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我們必須要想辦法撤退了,博士的人太多了!”
身後是下屬的嘶吼。
但交織的槍聲中,白一蕪卻隻死死盯著墜落的鬱和光,眼不錯珠。
直到鬱和光腰間纜索繃緊,在墜落中途被拽向大樓,他踹碎玻璃幕牆衝進樓內。
白一蕪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他從未像此刻一樣希望對手能活著,也在回神後才發覺熱汗已經打濕了襯衫。
“團長!”壯漢死守著白一蕪背後嘶吼。
“叫魂呢?”
白一蕪懶洋洋站起身,他還殘留著情緒劇烈起伏後的虛脫,但轉身時的眼睛卻亮得驚心動魄。
“我的敵人還活著,我當然也要赴約。”
他勾唇,重新笑彎了眉眼:“秦疾安養出來的崽子,也和他一樣狡詐討厭。”
雇傭兵已經衝進天台,槍林彈雨中,戰局焦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天台吸引,無人在意冷清一角早已架設好的機械裝置。
鬱和光撞碎玻璃抱頭翻滾數圈,成功跳進大樓內其他樓層脫身。
維克多心下一驚,趕緊踩過玻璃碎茬跑過去:“怎麼樣?傷到了嗎!”
鬱和光維持著防衝擊標準姿勢躺在地面,直到疼痛減緩才慢慢吸氣。
“不用擔心。”他蹙眉忍住充斥口腔的血腥氣,“我沒事。”
維克多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胸膛。
即便早就被鬱和光告知了計劃,纜索和齒輪機動裝置也是他做的,但第一次被安排這麼刺激的任務,還是讓維克多忍不住激動又害怕。
“你也真是敢……萬一真的掉下去呢?”
維克多指指點點:“你是不是高估醫學院了?”
“沒有高估你,這就足夠了。”
維克多猝不及防一怔。
“其他人的任務怎麼樣?”
鬱和光緩緩翻身坐起,詢問起全機械體人形:“洛麗塔,陸青羊和小鳥按照計劃就位了嗎?”
全機械體人形:【…………】
如果維克多敢這麼稱呼它,它一定懟回去。但鑒於眼前是它試圖跳槽的新老板,它決定沒聽到。
【您的計劃穩步進行中。
輔助AI攜帶炸彈炸毀博士老巢完成√
陸青羊煽動勘探團成員,栽贓任務完成√
謝枝雀——】
“鬱哥!”謝枝雀興高采烈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鬱和光轉身,就看到謝枝雀扛著裝屍袋,神采飛揚。
“拿到了!”
被鬱和光注視著,謝枝雀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被白一蕪綁走的,又被我綁回來了。”
純白束縛衣中,正是被謝枝雀偷出來的林沉麓。
按照鬱和光的計劃,所有人包括長方體在內都各自分工。
他負責吸引白一蕪,陸青羊嫁禍白一蕪,維克多
負責撤退,謝枝雀則負責在雙方交火時渾水摸魚,趁亂偷走林沉麓。
白一蕪的人自身難保,哪顧得上林沉麓一個“死人”?
不過沒有反應的林沉麓,也讓謝枝雀省了不少力氣。
不用解釋,不會反抗,林沉麓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哪又是生是死,謝枝雀扛起來就跑。
“……我一般稱這種行為是解救人質。”
鬱和光看著驕傲等待誇誇的謝枝雀,抽了抽嘴角:“我們隻是在與惡徒交手,不代表我們是法外狂徒。”
學生的黑吃黑那叫打劫嗎?那叫解救。
——“消失?!”
天台上的白一蕪瞳孔緊縮。
他揪起下屬衣領猛地拽向自己,字句從唇齒間擠出來:“我不是,讓你看好她,嗯?”
壯漢冷汗津津:“就一轉身的功夫……抱歉,團長。”
白一蕪眯了眯眼,福至心靈般恍然大悟。
他彎起唇角,忽然笑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年輕學生並不是想借博士拖住他趁機脫身,而是從一開始就目標明確。學生想要的,是被他綁架的林沉麓。
學生知道他一定會看好護身符,所以圍魏救趙,趁他與博士混戰時帶走林沉麓……
“真不愧是秦疾安教出來的崽子,和他一樣殺也殺不死的討人厭。”
白一蕪唇角噙著笑,興味盎然:“他來不及跑遠,一定還在大樓裡,去找。”
白一蕪下達了撤退命令,勘探團立刻向外突圍。
而鬱和光正在思考,當年天真的小鳥是什麼時候學壞的?
