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帶著兩個大舅哥和嫂子再次來到馬路上的時候，發現朱師傅跟兩個逃荒的僵持著。

大舅哥和嫂子他們帶了木桶，籃子，筐子和簸箕過來，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沒有什麼驚奇的。這年頭，這些逃荒的是既可憐有煩人。大家的日子有幾個好過的，真要是家裡富裕，都會適當施舍一些。

可農村人有幾個富裕的，但還是有很多人往農村這邊逃。不為其他的，這要不到飯，起碼在鄉村地裡還能抓點東西吃，野菜也會有些，在城裡就純看運氣了。

城裡雖然有救濟點，但救濟不過來，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

就你還不能隨便處理。比如人家餓的不行了，人家巴不得，關起來也總要管點吃的吧。

沒工夫跟兩個逃荒的耗著，現在天色還早，再晚點天亮了路上人多了才不好。羅成直接丟兩個西紅柿過去，讓發現這邊並且告訴對方，這可不是個人的東西，是單位裡的，他們也是白打。

西紅柿直接丟地上，一滾都是土，因為比較熟，一丟就摔裂了。不過逃荒的人根本不在意這些，撿起來往臟不拉幾的衣服上隨便擦兩下，就大口咬了下去。一個拳頭大的西紅柿幾口就沒了。

這肚子裡有點食了也就理智了，看著裝西紅柿和茄子的汽車，他們也知道私人不可能有汽車呀。就帶著剩餘的兩個西紅柿後退了，不後退也不行，人家裝貨的話，他們這樣的人靠的太近，就會一直拿著瞄準。

七個人裝貨，又有工具，這速度就快了。羅成拿了點西紅柿和茄子放駕駛室裡，算是額外給司機他們的好處。並且抽空把朱師傅拉到一邊。

“朱師傅，下次再有通知，可能就是雞蛋了。你這回去呀，幫我跟後勤部交代一個事，讓後勤部的人弄些裝雞蛋的筐子過來，就讓來這邊的班車司機幫忙帶過來。這樣下次裝雞蛋回去省事。”

“誒，我保準把話帶到。”

聽到下次要來帶雞蛋，朱師傅有點興奮的回應著。這下次要是又來這邊，他得想辦法搶著來，廠裡可不隻他一個司機師傅，他這趟回去，就得歇一歇了，送設備得其他師傅去送。這為了趕早來拉貨，他們三點左右得到廠裡，人就得二點多就起來。

現在朱師傅和小肖都沒吃早飯，但有西紅柿當早飯，不也省了一頓嘛。這裝車的時候，羅成可是讓他們隨便吃，不差這樣一點。

羅成這邊是因為後加了茄子，所以東西都超過後車廂的平面了，好在車子後面有遮雨的帆布，也有加高支架，堆高一倍都沒問題。等大家都快裝好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路上可能又有人發現這邊的動靜，是一家子逃荒的。

這西紅柿和茄子裝的差不多了，其實已經可以不再給了的，但羅成還是心善，丟了幾個西紅柿過去。然後讓大舅哥他們也裝了一些西紅柿和茄子，這邊也就完事了。看著朱師傅啟動車子後，羅成也就撤了，今天還要去山上看地窖挖的如何。

不過通過今天的事，羅成覺得還是寧願麻煩一些，自己彆直接上山把西紅柿運過去。就算要那樣運，起碼也得像今天這樣到馬路邊上做個樣子。有東西送過來的假象。

就比如大舅哥他們詢問哪來的這樣多西紅柿和茄子，羅成就告訴他們自己也隻是負責對接，彆人晚上送過了，然後單位的汽車來拉，他們沒看見的事情多著呢。

比如今天不喊他們來幫忙，那自己廠裡來了一輛解放卡車裝了一車東西走，是不是也不知道。難道不知道就能當沒事情發生過嘛。

按照羅成之前的想法，是自己直接把菜弄到山上的地窖裡，這樣肯定省事。要處理的時候，安排人弄出來就行，但這菜弄出來，彆說來源了，什麼時候弄到山上去的要解釋起來都成問題。

