。

雲景也是很好奇：“我也沒試過，要不我幫你去問問。”

“那有勞雲兄了。”

徐錦鳳拱拱手。

“行，那你等我一會。”

雲景急忙離去。

半個時辰後。

他一臉欣喜地走了回來，手裡還多出了一個瓷瓶：“這個給你，給鬼魂或者鬼修服用，一個時辰之內，就能易容成你想要的模樣，不過在這期間不能施展任何鬼術，否則就會失效。”

“多謝雲兄！”

徐錦鳳欣喜道。

雲景又變回了害羞的大男孩：“你也幫了我嘛。”

徐錦鳳仔細收起瓶子，歎道：“雲兄，徐溶月等了你五年，你真就打算放棄這段感情？”

雲景惆悵道：“師父說，除非我成為一品陸地神仙，否則不能還俗。”

“道門沒有硬性規定不得娶妻生子吧？”

徐錦鳳想找找漏洞。

雲景歎息道：“除非雙修，但月兒並無道門慧根，如何能入道門？”

道門招收弟子，可並不會管你的身份地位。隻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看你的天賦慧根。

不然當初王謝之家的嫡子謝道安早就成為道門弟子了。

徐錦鳳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雲兄不要氣餒，你的天賦如此厲害，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成為一品陸地神仙！”

“天下一品聖境能有幾人？哪有那麼容易。給我五十年，都不見得能夠觸摸到一品境的門檻。”

雲景苦笑道。

“難道就沒彆的辦法了嘛？”

徐錦鳳還是不死心。他可不忍心看著自己的二姐孤老終生。

雲景皺了皺眉：“除非……”

徐錦鳳：“除非什麼？”

雲景看了一眼徐錦鳳，搖頭道：“還是算了。”

徐錦鳳沒好氣道：“說話說一半可不是好習慣。”

“師父是將我當做未來掌門培養，除非師父能再收一個天賦不弱於我的弟子，如此他才會放過我。”

雲景看著徐錦鳳，“其實下山之前，師父特意囑咐讓我來觀察你。”

“為何？”

徐錦鳳一臉驚愕。

高高在上的純陽道尊，竟會注意他？

雲景道：“因為你的那首詩讓師父頓悟了。他以為你天生道心。”

原本他也存了這個心思，將徐錦鳳帶去純陽宮，替換他。

但他失望了。

徐錦鳳哪有什麼道心。

至於那首賦有道蘊的詩文，沒準也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吧。

“所以……其實我可以‘取代你’對嗎？”

徐錦鳳忽然計上心來。

嘿！

他當然沒道心了。

但他可以偽裝成有啊。

記憶中，他當然也有好些道門經書，以及有關道門的詩文。

忽悠一番純陽子不成問題。

這或許還真能行……

“雲兄，我有一計……”

徐錦鳳嘀咕起來。

雲景聽著，時而皺眉，時而驚愕。

他難為情道：“這會不會不太好？”

“你不想和徐溶月雙宿雙飛嗎？”

徐錦鳳道。

“可是師父若是知道了真相……”

雲景矛盾極了。

“知道了又如何？那是他自己看走了眼，難不成他堂堂陸地神仙還會和我們這些小輩為難？”

徐錦鳳堅定道。

“好。那就乾了！不過這要委屈你了。”

雲景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入道門，本來就是想著鍍一層身份，如此才好接近徐溶月。

他可從未想過要當什麼道子！

既然徐錦鳳都願意舍身幫他，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