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多拉多？”

陸青羊脫口而出：“商業勘探團？”

鬱和光挑眉回望。

陸青羊攤手：“畢竟我也是勘探團的,雖然隸屬於溯遊大學官方，但多少和那些商業勘探團有所交集。”

“即便商業勘探團名聲堪憂，但埃爾多拉多仍舊是裡面最臭名昭著的一個。”

他擔憂追問：“他們團長也來了嗎？”

陸青羊正試圖描述白襯衫青年的形象,就看見鬱和光點頭。

“嗯。”鬱和光冷靜,“還打了一架。”

不僅和惡名遠揚的埃爾多拉多團長打了一架,結下梁子,被白一蕪凶狠記住。

現在還準備去打劫埃爾多拉多。

陸青羊眼神呆滯。

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你知道啊……”他聲音都在抖，“我還以為你是不知道埃爾多拉多才說要去打劫。”

“嗯。”

鬱和光承認得毫不猶豫,甚至彎了彎唇在笑：“劫的就是他。”

並不是衝動下的一時意氣,更是因為——“林沉麓。”

他問：“聽過這個名字嗎？”

維克多與陸青羊不約而同點頭。

這反而讓鬱和光驚訝：“你們都知道？”

兩人齊齊點頭：“誰不知道啊醫學院的VVVVVIP患者。”“溯大獨特的風景線。”

陸青羊滄桑：“知道為什麼醫學生都脾氣不好嗎？”

“因為天天有人衝進醫學院綁架林沉麓，前腳才換完繃帶，一轉頭病人就丟了——還要收拾一地狼藉。”

期末考試作業丟了。

論文被搶走了。

寫一半研究對象被綁票了。

……

這論文你就寫吧,誰來誰瘋。

鬱和光：“……懂了。”

“不是說埃爾多拉多，怎麼忽然扯到林沉麓身上了？”

陸青羊抖了下,仿佛看到噩夢出現。

林沉麓逼瘋了寫論文的卡卡——卡卡暴躁揍他——聽見林沉麓的名字都能嚇醒。

“啊。”維克多眨了眨眼睛，突然,“！”

撤退時負責路線的陸青羊沒看到，維克多卻是在掩體後看見了戰場的。鬱和光一提醒,他立刻就想起了煙霧中隱約見到的白色。

其中一道白是白一蕪。

另一個……是被禁錮在純白束縛衣中的林沉麓。

鬱和光點頭：“對,現在綁架林沉麓中的,就是白一蕪。”

“我懷疑他們不被混沌侵襲,正是因為林沉麓。”

“如果維克多不來的話，我本來計劃把林沉麓當突破口脫險。”

他輕笑低語：“雖然對林沉麓殘酷了些。”

陸青羊顫了顫,驚恐看向鬱和光。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和盧青截然不同的隊長。他會嘲笑盧青仁慈有

餘，但鬱和光……兩相權衡,以價值論處。

“我有用！”陸青羊毫不猶豫，“高盧首都藏著什麼，如果這裡有【關鍵物】巢穴，我或許已經發現了些線索。”

——絕不能在鬱和光面前失去價值！

鬱和光挑眉，驚訝看陸青羊：“嗯？”

怎麼突然這麼主動？他還沒問呢。

陸青羊已經掏出筆記本，語速飛快向鬱和光介紹自己發現的古怪符號，生怕晚一點就被扔掉。

維克多則在依舊哭個不停的謝枝雀的保護下，去外面搜集零件，自製彈.藥。

他看了眼謝枝雀，無語：“你是壞掉的水龍頭嗎？”

謝枝雀：“……誰是罪魁禍首！”

鬱和光正垂首翻看陸青羊的筆記，忽覺手腕被勾了勾。

他低頭，看見長方體伸出小鉗子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手腕的傷痕，又飛快縮回去。

[你的個人AI，是壞掉了嗎？]

長方體仰頭眼巴巴，明明是電子屏，但透露渴望：[小芳很乖很好用，你也可以把小芳當個人AI用。]

#成天粘著鬱鬱的爭寵家夥終於消失了#

#小芳上位記#

鬱和光哭笑不得：“我會考慮的。”

他抬手推了推長方體：“去吧，維克多在等你。”

維克多還在抱臂看熱鬨，謝枝雀先衝過去一把拎走長方體：“快走！”

維克多抬手：“啊，我不著急……”

“不，你著急！”

