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1)

到了馬球場後,元明珠好似一隻歡快的雀兒,她躍下馬車,同好友們玩鬨在一起。

春桃先從馬車中掀起簾子鑽出,她的一隻手撫著簾子,另外一隻手徑直伸出,任憑綿若無骨的柔荑搭在她的手臂。

元瀅瀅模樣恬靜,緩緩地從簾子後露出真容。

在場嬉戲打鬨的眾人,不由得屏住了吐息。碧色裙擺微微擺動,蕩漾出水波似的漣漪,元瀅瀅輕輕抬起眼瞼,露出烏黑圓潤的一雙眸子,她不去看周圍人的神色,隻是望向元明珠道:“明珠,我們在何處就座?”

眾人堪堪回過神來,這才辨認出元瀅瀅的身份,便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木頭美人。

一時之間,那些方才被元瀅瀅的美貌恍惚的眾人,紛紛回過神來,面上露出輕蔑之色。

元瀅瀅恍若未知,她隻是靜靜地跟著元明珠,在席位落座。元明珠耐不住席上寂寞,在座位停留不過片刻,便躍躍欲試地站起身,前去挑選一會兒打馬球所騎的駿馬。

元瀅瀅平日裡不常出門,也並無親近的手帕交。離開了元明珠,她在席位上便無可以低聲言語之人。元瀅瀅端坐在原位,輕垂脖頸,露出柔嫩細膩的一截肌膚來。

她身形纖細,輕蹙黛眉的模樣,頗有一種蕭瑟落寞之感。在場眾人之中,不乏有動了惻隱之心的,意圖走上前去同她搭話。

元瀅瀅卻突然向身旁的娘子詢問道:“今日馬球賽,不知大理寺中人何時能到?”

被問到的娘子,原本待元瀅瀅不甚歡喜,她深覺元瀅瀅這般的閨閣女子,隻知恪守規矩,無趣的緊。但元瀅瀅問話時,輕聲軟語,平緩的聲音中夾雜著小心翼翼,她仿佛一隻易碎的瓷瓶,倘若被人拒絕了,便要驀然變得破碎不堪。

徐娘子便聲音生硬道:“大理寺中人早就來了,不過男客都在彆處休整,恐怕一會兒才能現身。”

聞言,元瀅瀅攥緊的手心,微微舒展。

她本就是不甚大膽的性子,此時也是因為心中惦念著那人,才大著膽子,同身旁的徐娘子搭話。這會兒元瀅瀅見徐娘子肯理會她,面上頓時露出輕柔的笑,目光之中下意識地流露出依賴之色。

“那……姐姐可知,大理寺卿隨行小吏,可會同來這場馬球賽?”

徐娘子對上她清透的肌膚,嫩如花骨朵的臉頰,不由得神色一怔,匆匆彆過頭去,強做沒好氣道:“區區一小吏,來與不來有誰會在意。”

聞言,元瀅瀅深覺有幾分道理。但她心中惦念的昔日情郎,便是如此微不足道之人。得知他或許不會來這場馬球賽,元瀅瀅不禁面容鬱鬱。

徐娘子見自己一句話,便將元瀅瀅說的垂頭喪氣,不由得攏眉深思,可否是剛才太過疾言厲色了些。

她又淡聲補充道:“既是隨行小吏,大理寺卿既要前來,想必他也要跟來的。”

元瀅瀅眉心微展,輕輕頷首道:“姐姐言之有理。”

待大理寺卿同一行郎君現身後,徐娘子

隱在桌案下的手掌,輕輕扯動元瀅瀅的衣裙。

“大理寺中人來了。”

元瀅瀅下意識朝著人群的末尾望去,依她所見,那人既是小吏,地位卑微,自然不能走在前面,隻能跟在隊伍最末罷了。隻是,元瀅瀅的視線,從一張張陌生的臉蛋滑過,她光亮的眸子,逐漸變得黯淡無光。

徐娘子好奇問道:“如何,那小吏可來了?”

元瀅瀅輕輕搖頭,眼眶泛起了緋紅。她面容難以掩飾失落,心中不免想到:縱然那人會現身馬球賽,可當初,自己一封絕情信,說的那般不留情面,依照那人的性子,怕也不會再理會自己的。

徐娘子不明白,為何元瀅瀅對大理寺中的一個小吏耿耿於懷,但她見到元瀅瀅白皙的臉蛋露出落寞的神態,心中便覺得微梗。

徐娘子沒好氣道:“區區一小吏,來與不來又有何等關係。如今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可是盛名在外的如玉郎君,你為何不看上一看。”

元瀅瀅頗有些失魂落魄,但面對徐娘子彆扭的好意,還是柔柔一笑,輕掀起眼瞼望去。

隻是匆匆一眼,她便和人群正中間的那人對上視線。男子鬢如刀裁,風姿清雋,黑眸中蘊藏著無邊冷意。他曾經無數次用這雙透徹的眼眸,注視著元瀅瀅。

元瀅瀅的視線向下滑去,落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掌,那雙手曾經輕托過她的腰肢。

元瀅瀅絕不會認錯,此人便是她昔日的情郎。

可她的耳旁,響起徐娘子的聲音。

——你看到他了?那便是新任大理寺卿,越曜。

元瀅瀅心頭輕顫,她不會認錯情郎的面容,隻是她的情郎,姓陸名喚阿曜,隻是大理寺中,區區一小吏罷了。而並非是眼前這個,周身氣度駭人的大理寺卿。

越曜隻是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視線。他面色平靜如常,但隱在寬袖下的手掌,卻青筋鼓起,一種莫名的鬱氣在越曜胸膛縈繞。