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羅成沒立刻去山上跟著其他人挖地窖。而是回自己的家去睡回籠覺了。總共就沒睡幾個小時，又跟著一起搬了一車貨，他力氣是有，但沒有以前那樣強的耐力了。

在市區裡，他又不用乾重活，在廠裡就是喝茶核對一下科室成員的工作情況。在家裡，他要做一下家務，就對不起當家的這地位。大男子主義就是這樣，養家糊口的責任他可以一個人抗，但做家務的話，娶媳婦是乾什麼的。

“朱師傅，這都八點多了，你這車開去哪裡了。洪城那邊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來詢問了。”

“你昨天不是休息了嘛，孫主任臨時安排的任務，我跟小肖今天兩點多就起床了。不說了，我現在立刻去卸貨，李師傅你這邊再等一會。”

“等一下，這一大早拉的是什麼呀。你這方向也不是去車間的呀。”

“去食堂廚房，早上去給羅科長那邊拉了點菜過來。”

“拉菜？拉什麼菜，我看看。”

“那行，菜卸了你直接車子開去車間那邊。”

八點多，朱師傅才回到廠裡，路不好走，車開的慢很正常。車上羅成給他們的菜，早就拿衣服包好了，他們這算是出了早班任務，可以回家休息了的。準備菜一卸好就回家，這趟撈的一些菜的好處，朱師傅是連李師傅都不想說的。

汽車直接開到後廚那邊，一招呼廚房的人，立刻出來好幾個人。

現在廚房天天就是白菜蘿卜土豆啥的，工人抱怨沒葷就算不錯了，連蔬菜品種都不多。能沒怨言嘛，這廚房的人一看拉來了這樣多西紅柿和茄子，高興的很。西紅柿炒土豆絲，也是一個不錯的菜。

這茄子，放點菜油乾炒，有辣椒最好。更奢侈點，來個肉末茄子。有豬油的話，油燜茄子都是好菜。但給工人吃，就簡單炒一下，這招待餐，廚房的師傅有個茄子還能炒幾個花樣的菜。

廚房的人看見這樣多菜也是欣喜，過秤歸過秤，切西紅柿炒菜的時候，總能偷吃點。不能直接帶西紅柿回家，在廚房‘試菜’還有回家弄點剩菜回去，不都能吃上點嘛。

秤好菜，朱師傅和徒弟小肖就拿著單子走了，車子交給了李師傅。小肖是提著衣服走的，這誰都知道衣服裡面裝了東西，但朱師傅和小肖可是運輸部的，東西帶到廠裡來不一定就是廠裡的東西。

就算是被門衛查，朱師傅都不怕，直接說外面買的，隻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放在了車上。帶出去一點問題都沒有，最多登記一下。

朱師傅把單子給了後勤部，他這邊是送貨或者運貨都要登記單子的。起碼說明他乾了一天的活，而後勤部接到單子，又立刻去跟孫主任彙報了。

如果是以前，運點西紅柿和茄子這種素菜，根本不用彙報。但現在食堂天天就土豆蘿卜的，除了職工有抱怨，這吃飯的職工最近也少了不少。食堂都吃這菜，也就是比家裡舍得多放點油，這食堂米飯是不掙錢的，就菜上面少量掙一點。

在食堂吃這樣的菜，對於職工來說還不如回家自己弄呢。但市場上現在菜的品種也少，隨便出現點新菜，都是搶著要。很多人想買辣椒什麼的，市場上都買不到。

這廚房有新菜，以前食堂有肉菜的時候，才會廣播告知大家，主要是通知那些平時回家吃飯的人，彆食堂有葷菜錯過了。但今天哪怕是西紅柿和茄子，後勤部這邊覺得也要通知一下大家。雖然沒有葷菜，菜品起碼多了點，廚房的師傅想發揮手藝，可配菜都弄不起。其實菜品多點，素菜互相搭配一下，味道也可以的。

