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後。

一身大紅袍，像個新郎官似的徐錦鳳跨上了龍鱗馬，在小吏的牽引下，朝著禮部行去。

京師的老百姓們紛紛佇街圍觀，差點就將路給堵死了。

徐錦鳳心生感慨。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

人上人的感覺，確實讓人迷醉。

難怪人人爭先恐後去當官，將權力牢牢拿捏在手中不放。

權力，真會讓人上癮的。

兩刻鐘後，來到了禮部，徐錦鳳微微一愣，孔方然不在一甲之中？

懷著一肚子的疑惑，他和榜眼、探花開始騎馬遊街。

出禮部，繞朱雀街往東，再往北至西，繞皇城一圈。

感受著老百姓們那發自內心肺腑的敬意和笑意，徐錦鳳感慨萬千。

聲勢甚大的遊街隊伍在禮部官吏的指引下，來到了青雲觀。

面前，便是九十四層青雲階。

徐錦鳳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榜眼、探花左右緊隨，一行人大步登上青雲階，象征著前途大道一片光明，平步青雲！

登完石階，映入眼簾的是青雲觀的水陸道法廣場，場上已經置好了百宴案，案幾上擺放著出自宮廷禦廚之手的美味佳肴。

這可是隻有後宮才有資格享用，他們這也算是有口福了。

“學生見過座師。”

“學生見過太傅。”

“孔師身體安康，學生這廂有禮了。”

貢士們紛紛對著在場的各位朝廷大佬行禮。

徐錦鳳也是有樣學樣，但表現得十分低調，臉上未露多大的熱情。

倒是自家這個出口成臟的便宜老爹竟做了禮部尚書，他到現在還是覺得這像做夢一樣。

自己一甲及第，算是完成了便宜老娘的心願。

至於認祖歸宗……

他自嘲一笑，此事就做為一個秘密藏在心中吧。

若是認祖歸宗，那家族就成了他最大的掣肘和軟肋，他如何還能實現心中的抱負？

世上從未有過不流血的變革！

“諸位貢士不用拘謹，都入座吧。”

靖安侯笑得合不攏嘴。這些小家夥以後不管發展如何，都要稱他一聲“座師”！這就是人脈啊！

眾人入座後，女帝這才千呼萬喚始出來。

不過這位氣質偏冷的女帝也隻是和在座諸位乾了一杯青雲酒就離開了宴場。

當然，沒人不滿，甚至貢士們表現得都非常激動！

殿試由於玉階珠簾擋著，看不清女帝面貌。

而今雖隻是遠遠一瞥，但女帝的容貌還是深刻地印在了他們的腦海裡！

當然，他們可不敢對女帝大不敬。

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女帝，尚未婚配，這是事實！

大梁女帝，絕對不可能外嫁他朝的。

那麼……

作為同齡人，而且是最傑出的同齡人，家世、實力、相貌，都擺在這！他們的機會是不是比彆人要大很多？

故而女帝離開後，場上氣氛並未清冷，反而更加熱烈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眾人也是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暢所欲言。

幾位大臣也是捋須而笑。

朝氣蓬勃，銳氣無阻！這可都是大梁的好兒郎！

場上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

徐錦鳳也是高興地多喝了兩杯。

他是狀元，這同僚來敬酒，他不能不給面子。

而借著酒意，孔太師來到了徐錦鳳的身邊。

這是老孔和徐錦鳳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對話。

眾人見狀，也都是安靜了下來。

孔太師微微一笑：“今日青雲宴，狀元郎可是要留下墨寶才行。”

“哈哈，太師說的對！狀元郎，你的手既然提不動刀，那就隻能握筆了，作詩寫賦皆可，我等可要親眼一睹狀元郎的風采！”

靖安侯拍手大笑。

眾人也是紛紛起哄。

其實這也是青雲宴的潛規則了。當然，也是朝廷對狀元的最大恩賜。

很快，便有小吏取來了文房四寶。

探花鋪紙，榜眼磨墨。

這待遇，也就隻有金科狀元才有，而且僅有一次！

隻中了二甲第七的靈雲斐，一臉不甘地看著這一幕。若非他輸在了相貌上，焉能有這個徐錦鳳什麼事？

徐錦鳳凝思良久。

詩詞於他而言當然不難。

他擁有那個璀璨文明的無數隗寶，隨便拿出一首，都能震驚全場。

要不來一首勸學詩？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徐錦鳳剛想如此做，卻突然怔住了。

不妥不妥！

他以為自己是誰？才得了個狀元就敢當著天下士子的面說教？

如若勸說詩出自孔師、謝太傅這等三公九卿之手，那自然沒得話說，甚至還會引為一樁美談。

但他嘛……遠遠不夠這個資格！

所以，他隻能表達他自己！

而這時，徐錦鳳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明悟。

表達自己？

那就表明自己的態度和誌向吧！

他原本想低調發育，但太想當然了。

實力不允許，環境也不允許。

他是寒門。

他無法左右逢源！

要麼，趕緊和某個世家門閥聯姻；要麼，就隻能抱緊女帝的大腿，做孤臣！

全場眾人也都是靜靜看著這位狀元郎。

等待著他做出選擇！

在場的沒有一個是蠢貨……

孔方然沒能一甲及第，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是孔太師在避嫌，更是在給其他世家一個明確的信號，孔家雖然朋而不黨，但依然還是世家的一份子，孔家不會自己吃肉，卻連湯都不給彆人喝一口。

所以，眾世家門閥也都承了孔家這個情分。

但是狀元乃是陛下欽點，無人能夠左右。

可陛下偏偏點了一個寒門學子。

這也是釋放了一個信號，陛下是要扶持寒門。

當然，寒門中狀元，在建安一朝也出現過幾次，並非特例。

但是，徐錦鳳被欽點為狀元又有些不一樣。因為這是女帝登基後的第一次科舉！

現在就看這個寒門學子，到底如何抉擇了。

若是站在世家這邊，那麼你好我好大家好，將來必定平步青雲！

但若站在女帝那邊，那麼抱歉了，接下來，必定會引來諸多的掣肘。這輩子，當個小官沒問題，但想屹立於朝堂之上，做夢！

至於左右逢源？

死的更快。

因為沒人喜歡牆頭草。

“徐兄，我姐姐可是一直嘮叨著你呢，要不一會去我府上坐坐？”

孔方然見徐錦鳳遲遲沒有落筆，便低聲說道。這是在給徐錦鳳暗示呢！

徐錦鳳看著一臉真誠的孔方然，笑道：“北狄未滅，何以為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他對素顏朝天還美貌如花的孔若溪其實也很有好感。這位大小姐人美心善，持家有度，絕對是妻子的不二人選。

但還是那句話。

既然重活一生……

他便要這個世界，為他而舞！

呼……

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徐錦鳳蘸墨，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