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鬱和光看到通往地底的甬道上血河翻滾,橫屍在側時,他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他勾了勾唇,將林沉麓交給維克多:“等我。”
維克多連忙接住,等他抬頭,鬱和光已經淌涉過血河,走向甬道。
漫長的甬道直通向地底,兩側皆是墓室石磚,古樸磚牆一直延伸向拱形天頂,斜坡淹沒在波蕩的鮮血之下。拍擊的血色浪潮中,墓門隱約可見。
“不太對勁。”陸青羊拽住鬱和光,“墓門上……有符號。”
陸青羊忽然想起那個傳聞:盧浮宮地底的法老棺槨,並非展覽館。而是一磚一瓦,皆從法老穀原址搬來重建。
“如果傳聞是真的,裡面真是一具法老的木乃伊被放在巢穴最中央,和關鍵物在一起被混沌侵襲……”
陸青羊忽然驚悚:該不會他之前的玩笑話要成真吧!
“閉嘴。”
鬱和光冷嗬:“從現在開始,要麼祈禱我們能順利離開。要麼。”
未儘之語讓陸青羊立刻閉嘴。
但隨著血河漸深,從腳踝一直沒過小腿又打濕腰間衣衫,越向下靠近墓門,兩側牆壁上的符號就越多越雜,沉浸在血河中的雕塑早已被染紅。
紅與白鮮明碰撞,陸青羊心驚肉跳。
太安靜了。
除了他們的呼吸聲,隻能聽到鮮血波蕩拍擊甬道的微響。從進入地底開始,追殺的雕像一瞬間消失了,像是畏懼於地底巢穴裡的東西裹足不前。
但危險並未因此而消失,【遺忘】在飆升,二十六面骰燙到無法抓握。
鬱和光握緊槍械,每一步都走得極慢,極穩。他示意陸青羊小心【遺忘】。謝枝雀則在後方背對兩人警戒背後突襲,倒三角陣型靠近墓門。
陸青羊自告奮勇由他來開門,然後——
“嘩啦!”
突然炸裂的水聲驚醒鬱和光,他回神的第一反應立即拔槍,卻在摸了個空時一驚。
不等背後冷汗細密,眼角餘光已經劃過一道黑影。
什麼東西如猛虎墜地迅疾撲來。
“嘭——”鬱和光被那影子撞倒,被掐住脖子按進血河裡。
血花四濺模糊了他的視野,他下意識反手抓住黑影手臂時卻愕然。有實體,是人!
鬱和光已經意識到他再一次【遺忘】,但大腦無法回憶起錯失的記憶,他隻能在毫無所知的狀態下徒手與眼前人抗衡。
被掐緊脖子與淹沒的窒息讓他一陣陣發黑,缺氧的後果已經展現威力,發軟的手腳使不上力,被血漿模糊的視野裡隻能看到晃動的黑色。
鬱和光心知不能再拖,他咬牙拚上全部力量奮力一擊,握拳猛砸向那人腹部。
那人晃了晃,悶哼一聲。像是沒想到鬱和光在這種將死的境地下還能反擊,他向後下意識避開的時候,掐死鬱和光脖頸的手也不自覺鬆開一線。
就是這一線——鬱和光憋著
一口氣猛地仰身而起,如蛟龍出海橫衝直撞,凶悍反撲向那人。
飛濺的血水攪亂了一切視野,鬱和光卻眉目淩厲死死盯緊了敵人,趁他脫手悍然反擊。混戰中,鬱和光與那人纏鬥在一起,血河翻湧難分勝負。
【遺忘】和缺氧後尚未恢複的脫力是鬱和光最大的阻礙,但眼看著他就要落到下風,撐住河底甬道的手掌卻忽然摸到一角尖銳,他毫不猶豫立刻抓住——
重擊向敵人眼睛!
“啊啊啊——!()”
敵人鬆手的瞬間,鬱和光立刻抓緊機會反扣對方脖子,將他死死按進血河中。
拎起。
再按下去。
再拎起。
……
如此反複。
鬱和光面無表情看著敵人的掙紮越來越微弱,連同慘叫聲一起消失,隻剩零星幾個氣泡浮到水面破裂,這才將筋疲力儘的敵人從血河裡拎出來。
他冷聲道: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不然我們就繼續。?[(()”
直到這時敵人無力掙紮,鬱和光才看清這人模樣。全身裹在繡滿詭異符號的黑袍中,扯下兜帽後,露出的是一張成熟剛毅的臉。
隻是被石片深深刺透的眼睛變成猙獰血洞,汩汩流淌的鮮血讓男人如厲鬼可怖。
男人雖虛弱,卻隻冷嗬一聲,拒不開口。
鬱和光視線下落到男人黑袍下的西裝。
雖然很多都不記得了,但有一件事卻被大腦牢牢記住:西裝,博士——死敵!