“李科長，李科長，門衛那邊有人找，地方上人事局的。”

“怎麼沒讓人進來。”

“那邊說是私事，想喊你到外面談。”

“行，我現在就過去。”

在人事科的李安還在處理手頭上的事情呢，彆看現在才五月不到，但人事科每年最忙的時候有那麼特定幾個月。

一個是六月，一個是八月。六月是整個科室要忙，因為七月是畢業季，一些中專生和大學生是包分配的，企業和地方單位都要提前做好準備。

那些學生一畢業，大部分就是等待工作分配，隻有經曆過的才會明白。很多人一畢業，就被推薦到某某地方工作，這都是地方和企業單位提前提供的崗位。總不能給這些學生安排工作，還一家一家的去問。都是提前知道了，再安排寫推薦信的。

另外就是九月退伍季節，很多人在部隊快退伍的時候可能就給安排了地方工作單位，也是一樣的。地方和企業單位先提供了崗位，人家才推薦的。這些工作安排，很多企業和地方都有任務指標的。

李科長放下手頭上的工作，也不知道誰來找他，這地方人事局就算有工作對接，也應該是在下個月才對。

來到廠大門口，李科長是看見一個穿著正裝的人在門口站著，但他並不認識對方。

“李科長嘛，我是黃局長介紹過來的，這~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行，我們過去一點說。”

李安一聽是黃局長介紹來的，雖然內心納悶黃局長介紹一個人來找他乾嘛。但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人家一開始就沒進廠，說了是私事。就把他帶到一邊談話了。

“李科長，是這樣的，我~~~。”

來的人也是地方上人事局的，在人事局也算一個組長了。算是跟黃局長一路子的，而李科長跟黃局長也算是老相識。上次羅成要買自行車不就是找人幫忙的嘛。

這次那邊的人來找李科長，是實在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感覺。來的人家裡兒媳生了娃，但現在才一個多月而已，兒媳就斷奶了。這喂米湯能喂進去一點，但明顯不行。

有人說給小孩喂麥乳精說不定能行，當然了，有奶粉的話更好。可彆說現在這年頭的情況了，就算是前兩年，麥乳精和奶粉也不是一般人能搞的到的。

這年頭小孩夭折很正常，甚至很多人在這一年都沒打算要孩子。家裡困難的太多，懷孕也容易流產，還傷身。

但現在來求李科長的人，是他家第一個孫子，這米湯都喂了不咋吃，可能就會夭折。所以一開始是去求他自己的局長的，但人事局在這年頭也是清水衙門，比一些單位好點，可好不到哪裡去。

應該說大部分地方單位都不如企業單位，因為地方單位自身是沒有效益產生的，除了一些特殊部門，比如收購站之類的。

人家黃局長也是看他可憐，可黃局長也沒那能耐去弄麥乳精和奶粉呀。這是昌城，又不是四九城，人事局的一個局長，算個屁呀。在一畝三分地還有點能耐，但麥乳精和奶粉這類東西，可不是地方生產的，而是一些企業生產出來，全國分配的。

不過黃局長想起了李安，應該說是想起了李安在的單位有一個能人。對方能在這年頭弄到茶葉，還不是碎茶葉的那種，這真是能人了。黃局長不知道對方能不能弄到麥乳精和奶粉，但他能想到弄物資有能耐的人，可能就是李科長這邊廠裡采購科的一個人了。

“你先彆急，你這來的有點不湊巧，黃局長說的那人現在是我們廠采購科的科長了。現在人不在廠裡，下鄉了。但你這事，恐怕他還真能解決。這樣，你身上帶錢了嘛。”

“帶了，帶了，李科長你說，要多少。”

“不是我要多少，我現在也不知道能弄到多少，我去騎車，你坐我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邊可能有麥乳精。”

“唉，李科長，實在太感謝你了。”