謝枝雀哭得氣勢洶洶，一手拽一個，眨眼間就消失了。

鬱和光：“？”

他疑惑歪頭：“這麼著急？”

他試圖回憶自己給小鳥的壓力是不是過重了。

“……要是火藥不夠，就把小芳拆了用。”——門外飄來謝枝雀的聲音。

陸青羊驚恐默默後退半步。隊長你在哪！快來撈我，彆人家好可怕！

陸青羊：溯大出身，勘探團履曆，天之驕子。

但隊鬥活不過半集。

…………

“博士，實驗場出問題了。”

西裝男人匆匆走進地下建築，神色焦急：“我們放出去的雇傭兵失聯，監視者死傷過半，放在城市廢墟裡的耳目也在被針對性清除……我們對實驗場的掌控力度在被削弱。”

地下建築內一片純白安靜，隻能聽到儀器規律的滴滴聲。

西裝男人隻能站在邊緣等待——再向前，就是無菌手術室範圍。

“等著。”博士的命令從手術室裡傳出來。

手術室內無影燈明亮，圍繞著手術台旁的醫生和實驗員多到數不清，這放在末世裡遠比堆砌黃金更奢靡的行為，在這裡卻不過稀鬆平常。

擺在手術台上的，是一具隻剩下一半的殘軀，男人還活著，但已經遺忘了生存本能，完全靠器械維生。

如果鬱和光在這裡，他會發現男人殘

缺的另一半身體……更像【遺忘】。

在一眾醫生和實驗員中，隻有一道身影與眾不同。

“11號刀。()”

腎上腺素遞給我。()”

“引流——小心不要紮穿實驗體血管。”

博士一襲白色手術服，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露出的那雙眼睛沉定，儼然是他在主宰手術。

奢侈到能站滿整個手術室的醫生，隻是在為他打下手，聽從他的指揮。

“博士，實驗體的改造程度已經瀕臨臨界值。”

有醫生不忍，猶豫著道：“他恐怕承受不了更多的血肉改造了，再這樣繼續下去，他的排斥會非常嚴重，免疫係統就會殺死他。”

旁邊眾人驚恐。

一時間，手術室裡連呼吸聲都放到了最輕。

說話的醫生也後知後覺，慌亂四望忐忑自己是否說錯了話。

博士皺了下眉。

卻是向助手伸手示意：“止血鉗。”

回過神的助手慌忙遞上。

博士抬了抬眼睛，立刻有兩個防護服壯漢大步走上前架起醫生。

醫生慌亂張嘴，防護服早有預料的立即捂住嘴將他拖走。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手術室重新恢複安靜。

所有人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說話。就連醫生被帶走的空缺位置，也被旁邊人悄無聲息填上。

“人類的末日已經持續了三百年，並且沒有停止的跡象。”

博士收回視線，聲音平靜沉穩：“我不是神，無法高舉聖經說末日停止，就能救下所有人。屬於人類的方舟也早已經航行三百年，我們隻是被拋棄的渣滓。”

“人類不需要我們，我們是曆史無用的暗角。”

“但我們可以自己拯救自己。”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理論或許錯誤，但在死亡面前，我們甚至渺小得連提出質問的機會都不會有。如果你戰勝不了環境，那你最好適應它。”

博士平靜垂眸，手術刀劃開實驗體皮膚的瞬間黏液湧出。

“血肉改造，是我作為生命醫學博士，能為人類找出的最好的一條道路。”

“你們可以質疑我，或許還想殺死我。但在殺我之前，想一想因為血肉改造，多少本應該死亡的生命活了下來。有些人看到的是殘忍，但我希望你們看到的是進化。殘忍的不是我，是末世。”

“如果你能為被拋棄在這顆星球上的人類，找出一條比我給予的更好的道路。”

博士頓了下，平靜頷首：“我不介意你取我代之。”

手術室裡一片安靜。

但醫生們的情緒卻明顯有所變化。

“還有問題嗎？”博士問。

稍等片刻，他點點頭：“既然沒有問題，手術繼續。”

西裝男人站在臨時改造的地下手術室邊緣，看著垂下的塑膜內，對實驗體的研究和提取在緊張進行。

而

() 在無菌室外，剛剛被架走的醫生已經被扔給雇傭兵。他們準備帶他去室外，在城市廢墟裡，失去保護的醫生會被混沌侵襲，成為新的實驗體。

醫生驚恐，目眥欲裂，但無法掙脫身強力壯的雇傭兵。

“本來你要是閉嘴，不去反抗博士，什麼都不會發生，你還是你高高在上的精英階層。做醫生不好嗎？”

