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兩個時辰之前…
虎賁主將拓拔塵夜巡完畢,剛回營帳準備卸下鎧甲歇息時,卻發現一個人影就這麼大大方方坐在案幾前。
這讓他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能避開巡邏隊和大營守衛,悄無聲息地摸進他的營帳內,來者的實力端是深不可測!
刺客?
不對!
若是刺客,早就出手了,哪會給他反應的機會?
拓拔塵倒也很快冷靜下來,對這不速之客拱拱手,警惕地問道:“不知閣下乃是何人?來本將營帳所為何事?”
人影緩緩抬頭。
案幾上的燭燈搖曳,照露出了她半張面容。
女人神情淡漠道:“拓拔大將軍,我受人所托,給你帶了一封信。”
說著,女人從懷中取出信箋放在了案幾上。
“敢問姑娘受何人所托?”
拓拔塵盯著女人的眼睛。
女子站起身,勁裝下,渾身線條勻稱,像極了躲在黑暗中狩獵的豹子。
她冷冷道:“拓跋將軍看完信後便知,還需給我一個答複,我得回去複命。”
拓拔塵深吸一口氣,隨即慢慢走上前,低頭看著案幾上的信封稍稍出神。
信封上沒有留下任何字跡,倒是貼了一個火印。
到底是誰,竟用這種嚇人的方式給他送信?
難道這封信……見不得人?
造反?
謀逆?
一時間,拓拔塵想到了很多。
朝堂上各大勢力交鋒,每一派係都有著各種算計,想要拉攏他這個擁有兵權的大將也很正常。
尤其是好些個王爺,對這位克繼大統的女帝可不是那麼的服氣啊!
拓拔塵當然知道其間的凶險。
他其實很不想看這封信。
不看。
他依然還是虎賁營主將。
但若看了……那就將自己置身於旋渦之中,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那麼,到底看還是不看?
他遲疑了。
但青欒可沒多少耐心,她催促道:“拓跋大人不會連信都不敢看吧?”
拓跋猛然一驚。
既然這女人能夠偷偷潛入他的營帳,那麼必然還有後續能夠製服他的手段……
也罷。
他歎了口氣,隨即拿起信封:“閣下到底何人,可否告知姓名?”
他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拓跋將軍倒是很謹慎啊。”
青欒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個九尺大漢。
這可是大梁朝唯一一個外族大將軍!
先帝為何就這麼放心將如此重要的虎賁軍兵權交給拓跋塵呢?
拓跋塵眯了眯眼:“閣下莫名其妙闖入軍營,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我身為虎賁軍主將,此事可不敢隱瞞陛下,否則便是欺君大罪!”
青欒輕輕頷首。
其實她有些想明白了。這位拓跋將軍勝在忠心!
而且又因為乃是外族,在朝廷上可謂是如履薄冰,所以他更隻能靠先帝。
而陛下繼位以來兩個月有餘,卻依然沒解除這位將軍的兵權,想來也是要對他委以重任。
既然如此……
那就是自己人了。
而且自己的身份,也瞞不了拓跋塵多久,於是便回道:“在下青欒。”
青欒?
拓拔塵微微皺眉,隨即滿臉震驚:“閣下是陛下的侍女青欒?”
“嗯……”
青欒伸手一抓,手心處竟出現了一朵幽幽冷焰。
這正是她“永夜君王”的標誌——永夜君王所過之處,冥火叢生!
青欒繼續道:“不過我此番前來,與陛下無關。時候不早了,拓跋將軍還是快點看信吧。”
青欒說的倒是輕巧,但在拓拔塵心裡,可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見了這詭異的冷焰便徹底相信了青欒的身份!
這可是陛下的影子!
而今卻出現在他的軍營裡。
卻說此番送信和陛下無關!
這就讓他感覺十分詭異了。除了陛下,誰還誰能指使得動這位?
懷著重重的疑惑,拓拔塵咬牙打開了信箋。
而這一看,他瞳眸驟然擴大,背後冷汗淋漓。他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盯著青欒。
信上的內容竟是讓他調兵!
這這這……
沒有虎符,沒有兵部調令,更沒有陛下詔書,若自己真這麼做了,這形同造反啊!
拓跋塵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
難道青欒叛變了陛下,投靠了某個具有權勢的王爺,然後想拉他一起入夥?
不過他還是強行忍住了這個疑問,繼續看下去。
而這一看,他則陷入了深思。
興平縣…
魔道…
楚家父子…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便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一張足以籠罩整個京師朝堂的網!
他隨即看向了信箋最後一行留下的名字。
徐錦鳳!
怎麼會是他呢?
拓拔塵有些不明白。
興平縣離京師的距離又不是很遠,快馬加鞭一個白天就能跑個來回。
徐錦鳳為何不直接派人回京師報信,卻偏讓人來他軍營請求調兵協助?