——他竟會遇到這個薄情寡義的女子。

更令越曜胸膛起伏的是,分明是元瀅瀅先丟給他一封絕情書,內裡極儘尖銳傷人之語,可此刻,元瀅瀅嬌美的臉蛋上,儘顯無辜之態。她那雙漂亮的水眸中,盛滿了哀傷驚詫,仿佛被拋棄的,不是越曜,而是元瀅瀅。

越曜不去注意元瀅瀅,他換好騎裝,選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便在一旁等候。

可越曜不去主動注意元瀅瀅,身旁人卻開始對元瀅瀅議論紛紛。

“那便是元家大娘子罷,生的當真美貌,隻可惜,內裡空空。”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不比元家二娘子,德才兼備,鮮活明豔。”

……

幾人正議論著,他們身後的駿馬卻突然受驚,一揚馬蹄,險些將他們掀翻在地。幾人心有餘悸,待平靜之後疑惑道,駿馬因何受驚,為何他們毫無所覺。

越曜牽著棗紅駿馬,從他們身旁經過,語氣冷冽。

“在你們做長舌婦人時。”

上場的男

客,皆是年輕郎君,個個模樣俊朗,體態飄逸。可在眾多郎君之中,越曜仍舊是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他一襲玄色勁裝,手持鞠杖,修長的雙腿輕夾馬腹,那匹棗紅色駿馬便緩緩行走。

等到開球時,越曜更是一馬當先。他身姿輕盈,掌心有力。通體圓潤的馬球,在他的鞠杖下,被遊刃有餘地驅使、擺動。

越曜緊實有力的雙腿,夾住棗紅駿馬的腹部,身子猛然向後倒去,幾乎要貼到地面。可就是這般快要從駿馬跌落的姿態,他卻能在下一瞬間,輕巧起身,重回馬上。輕輕搖晃的發絲,在日光映照下,發出淡金色的光輝。

成敗已成定局。

元瀅瀅不知,越曜為何隱藏身份姓名,同自己有了私情。但思慮起那等絕情信,她心頭一緊,頓覺兩人之間,也分不清孰對孰錯。

這場馬球賽,無論是作為昔日心意相通之人,還是旁觀之人,元瀅瀅都希望越曜能勝。

對面之人,見越曜氣定神閒,再反觀自己,額頭汗水涔涔,得到的分數,卻連越曜的一半都不到,難免心頭躁亂。他心煩意亂,鞠杖再落下時,便有些破釜沉舟之勢。

憑借著這股子莽撞勁頭,他竟當真搶到了幾次馬球,得了分數。此人頓受鼓舞,揮舞鞠杖的動作,越發肆無忌憚。

隻見鞠杖一揚,馬球便淩空揚起,直朝著座上賓客而去。

越曜的視線,循著馬球而去,他目光頓時一僵。隻因為那馬球若是往男客方向而去,總會有人出手阻擋,並不打緊。可是這馬球,偏偏朝著女客的席位衝去,且它姿態凜冽,所飛向的方向,正是元瀅瀅所坐的位子。

元瀅瀅嚇得臉皮發白,一張柔美的臉蛋儘是惶恐不安。身旁的徐娘子,想要伸出手拉她一把,但隨行的丫鬟憂心主子受傷,偌大的馬球,從遠處飛來,若是砸到人的臉上,就是不流血,也要落下傷痕。因此丫鬟早就死死地扯住徐娘子,令她動彈不得。

眾人搖首歎息,隻道元瀅瀅著實可憐,原本她便隻有一張臉出眾,如今被馬球一砸破,連唯一的倚仗都沒了,日後還如何在貴女之中立足。

越曜重重揮舞馬鞭,棗紅駿馬長鳴一聲,朝著前方飛馳而去。

元瀅瀅便眼睜睜地看著,馬球朝著自己飛來,她無法動作,也躲避不得。

忽地,一隻鞠杖揚起,迎著馬球重重舞去,直將馬球打回了賽場中。

馬球沒有傷到任何人,見狀,眾人齊聲歡呼,越曜的掌心,卻沁出了汗珠。

他仰頭望去,卻看到元瀅瀅柔柔倒下。徐娘子驚呼道:“元大娘子,大娘子……()”

越曜深深地攏緊眉峰,但很快,便有許多人圍繞在他的周圍,遮擋了他望向元瀅瀅的視線。

眾人皆出聲讚歎越曜的當機立斷,打馬球的功夫令人歎服。方才急功近利的那人,更是心有餘悸,若非是他急於求成,那馬球也不會朝著女客飛去,倘若馬球當真傷到了元瀅瀅,他真是難辭其咎。

思慮至此,他對越曜的馬球功夫心悅誠服,拱手稱歉道:是我行了錯招。?()_[(()”

越曜神色平淡,拒絕了他的道歉:“你無需向我解釋。”

那人恍然大悟道:“元氏大娘子那邊,我定然會登門道歉,隻是不知,元大娘子可能輕易原諒我。”

越曜心中想到,元瀅瀅那般心軟的人,倘若旁人說了一兩句軟話,她便再不怪罪了。

想到此處,越曜輕扯唇角,頓覺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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