林沉麓到手,鬱和光目的成功達成。他彎了彎唇角:“小方準備好了嗎?”
[在!]
長方體已經按照計劃脫身,趁博士一方沒有注意到溜了回來,守在大樓下面。
維克多拋下鋼索,長方體伸出小鉗子手接住,很快連接成一條直通地面的滑索。
鬱和光在謝枝雀腰間扣好纜索掛鉤,正要示意維克多,忽聽空曠樓梯上方傳來雜亂腳步聲,他彎唇笑了下,忽然調轉方向。
“小鳥,你帶維克多先下去。”
鬱和光把脆皮維克多扔給謝枝雀,自己則拽過林沉麓。
謝枝雀迷茫剛想問,就被鬱和光輕踹了一腳,他秒懂。
他立刻環住維克多腰身抱緊,一手抓住纜索擺好準備下降的姿勢,還不忘向鬱和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鬱哥,我先下去等你。”
維克多正左顧右盼慌張的不知怎麼擺手擺腳,往下一看離地高度讓他眩暈,聲音都跟著人在抖:“鳥,你千萬抱緊我,你行嗎?我們不會摔下去吧,要不我還是去和鬱啊啊——!”
謝枝雀已經抱著維克多一躍而下,緊抓纜索速降。
維克多長嘯,哀轉久絕。
鬱和光好笑看了一眼,迅速扣好纜索,攬住束縛衣的林沉麓。他抓緊纜索踩住樓
層邊緣(),隻等謝枝雀落地就會開始撤離。
腳步聲和槍響聲也在這時接連響起。
鬱和光掀了掀眼睫?()_[((),看到白一蕪帶著人順樓梯而下,團成員已經持槍衝他跑來,卻又顧忌被他抱在身前的林沉麓不敢輕易開槍。
隔著喧鬨人潮,鬱和光與白一蕪對上視線,好像重新回到對峙戰場,隻不過這一次,他與白一蕪的處境已經攻守顛倒。
他彎了彎唇角,隨即驟然發力,拽住纜索降落下去。
團員驚呼愕然。
白一蕪衝向樓層邊緣。他向下看去時,就看到鬱和光笑著衝他眨了眨眼眸。
那笑容驚豔絕倫,但更像惡劣挑釁。
白一蕪緩緩睜大了眼睛。
團員氣急敗壞想要開槍,卻被白一蕪一巴掌扇了回去。
“你最好祈禱自己是個神槍手,能打穿盾牌殺了下面的人。”
白一蕪輕笑,眼睛卻是冷的:“但凡你漏掉一個學生,被溯大知道了這事,秦疾安追究起來……你自己扛。”
團員不敢妄動。
鬱和光長腿踩住玻璃幕牆借力蕩起,便如一片羽毛般輕盈飄落。
等白一蕪終於甩掉博士的人回到地面,學生連同林沉麓都已經消失不見。
博士派來的人雖然死傷慘重無力再追,但白一蕪身邊的團員也隻剩零星十幾人,死傷過半,人倦刃卷,難以再戰。
更糟糕的是……隨著爆炸的火光消失,黑暗卷土重來,人形黑影也已經隱約在遠處晃動。
但失去林沉麓這個護身符,來自新地球的商業勘探團難保不會被混沌侵襲。
白一蕪沉了臉,咬了咬牙還是果斷下令:“撤退。”
他深深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卻咫尺遙遠的關鍵物巢穴,轉身離開。
染血的白襯衫在身後翻飛,融入黑暗。
而鬱和光已經趁兩方打得焦灼時趁機離開,與陸青羊等人彙合。
“學弟你……”陸青羊剛從藏身處欣喜迎上來,就被純白束縛衣晃了眼。
他差點閃了腰:“這是?”
“介紹下,林沉麓。”
鬱和光彎腰,將扛在肩上的“屍體”放在沙發上:“傳聞中的主角,醫學院又愛又恨的噩夢——你應該不陌生?”
