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難得如此熱鬨。
燈火通明。
開闊的星艦中庭被一排排集裝箱塞得滿滿當當,連轉身的空間都不剩。搬運機器人和輔助AI在其中滑行穿梭,快得齒輪都磨出了火星子,負責清點的管理員上躥下跳滿場飛,忙得不可開交。
本來空曠肅穆的星艦,硬是被擠得嘈雜如鬨市,到處都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讓我過去!”“彆擋路”“啊啊這邊放不下了去那邊”“塞不下了真的一根頭發絲都塞不下了!”的叫喊。
貨物更是被塞得再多一點都唯恐擠爆星艦。
比起躍遷宇宙的科技造物,更像首都早高峰的空軌車廂。
即便是回程的星艦,也少有如此滿載而歸的盛況。
頂到艦頂的集裝箱裝滿從舊地球遺跡裡找到的珍寶,倉管全體出動還不夠用,艦員被嫌棄礙事隻能貼著壁邊走。被擠得趕到角落裡的乘客們更是誠惶誠恐抬腳,抱緊自己成團,唯恐自己多占了一厘米被路過的AI豆豆眼譴責。
有種AI在拖地的美感。
但更多的,卻是驚歎豔羨。
“這麼多啊……我在舊地球三年找回來的也沒有這些。”
“是夢嗎?這是夢嗎?是夢對吧?”
“嗤,彆發癔症了,哪敢夢這麼大的。”
“不用問,一看就是溯大,溯大的文學係和戰鬥係簡直是另一個物種。人類進化忘通知我了嗎?”
“怪不得去年大學聯賽我們被溯遊大學壓著打……他們到底是什麼怪物……”
溯遊大學的名字一出,這些同樣隸屬於溯遊計劃的天之驕子們,頓時讚揚著哀歎著,眼巴巴看向集裝箱最上方。
帶回這批珍寶的隊伍,就在那裡。
“首席閣下,從金字塔遺跡帶回來的東西已經初步篩查完畢,確認沒有攜帶影響源入境。隻是……”
走過來的星艦醫師猶豫:“閣下在遺跡救回來的那些人,可能撐不住了。”
小隊或坐或立,虎視眈眈,隱隱拱衛著最中央那人。
“尤金。”
一聲低沉輕喚,警惕逼近醫師的隊員立刻坐了回去。
“六角聯盟那邊連危險等級都沒評估就敢派人進去,還乾擾了我的任務,他們能豎著離開遺跡就應該感恩了。”
“能活幾個?”
晏止戈背光而坐,冷峻眉眼隱沒在自身的陰影中。他沒有抬頭,隻垂眸專注於處理腹部的傷口,在機器助手的輔助下熟稔縫合,迅速綁好乾淨繃帶。
他沒有穿上衣,黑褲長靴勾勒出緊實有力的修長雙腿,腰腹清晰漂亮的肌肉被繃帶覆蓋。在舊地球遺跡裡長時間沒有打理的頭發已經很長了,隨意從線條流暢的肩頸散落下來,掩蓋了臂膀的舊傷疤。
這是一具被力量與死亡共同雕刻的身軀,狂傲的爆發力暫時蟄伏,冷漠旁觀。
但沒有人敢無視這份狠戾的危險性。
染血的作
戰服上衣被隨意丟棄在汙臟血繃帶堆上,濕噠噠的,隻要看到就知道,它的主人是從怎樣十死無生之地殺回來。
星艦醫師隻看一眼就覺心驚肉跳,迅速撤回視線。
“恐怕……那支六角聯盟的小隊,沒有人能活下來。”
晏止戈掀了掀眼睫,黑眸凜冽。
醫師呼吸一窒,快速撇清:“我能救回來他們的身體,但他們的精神恐怕在遺跡時就完全塌了,心存死誌的人就算是神也救不了。”
“倒是被他們綁架去遺跡的那個精神病患者,她沒事。”
星艦內響起AI溫柔的提示,舷窗外已經能看到星艦港璀璨光明的燈火,降落進入倒計時。
晏止戈看了眼舷窗外。
文學院的教授們已經收到消息,早早在星艦港等待接收這批珍寶。
他隨意抓起孔雀藍長袍披在肩上,邁開長腿走向艙門。
醫師比量了下腿長差距,認命的小跑追上去。
“屍體也可以是影響源,確認他們來自哪所直隸大學,給對方學校發函,然後處理好屍體,不允許屍體進入地球……”
正側首囑咐醫師的晏止戈忽然一頓。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某張熟悉的臉。
福至心靈般,晏止戈站在舷梯上抬頭,人潮中依舊在精準鎖定了那雙琥珀色眼眸。
像糅合了夕陽與蜜糖,在星艦港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鬱和光就站在候艦大廳的巨幕玻璃後面,他雙臂抱胸,一襲黑色作戰服,要遠航舊地球的架勢。
長身鶴立,挺拔如岩上青鬆,賞心悅目。
晏止戈卻瞬間皺緊了眉頭:“鬱和光?他怎麼在星艦港?”
他錯愕:“戰鬥係瘋了嗎?大一學生就敢送去舊地球,浮白那個廢物在乾什麼?”