雇傭兵同情又不解：“你乾什麼觸這個黴頭呢？不知道反抗博士是什麼下場嗎？”

旁邊人撇了撇嘴：“吃飽了撐的唄，安全地方呆久了人都被保護傻了。我反正很感謝博士，要不是血肉改造，我十年前就死了，還能找到這種高薪工作？”

“我也是，血肉改造怎麼了，真當人人都是醫生世家都能吃得上藥？”

“沒改造的純種家夥是什麼下場，誰沒見過。”

醫生恐懼到淚流滿面，他嗚嗚出聲試圖說什麼，但還是被帶走。

西裝男人抬起頭，冰冷看著醫生與他擦肩而過。

“辛苦了。”

博士丟掉橡膠手套，他向醫生們點點頭：“分析和樣本培養，就交給你們了。”

醫生們紛紛躬身回應，誠惶誠恐。

而在他們身後的手術台上，實驗體已經徹底融化成一灘黏液，順著台邊滴答流淌。

嘭——無影燈關閉的刹那，陰影立刻將黏液吞噬。

消失得一乾二淨。

“博士，那些從北方基地來的實驗體，我們或許已經無法再控製他們的走向……地上已經失控了。”

西裝男人手臂間掛著昂貴西裝外套，在博士走出手術室時迎上去。

脫下手術服之後，博士依舊是襯衫長褲的打扮。

他像是最傳統考究的英倫紳士，白襯衫剪裁得體，黑色西裝馬甲勒出腰身，在側邊紮著金色扣子，懷表鏈隨著動作輕晃，黑色臂環紮緊襯衫袖子。

就連雙手都纏著繃帶。

不露一寸肌膚。

博士伸手，西裝男人立刻將皮質手套恭敬遞上。

“那些人並非來自北方基地。”博士平靜，“他們乾了什麼？”

西裝男人錯愕：“不是……？但這些年一直都是北方基地在活動。”

北方基地在所有勢力中，是最古怪的一支。退守雪原三百年，不論局勢好壞都不見他們出現。

就算有人覬覦他們繼承的三百年前的國家遺產，或是對曾經聯合調查隊的殺戮恨之入骨，北方基地也都沉默以對。

但忽然間，一群年輕人出現在世界各地。他們年輕，博識，強悍，裝備精良。經驗老道者一眼就能認出他們不是遺民基地的平民，當被問起，他們稱，他們來自北方基地。

西裝男人算了算時間，大概是在十幾年、二十年前開始的。

所有遇到過這群人的勢力都說，北方基地韜光養晦，深不可測。

博士卻對此有不同意見。

“我了解北方基地，他們古板守舊，

養不出這樣的士兵。”

“是曾經背棄這顆星球的方舟……回來了。”

他接過寬簷禮帽，抬手戴在頭上，遮去大半張臉。那位黑色先生，又重新回來了。

博士握住文明杖離開手術室，黑色長外套衣角在身後烈烈翻滾。

西裝男人立刻上前，雇傭兵也隨之跟上。

“博士，如果繼續放任那些實驗體在城市裡繼續，恐怕他們會掀翻整個實驗場。”

他想起自己剛剛在地上看到的景象，心臟依舊在顫抖：“他們……在炸毀所有屯兵點。”

爆炸的火光是廢墟黑暗裡唯一的星光，此起彼伏的轟鳴令大地顫抖，所有拒絕撤離的雇傭兵和監視者，都在爆炸中被掀飛。

為首的青年有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但更應該被擺在站台上做一尊絕倫藝術品的青年卻選擇了殺戮，所過之處，血與火紛飛。

更令西裝男人焦急的，是另一件事：爆炸，在向著他們所在的國立圖書館靠近。

“嘭——！”

博士踏進地上建築的瞬間，一枚炸藥在遠處升空，炸開一片絢爛的火花。

他仰頭，隔著破碎花窗望出去，就是驅散黑暗的強光。

“立刻反擊，帶回失控的實驗體。”博士立刻下令。

但就在西裝男人領命離開時，卻被博士抬手攔下。

他錯愕：“博士？”

“在混沌侵襲下還能做到這種程度……這才是我需要的實驗體。”

博士抬手按住險些被氣流卷飛的帽子，從容跨出圖書館通頂大門。

“或許，這就是進化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