陸青羊找的藏身處在國立圖書館不遠處的廢樓裡,既能隱蔽監視圖書館動向,又便於撤離,老公寓房間還算得上整潔。
鬱和光將隊友簡單介紹給林沉麓,林沉麓依舊像個真正的死人不動不看,對外界毫無知覺的面無表情。
維克多與謝枝雀正好奇打量林沉麓,陸青羊:“哢嚓嚓嚓嚓嚓……”牙齒快敲碎了。
“……你在乾什麼?”
“我才想問你們在想什麼?”陸青羊尖銳爆鳴,“你們撿回來個什麼?!”
謝枝雀禮貌:“解救的人質。”
鬱和光挑眉:“你和林沉麓有仇?”
“?不是!”
() 陸青羊忽然意識到他被鬱和光的沉穩蒙蔽,忘了眼前這支小隊是大一新生——以及逃課不上戰場的機械係。
維克多:???
“醫學院對她又愛又恨是有原因的。”
陸青羊捂眼,歎了口氣:“這可是塊燙手的山芋。”
從陸青羊入學溯遊大學起,林沉麓就已經是醫學院加護病房的高危患者了。
——不止她的精神疾病高危,更是指她帶來的危險。
主動,或被動。
林沉麓對混沌的抗性,吸引著勘探團、走私隊甚至溯遊計劃屬員前赴後繼,誰都想利用這張護身符,讓自己從混沌裡全身而退。
“也就是溯遊大學,家大業大,才讓林沉麓能活到現在。”
陸青羊搖搖頭:“不然就以她那個被綁架的頻率?”
就連維克多這個經常炸實驗室的機械係都知道,溯遊大學校園裡,裝修率最高的不是科學學院,而是醫學院。
——禁錮林沉麓的病房加固了一層又一層,堪稱堡壘。
被吸引來的人也是一批又一批,前赴後繼。
甚至醫學院乾脆取消了戰場實操課:醫學生的體術,可不是學院教的。
是和綁匪鬥智鬥勇練出來的。
陸青羊憂愁:“林沉麓在我們這,和小兒抱金過鬨市有什麼區彆?我們這一屋子老弱病殘的。”
鬱和光沉吟:“所以,我的猜測確實沒錯,林沉麓有對抗混沌的作用?”
“……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陸青羊:“我說了這麼多你就聽到這一句嗎!”
陸青羊說的:危險危險危險……快把林沉麓送走!
鬱和光聽到:阿巴阿巴……抵禦混沌!
陸青羊氣得無能狂怒,打了一套空氣拳。
嘎嘣——抻到了腰。
維克多同情拍拍:“老弱病殘是你們老文學係的自我介紹嗎?”
朋友,你對戰鬥係好像有什麼誤解。
陸青羊還在試圖送走瘟神,鬱和光已經在思考。滿屋子除了陸青羊,沒誰覺得有問題。
“林沉麓可以抵禦混沌侵襲,【遺忘】對她、乃至她身邊的人都無效,這也是白一蕪有恃無恐的根本原因。”
鬱和光沉聲:“白一蕪是腦子不正常但不是蠢,沒了林沉麓這張牌,他很快就會從高盧首都撤退。”
大腦飛速運轉,無形的線條在思維中縱橫交織,整座城市廢墟的局勢都在鬱和光腦海中逐漸厘清。
現在剩下的,隻有他,博士。
以及作為變量的混沌。
在此之前,博士一方以對轉化物的躲避和操控占上風。
但從此刻起,林沉麓彌補了鬱和光一方的不足,讓他足以與博士分庭抗禮。
既然如此……鬱和光眼眸閃了閃,唇邊噙著笑意。
“當然要價值最大化。”
他的視線落在林沉麓身上。
謝枝雀也似有所感看向林沉麓。
維克多隨即轉頭。
“哦!”謝枝雀興奮。
“哦~”維克多了然。
“…………”
陸青羊:“???”
不是,你們還有隊內頻道的嗎?不帶我?四個人六個群孤立我?