晏止戈對鬱和光的印象還停留在醫療室裡的虛弱昏睡,沒想到他不過去了趟舊地球回來,這個剛在混沌事件裡受傷的新生,竟然就出現在星艦港等待去舊地球了。
首席震怒,四周訥訥。
正繁忙卸貨的星艦都安靜了。
隔著距離,鬱和光聽不見晏止戈的聲音,卻能看見對方眉頭皺得死緊,指著他的方向在說什麼。
似乎在嫌棄他。
#記仇的小本本嘩啦啦翻開#
鬱和光冷笑,立刻在晏止戈再看向他時,毫不猶豫豎中指。
凸!
新仇舊恨都濃縮在這意義鮮明的手勢裡。
晏止戈:“…………”
身邊隊員:“??!!”
“BOSS有人衝你豎中指誒。”
“臥槽牛逼!”
“隊長,他一定是在罵你,好嫌棄你哦。”
晏止戈:“……我有眼睛,不用你再重複一遍。”
鬱和光身邊人也懵了:“鬱……同學?”
藤科窒息:“你在乾什麼?”
鬱和光微笑:“
嗯?硬要解釋的話,嫌棄?”
他轉過頭時眨了眨眼,甚至語調都是愉快的:“把他嫌棄我的事嫌棄回去。”報複!
#從小本本上劃掉#
#快樂了#
藤科:“…………”
他沒看錯的話那位是文學係首席吧!
兩大院係的首席,說一句位高權重也不為過。他身邊這位新同伴怎麼敢當眾挑釁對方的?還一點猶豫都沒有!
藤科在心裡瘋狂祈禱那位閣下沒看見。這麼多人誰知道是衝誰比劃的,說不定那位根本沒注意到鬱和光呢?
但那位從星艦向大廳走來的身影,冷酷打碎了藤科的僥幸。
晏止戈穿過停艦坪走進候艦大廳。
“第一次遇見你的時機不對,都沒來得及正式介紹。”
晏止戈無視了試圖擋在鬱和光身前的幾人,徑直向鬱和光伸出手:“晏止戈,文學係大四生。”
“先前西城十五區的影人事件,關鍵物是從我這裡被偷走的。你找回了它,我還欠你一聲道謝。”
晏止戈骨節分明的手掌懸在半空。
等待的時間長到連空氣都凝固了。
藤科等人:救命!為什麼要讓我經曆這種場面?
在窒息之前藤科上前一步,想要代替握上晏止戈的手。
但不等他想好說什麼緩解尷尬,晏止戈就已經收回手掌,不給他觸碰自己的機會。
“看來今天依舊不是好時機。”
晏止戈淡淡道:“不過,大一還帶傷就前往舊地球不是個好決策,浮白這是在把學生當耗材用。鬱同學怎麼不在醫務室多待幾天?”
鬱和光:???
距離找回謝枝雀都兩個月了,什麼廢物會在醫務室躺兩個月?
“戰鬥係和文學係之間恐怕不存在好時機。”
鬱和光毫不掩飾自己的排斥:“既然是文學係的首席,何必來管戰鬥係的事?”
他看了眼窗外遠處的緊急醫療搶救,裝屍袋被從星艦搬下來,數名地面醫師已經在星艦降落艙門的第一時間衝了上去,現場一片忙碌。
“那邊在死人,首席閣下不去看看嗎?尊敬的首席閣下還是處理好文學係的事再來關心我吧。”
咬住重音的“尊敬”更像在罵人。
“連死了學生都不在乎的文學係更像耗材,會讓戰鬥係非常……鄙夷。”
鬱和光微微頷首致意,目不斜視從晏止戈身前離開。
晏止戈疑惑蹙眉:“什麼?”
他下意識伸手想攔下鬱和光問清楚。
但指尖還不等碰到鬱和光的肩膀就忽覺眼前一花。
手掌被死死攥住,一股大力重擊向胸膛,凜冽吹刮過耳畔的空氣快得如有破空爆鳴。
晏止戈立即意識到鬱和光的攻擊意圖,果斷仰身向後卸掉力道,另一手勒向對方脖頸。
過肩摔失敗的鬱和光也迅速旋身避開致命處,卻沒有向後退反倒迎頭而上,撞向晏止戈心臟。
長發與孔雀藍長袍高高揚起散開,張揚的豔麗色彩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
飄落在半空中的長袍落下,重新看清眼前場面的眾人卻倒吸一口涼氣。
“臥槽!”
——晏止戈被鬱和光凶狠撞在玻璃巨幕上,緊緊相貼的兩人之間親密沒有一絲縫隙。
隻是,晏止戈的手臂勒住鬱和光的脖頸。
鬱和光掌心的匕首也抵在晏止戈的心臟。
兩雙同樣銳利的眼眸對視,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血腥氣。
候艦大廳內外依舊明亮熱鬨,隻有這一角空氣凝固,就連燈光都好像暗了不少。
“我對你印象深刻,晏止戈。”
鬱和光唇角被晏止戈反擊時撞破,他舔掉血跡,勾唇嗤笑:“需要戰鬥係收拾爛攤子的文學係,首席?嘖,好弱。”
晏止戈低頭,發絲散落,他垂眸時看到繃帶洇開殷紅,傷口崩裂,他眸光沉了沉:“鬱和光,我對你同樣印象深刻。”
他蹙眉疑惑:“隻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是這樣?”
鬱和光:“?”說什麼瘋話呢?
匆匆趕來的浮白: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