“彆急著感謝，現在有沒有還沒穩當呢，到了那邊再說。”

“嗯。”

李科長也沒想到來找自己辦事的是這樣的事情，但既然是黃局長介紹來的，這事能辦自然要辦。而且人命關天，哪怕這年頭很多小孩就因為這樣的原因夭折，但能救一個是一個。

要是其他人喊來找李安幫忙的，那就不一定見得幫忙了，還是那句話，可憐的人太多了，幫不過來的。

騎著自行車，李科長帶著人就往羅成家方向趕去。自從羅成成為科長後，起碼在廠裡行政級彆跟他是同等了。李科長沒少去羅成家，同樣是科長，賣他東西都算他欠人情，總不能還要人家送上門吧。

這去多了，也就知道羅成家一些情況。羅成的媳婦懷孕了，應該是照料的很好，起色紅潤著呢。這平時吃的肯定還可以，更重要的是他在羅成家不但見過羅成的媳婦喝麥乳精，甚至還給他泡過一杯，那香甜，李科長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回味呢。

很快李科長就帶著人到羅成家了，最先給他們打招呼的是羅成家的猴子。一有陌生人靠近，猴子就會叫喚，不過猴子都認識李科長了，沒叫喚的厲害，隻是類似打招呼的叫喚。

“李大哥，你怎麼來了，快進屋坐。”

“弟妹，這次來是有事來求你，嗯，進屋吧，進屋跟你說。”

李安要是論年齡，大羅成一輩份完全沒問題。本來羅成也把他當前輩或者長輩看待的，隻不過一直李科長的喊著，從來沒用私下的輩分喊過。比如李叔或者什麼的，而在一次喝酒之後，也不知道的羅成就對他大哥相稱了。沒拜把子那樣的狗血劇情，就是喝多了，李安不知道怎麼來了一句羅成老弟，羅成也就喊大哥了。然後輩分就這樣定下來了。

一進屋，李科長就把來這邊的事說了，問趙倩家裡還有沒有麥乳精。有的話能不能讓出來，雖然不知道拿出來了對方的小孩會不會喝，但起碼多了一個希望。

趙倩稍微猶豫了一會，不是她不舍得，而是她去過供銷社，知道這東西貴重，平時羅成讓她喝點補充營養，她都不舍得。在供銷社一罐麥乳精得四十多呢，還是有錢都買不到的那種。

羅成也不知道在哪裡弄來了一罐，跟供銷社的包裝不同，人家是鐵盒子裝的。羅成弄來的是一個木盒子，什麼字都沒有的。羅成告訴她是麥乳精，但她其實也沒吃過麥乳精，所以羅成說是，那自然就是了。

趙倩猶豫的是自己能做這個主把麥乳精拿出去嘛，羅成回來怎麼交代。但想到人家兩個月不到的小孩，自己也是要當娘的人，又是李科長帶過來的人。所以沒多說什麼，而是走到一個桌櫃旁，稍微有點艱難的把木罐子拿了出來。

“這為兄弟，東西不是我的，這罐子裡的沒吃掉多少。東西有多難得不用我多說吧，給五十吧，要是小孩不喝，可以退回來。”

“誒，感謝，我明白。”

見趙倩把麥乳精拿了出來，雖然包裝盒的確不是市面上的那種。但東西對了就行，打開看了一下大概的量，這市場價格一盒得四十多，可你弄不到。所以哪怕吃動了，還有這樣多，給五十也不虧。

至於夠不夠就不知道了，要是小孩吃，等小孩大一些，說不定就可以改米湯或者搭配點什麼吃。一直吃麥乳精是肯定養不起的。但小孩太小，一個多月大就喂米湯，營養不夠也不行。

除了這法子，就得去找有奶的女人，說不定也能救一命。但現在什麼年景，有奶的肯定有小孩，大人吃不飽，奶水有幾個能充足的。甚至很多了日子過的實在艱難，都不懷孕生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