漸熄的火焰光芒黯淡,老公寓窗外的光線漸漸暗了下去。
透過窗口,可以清晰看到國立圖書館的動向。
雇傭兵們急急撲滅了火勢,立刻就被黑西裝的博士親信們叫走,寬闊的圖書館內部燈火通明,此時一片人仰馬翻的慌亂,不複之前有條不紊的安靜。
“這些搬過去!彆忘了保溫箱——基因樣本要是失效,你我誰都負擔不起這個責任。”
“小心點!毛手毛腳的。知道這些實驗器械有多貴嗎?夠買你全家的命。”
“那邊!對。”
緊急從另一處調過來的黑西裝們統管全局,很快將地下建築裡的實驗室整個搬走。
西裝男人叮囑保護好醫生,轉頭就看到博士站在安靜角落的花窗前,仰頭看著窗外。
“博士,很快就能結束了。”
西裝男人惋惜:“就是可惜了地底實驗室,來不及搬走的隻能丟掉了。”
“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博士聲線平靜:“知道與狼同行的風險嗎?”
西裝男人搖頭,正疑惑欲問,忽聽外面爆發尖嘯。
像電流嘯叫,尖銳噪音的聲波迅速擴散,刺得所有人頭痛欲裂,忍不住捂住耳朵。
醫生暈眩,站立不穩摔倒,實驗室玻璃器皿共振顫抖,“啪!”地炸成碎片,聲波儀過載警報聲尖銳。就連身強力壯的雇傭兵也忍受不住地彎腰抱頭,痛苦嘶嚎。
黑紅血液緩緩順著眾人的眼睛耳朵流淌下來,在慘白臉頰上蜿蜒成兩道血痕,更有承受不住雇傭兵產叫著顫抖著,“嘭!”地炸成一團血霧。
周圍人頓時驚呼,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的眾人紛紛後退避開,被炸飛的血肉腸子糊在臉上的倒黴蛋更被惡心得乾嘔。
西裝男人堪堪穩住後立刻焦急查看博士。
滿地都是哀嚎翻滾的狼狽中,博士卻依舊穩穩站在窗前。
他側首,抬起文明杖指向窗外。
“實驗體的報複,來了。”
男人愕然抬頭。
——花窗外,黑雲壓城。
人形黑影一層疊一層,密密麻麻數不清。
它們組成了城市廢墟更深處的黑暗,緩緩從遠處四方包圍向國立圖書館,如同屍潮圍城。
有已經先一步撤離的實驗組隊伍首當其衝,迎頭撞上圍過來的影子,瞬間像被潮水吞沒般消失在黑暗裡。
隻有無線電頻道裡傳來的慘叫聲,呼救聲。
最後落了一地安靜。
無線電另一邊,隻有持續拉長的白噪音。
一時
間(),圖書館內一片死寂。
深知這片廢墟裡在發生著什麼的醫生和實驗員們面面相覷?[((),眼裡寫滿了恐懼,瞳孔緊縮。
有人先被擊垮了心理防線,崩潰大喊著轉身就跑。
“不許跑!回來!”親信厲聲喝止喝止,無果,立刻拔槍。
“砰砰!”——醫生撲倒在地。
屍體滑出去很遠,還維持著逃跑的姿勢。
即便殺雞儆猴,但留下的醫生們同樣搖搖欲墜。
“它們要來了,那東西……也要來找我們了!”
醫生顫抖著後退:“來之前不是說會保證我們的安全?但現在,現在它們就在外面啊!!”
圖書館撲滅的大火反而成了被熄滅的蠟燭,讓黑暗可以肆意入侵。
外圍的雇傭兵瘋了一樣瘋狂開槍,但這一次,他們體會到了實驗體曾感受過的絕望——攻擊無效。
人形黑影渾噩著從槍林彈雨間走過,與雇傭兵重疊,穿過。
留下一具驟然空白僵硬的身軀。
雇傭兵開始【遺忘】,記憶缺失,生存喪失,變成一具還活著的死屍。
然後在旁人驚恐的注視下,嘩啦融化成一地陰影,又被黑暗吞沒。
第一個人,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槍聲漸弱,反而圖書館裡的崩潰大吼和奔跑聲占領耳畔。
死亡當前,博士親信的威脅再也沒有效果,被擊垮了心理防線的醫生和實驗員們四散奔逃,就連雇傭兵也不再聽從指揮,踹倒親信就跑。
“媽的!老子是來賺錢的不是來送命的!”雇傭兵啐了一口,匆匆逃跑。
在滿室混亂中,西裝男人抬頭,恍惚想起了博士剛剛問他的問題。
與狼同行的風險,是什麼?
“是報複。”
黑暗中,鬱和光咧開唇角:“我有重器,自然要反擊個徹底。”
“博士,喜歡嗎?”
“這份遲來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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