“博士的人?”
他沉思著:“你並非雇傭兵,中間人?不……親信。”
“既然你在這裡,那博士也不會距離太遠。就在這嗎?”
鬱和光試探性的詢問卻遭到男人的劇烈掙紮。
“要麼你現在殺了我,要麼我們繼續。”
男人喘著粗氣但仍不放棄,咬牙切齒的仇恨:“你妨礙博士夠多了,早知道你會攪亂實驗,在你剛進城市就應該殺了你!”
回應他的,是猛地從眼窩拔出的銳利石片。
“啊啊啊!!!”
鮮血飛濺。
慘叫聲與顫抖中,染血的石片抵在男人動脈前深深陷進去。
鬱和光俯身,冷笑輕語:“你對博士忠心耿耿,他卻把你當棄子推出來。”
即便他記不起全部也能推斷出來,如果他真的是毀掉博士重要實驗的危險人物,博士不會隨便把重要下屬扔出來送死。
“你已經被放棄了,傻子。”
鬱和光憐憫卻不帶一絲溫度:“想在死前最後一次對博士複仇嗎?告訴我博士在謀劃什麼,我幫你。”
男人輕蔑啐了口血沫:“是博士的改造手術讓我活到現在,離間?你找錯人……”
話未說完,男人已經瞪大眼睛。
他捂著被割掉的喉嚨,“噗通!”摔進血河裡。
一連串血泡破碎在水面,鬱和光已經直起身向四下看去,
() 冷漠放棄了無用的棄子,嘗試從四周尋找自己【遺忘】的部分。()
他還記得自己在舊地球,死敵是博士,【遺忘】的混沌正侵襲他,但更多的……他不記得他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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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甬道儘頭石門沉默矗立,門上鱷魚頭與公牛神使的形象猙獰醜陋,卻讓鬱和光莫名感覺熟悉。
他見過……在哪……人皮書,陸青羊!
鬱和光忽地沉下眼眸。陸青羊與謝枝雀!
人呢!
他攪動血河涉水向甬道大門走去,隨著記憶的錨點被找回,剩餘的片段也逐漸閃現。
血河中沉屍上浮,斷肢殘骸隨之攪動,同樣黑袍的男人們死狀各異,甬道兩邊彈孔刀痕狼藉。顯然這裡發生過一場激烈惡戰,整座地下墓道千瘡百孔。
但鬱和光沒能在血河屍骸中找到失蹤的隊友。
可能先一步撤離,或者……
鬱和光緩緩側身,看向儘頭的石門。
侵襲的混沌讓他視野模糊,神智開始向渾噩下滑,但他依然看到,石門旁邊被匕首深深刻下的符號。
【→!】
那一瞬間,鬱和光沒來由的篤定:陸青羊就在門後!
在他向石門動身時,墓道兩側的雕像也動了。
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猛獸力士,怪物神使,紛紛從牆壁和石門走下來。踏進血河的瞬間,像有無形的存在賦予了它們新的力量,從虛影到實體,從渺小到強壯,重重守衛嘶吼著衝向鬱和光。
混沌——!
“砰砰!砰!”
鬱和光迅疾旋身,連瞄準都舍棄成了更快的速度,火力一排掃射兩邊。
前一刻還覺棘手的混沌侵襲被利用成最佳助力,確認了方向的鬱和光不再有任何顧慮,目光直直鎖定石門。
他從兩排橫撲過來的轉化物間矮身滑行而過,槍林彈雨間,大腦滯澀但仍在努力運轉,試圖回想起更多記憶碎片,抵禦入侵的混沌。
鬱和光死咬住唇瓣,血液順著唇角蜿蜒,疼痛讓他重新找回清醒,迷蒙的眼神再次堅定。
他甚至沒時間處理被石片割傷的手掌,槍械幾次差點從染著血液的掌心脫落,他才咬住襯衫,單手撕下一條布條匆匆纏住手掌,緩了口氣又繼續向前。
所有擋在他和石門之間的障礙物,不論是“複活”的雕塑,還是神,皆被毫不留情擊碎在鬱和光的槍口下。
“砰——”槍聲與石雕碎裂聲長長回蕩在地下墓穴中。
鬱和光身邊,已經被蕩開一片真空區域。
在遠處轉化物跑來之前,鬱和光面無表情轉身,雙手撐住沉重石門。
吱,嘎……
石門被緩緩推動,一道縫隙終於展現在眼前。
透過縫隙,一線晃動的燭火照亮鬱和光的臉,琥珀色眼眸冰冷堅定。
血河衝擊下,他毫不猶豫踏進石門。
“鬱哥!”驚喜呼喚聲響起。
失去支撐,石門縫隙在
() 鬱和光身後迅速閉合,也將衝過來的轉化物擋在門外。
這裡安靜,平和,燭光昏黃,禱詞神聖。
仿佛是與石門外截然不同的世界。
鬱和光掀了掀眼睫,墜掛的血珠滾落。
他終於看清地下墓室的真面目。
寬闊挑高的穹頂宮殿空曠,高低錯落被神使雕像高舉的燭火映照下,黑袍人們沉默站在四周陰暗裡,黑袍下的槍口從各處指向大門。
正中央隻有擺放在高高展台上的金棺,以及地面上繪製的詭異圖案,濃重血腥氣揮之不去。
而在燭火下,站在圖案前的黑色先生緩緩側身。
“年輕人,你是在找我?”