難道,興平縣的局勢已經嚴峻到一個晚上都等不及了嗎?
不妥。
還是不妥。
一個七品監察禦史,卻要他調兵圍困興平縣。
這事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咦!
等等。
這是……
拓拔塵瞳眸驟然一縮。他伸著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撫摸了下信箋上的這個禦史印戳……
這個印戳裡竟含一絲有國朝氣運!
這怎麼可能?
這絕無可能!
朝堂上的王公大臣們雖也能使用一部分的王朝氣運,但那是有前提的。
必須為大梁立下赫赫功勞!
像靖安侯、孔太師、魏太尉這樣的三朝老臣才有資格被陛下賜予一絲王朝氣運。
想當年建安一朝。
東海蛟煞興妖作怪,使得沿海地帶的百姓們苦不堪言。
正是魏太尉親臨,祭出蘊含一絲王朝氣運的【大帥印】,將那【三品初境】的蛟煞強行鎮壓,還了沿海百姓們一個朗朗乾坤。
王朝氣運,事關大梁國祚國運,可不會輕易賞賜於人啊!
可這個徐錦鳳被委任為七品監察禦史,滿打滿算也沒到一個月啊。
可印戳裡殘留的國運氣息,又做不了假。
看著拓拔塵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青欒不耐煩道:“拓跋大將軍,你到底願不願意出兵,還請給個準話。”
拓拔塵內心糾結極了。
這個禦史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彈劾陛下,甚至勸陛下退位讓賢都沒受到懲罰,這換做彆人,早就被拖出去砍了吧?
可人家毫發無傷,上竄下跳,聽說還進宮混了一頓禦膳,可見聖眷正濃!
而今,更是能夠調用王朝氣運!
而送信之人,則是陛下的影子,最最心腹的侍女!
按理說,有這兩位陛下最為倚重的臣子背書,他即便私自調兵,也不會有多大問題。
但他還是有些怕啊。
朝堂諸公可不喜歡他這個外族大將軍,一旦拿此事做文章……
這倆人聖眷在身或許不會有事,但他……砍頭雖不至於,但被貶那是肯定的!
他可不想去寒苦之地搬石頭……
“容我三思,且容我三思……”
拓拔塵緊張地握著信,來回踱步,滿頭大汗。
他當然也是有抱負的,不想老死在虎賁軍營!
而眼下就有這麼一個機會!當然,也擔著一定的風險。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押注呢?
他歎了口氣。
陛下啊陛下,這倆人到底是不是你派來的?
你若能下一道手諭,那老臣也就不會那麼為難了呀……
正歎間,他眼前一亮!
咦。
這信箋上的字跡……
這並非是狼毫、羊毫所製毛筆書寫留下的痕跡!
這是——
虎毫!
取之猛虎尾巴最尖處的那一小撮白色毛發所製。
而能用虎毫的,唯有天子!
所以,這封信乃是禦筆書寫!
他對這並不陌生。
先帝建安一朝,他可是收到過好幾份授封的聖旨,可都是當做傳家寶收藏起來了。而那虎毫留下的痕跡,他自信絕對不會看錯!
所以……
徐錦鳳應該是受到陛下的密令。
定是如此了!
而且陛下還怕他不放心,更是讓貼身侍女青欒充當這個送信人!
如此看來,興平縣的局勢十分嚴峻,朝堂上更是步步殺機,陛下又不能將事情擺到明面上來,所以才用了這種隱蔽的方式來送信!
而他能以外族的身份走到這一步,便是因為他的忠心!
而今,先帝駕崩,新君繼位。
他當然還要繼續表忠心!
那麼,眼下這個機會不就是他的投名狀嗎?
想通之後。
拓拔塵的嘴角便微微上揚起來!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這一票,他乾了!
即便被朝廷諸公彈劾又如何?
隻要陛下仍然器重他,那他就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
這一切,都是徐錦鳳設下的局。
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讓人欲罷不能。
如此,才能讓拓拔大將軍上了他的這條賊船啊!
可憐還有被蒙在鼓裡的青欒,身為無情殺戮機器的她,思考並非強項。
也算是被徐錦鳳利用了一回。
在她答應送信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入局了。誰叫她的身份那麼敏感呢!不是她說不摻和就不摻和的,外人可不這麼看。
言歸正傳。
興平縣外。
騎在高頭大馬背上,一身黑甲威風凜凜的拓拔塵目視著被黑夜吞噬的興平縣,大手一揮:“叩門。”
“開門!”
白袍小將策馬奔出,大喝一聲。
興平縣的城門其實不過是一道矮牆,隻需一個衝鋒就會倒塌。
當然,拓拔塵也沒膽大到直接衝擊城門,那就真的是造反了,而且也沒那個必要。
城門守衛看到城外整裝待戈的虎賁軍時,早已嚇破了膽。
這……
是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