沉穩聲音從寬簷禮帽下傳出,看不清臉:“還是,在找你的同伴?”
鬱和光順著那人視線向一旁望去,就看到兩隻待宰的豬羔正快樂“鬱哥鬱哥”的哼唧著。
失蹤的陸青羊與謝枝雀都在這。
他們被重鎖捆得結實,隨意扔在墓室角落裡,但還是在看到鬱和光時蠕動著拱來拱去,試圖起身。
“鬱和光,快走!”
陸青羊面無血色:“他們在做降神儀式,真要讓他們成功了就完蛋了,想想奧特曼和哥斯拉合體!”
這可真不是他烏鴉嘴啊啊那祭祀血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但他預想中的鬱和光逃離的畫面沒有出現。
鬱和光站在原地歪了歪頭,眼神疑惑。
像是在問:哥斯拉和奧特曼是誰?
謝枝雀慘不忍睹的小小聲:“說點鬱哥能懂的。”
“……晏止戈和辛鳶合體!”
鬱和光:!
“關於我的同伴,你不是已經為他們規劃好了結局?”
鬱和光轉身,卻沒有推門離開,而是看向正中央一襲黑色的男人。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但此刻他篤定:“博士。”
他看到有人站在豬羔身後,刀尖寒光閃爍。
“我的同伴不早就是你的血袋,時刻準備為你的儀式補充血漿?何必偽善?”
他冷笑:“以為我和被你扔出去送死的棄子一樣,會相信你?”
四周黑袍微動。
博士緩緩抬頭:“他們本可以不用死的。”
他平靜:“如果你和你的同伴沒有破壞我的儀式。”
“不要將你無能的憤怒向我宣泄,年輕人。說到底,你們在為你們的愚蠢買單,我的人也因你而死。”
鬱和光敏銳察覺到四周黑袍人的躁動重歸平靜。就像他們被博士的話重新安撫下來。
他怒極反笑:“你在自我介紹?如果愚蠢有學位,你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博士。”
謝枝雀一直持之不懈的做口型,鬱和光趁穩住博士的間隙,終於知道被他遺忘的是什麼。
關鍵物巢穴。
陸青羊剛走進石門立刻被混沌迷失心智,他不管不顧衝向墓室高台,竟然想要割腕放血獻祭
給關鍵物——他把自己當成了混沌一份子的轉化物。()
鬱和光應對衝出石門襲擊的博士親信,謝枝雀則趁機去救陸青羊。結果激戰之中,謝枝雀同樣【遺忘】,被混沌留在墓室內,鬱和光也被轉化物纏住無法脫身,隻能眼睜睜看著石門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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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誤會,我無意殺死你和你的同伴。”
博士的聲音拉回鬱和光的注意力。
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並無武器:“事實上,如果你沒有來追尋我,你和你的同伴現在已經平安撤退。”
“你來救你的同伴?那你在得償所願後,就應該知道及時收手的道理。貪戀太多導致的失敗。”
博士頓了下:“我很遺憾,但並不歉疚。”
鬱和光卻挑眉,目光慢慢從博士轉向高台:“我倒是深覺抱歉。”
博士側首不解,靜待解釋。
“我並非追尋你而來,而是……”
聲音尚在原地縈繞,人已經快如一道殘影直衝出去。
四周黑袍人頓時大驚上前圍住博士,守在角落的也被吸引注意看向中間。
“砰——”火光暴露鬱和光的位置。
但他第一枚子彈,卻並非衝博士而去,反而射殺了角落裡的持刀人。
當啷!尖刀落地聲清脆。
圍在博士身邊的人錯愕,博士也抬了抬帽簷若有所思。
鬱和光則再次更改行動軌跡,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救同伴時,他卻反向折身——這次是真的衝向博士。
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的鬱和光像迅疾的雷電,攪亂了場上節奏。接二連三失去鬱和光身影的黑袍人們逐漸亂了陣腳,從遊刃有餘到手忙腳亂,主場優勢快速下滑。
鬱和光卻反客為主,迅速遊走在墓室中,聲東擊西,虛虛實實,讓人分不清他真正的目標是什麼。
謝枝雀則在所有人都被攪動著被鬱和光吸引時趁機行動,撿起匕首強行撬鎖,鐵鎖沉重堅硬,他額前冷汗細密,乾脆咬牙一搏——彆進鎖孔的匕首在破壞鎖鏈的同時,也割開了他的手掌,一道血痕頓時從掌心一直劃到小臂。
陸青羊正倒在地上努力仰著脖子確認鬱和光的動向,就覺有人在拽自己。
他轉頭還不等看清,就被撲面而來的濃鬱血腥氣驚了一下。
等他看到是正從鎖鏈中掙脫的謝枝雀急急替他解鎖,立即脫口而出:“你瘋了嗎!手,快止血!”
“鬱哥能替我們爭取到的時間就這麼多,如果跟不上他的節奏,我們會拖垮他的計劃。”
謝枝雀快速瞥了眼場中的鬱和光,他隨意扯下外套係緊手臂,立刻撿起黑衣人的槍起身:“陸青羊,你是文學係的,你了解複活的乾屍。”
陸青羊下意識點頭:“對……”
“那就為鬱和光指明方向。”
謝枝雀低頭看向陸青羊:“也為你自己找一條生路。”
不等陸青羊回神,謝枝雀已經如離弦之箭直射戰場。
() 有他加入,混戰中逐漸顯現劣勢的鬱和光立刻反攻,兩人一前一後配合默契,牽製得黑袍人動彈不得。
接連不斷的槍聲中,黑袍人在倒下。
博士卻無動於衷。
這份怪異感在子彈穿透博士身軀卻無事發生時,到達了頂峰。
鬱和光驚愕看向博士。
博士緩緩抬頭:“如果你是追尋【神】來的,就更應該知道。”
“它的降生從來不是以血漿。而是死亡。”
“所有死在這座城市裡的生命,包括你殺的,都是降生的催化劑。它從死亡中來。”
博士抬起槍口。
就在鬱和光防備時,博士忽然開槍——不是向鬱和光。
而是護在他身前的黑袍人。
親信渾身一僵,不可置信遲緩轉身:“博士……”
鮮血湧出來。“你……”
屍體已經倒向地面。
摔進詭異法陣的瞬間,死不瞑目的屍體開始融化,吞噬,消失。
就像鬱和光曾在城市混沌中看到的那樣。
其他反應過來的黑袍人中,立刻有人驚恐欲逃。
但混亂中,博士沉穩舉槍。“砰!”
親信應聲倒下。
墓室中仿佛一場大型的狩獵殉葬,親信們到死也想不到,殺死他們的子彈從他們最信任的方向來。
有人試圖反擊,鬱和光也嘗試阻止博士。
但博士不躲不避,他站在正中央,任由子彈穿透他的身軀。但除了西裝上破損的彈孔,其他什麼也沒有,好像瞄準鏡下的目標隻是錯覺。
黑色長外套的衣角飛揚,殘留的火藥燃燒了大衣一角,讓火焰順著衣料攀升,焦黑的破洞與金紅色明亮的火焰間,博士重新看向鬱和光。
寬簷禮帽被打落,西裝在燃燒,破損的衣料遮不住黑暗下的殘軀。
當博士轉過身,鬱和光慢慢睜大了眼睛。
……繃帶。
每一處破洞下,都纏滿了白繃帶。
嚴密考究西裝下,包裹的並非古板傳統的紳士,而是一具渾身上下被繃帶緊密纏繞的白色身軀。
除了兩隻眼睛外,博士整張臉也被繃帶包裹。
陸青羊恍惚:“拉神在上啊……我真的看到法老複活了。”
鬱和光從震驚中回神立刻舉槍,卻隻覺眼前白影一花。
嘭——!
他被狠狠摜在牆壁上。
“我說過,如果你並非追尋我,你和你的同伴還可以活下去。”
白色木乃伊般的博士一手鉗製一個,他掐著鬱和光與謝枝雀將他們高抵在牆,指骨收緊。
歎息的聲線卻是悲憫的。
“你堅韌的基因,應當傳遞下去。”
“而非死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