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

陳爺要調離青山縣衙了。

早在前幾日,元瑤便讓江頌安提前打招呼宴請陳爺和縣衙一些弟兄，這踐行宴當然也是在平安飯館辦的。

當平安飯館結束一天後的忙碌打烊後，縣衙也剛好下了值,一群衙役們相互說笑著到了平安飯館，二樓的飯菜酒水早早就準備好了。

陳爺坐在主位,眾人依次落座。

說句實話,陳爺在縣衙這麼多年，也是從一個小衙役摸爬滾打上去的，能坐到這個位置,本身有本事自不必說，想來和眾人的關係也的確不錯。

大家夥是真的服他。

元瑤和他打交道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也能看出陳爺為人很好,仗義又真誠。

所以今日的相送宴，格外的豐盛。

陳爺略有些慚愧：“頌安,過於豐盛了一些。”

江頌安笑了笑：“您知道我家不是我說了算，都是我媳婦兒L操辦的。”

眾人哈哈大笑,“江哥怕嫂子,我們都知道！”

恰逢元瑤端著菜肴進來，剛好聽到這句話，她臉一紅，放下菜之後悄悄掐了一把江頌安，江頌安眼角一抽。

眾人憋笑，元瑤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大家吃好喝好,彆客氣！”

“謝謝嫂子！一定一定！”

元瑤這才轉身出去，剛出門，屋內一陣哄笑，元瑤臉頰發燙,懶得管他們了。

酒過三巡，陳爺也流露出了一些傷感。

畢竟也是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總是有些感情的。

大家夥也是一樣。

“哎，這次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大家以後在縣衙跟著頌安好好乾，隻要好好乾，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陳爺感歎道。

大家夥紛紛點頭，江頌安也站起身來：“我敬您一杯。”

陳爺和江頌安一飲而儘。

……

夜深了。

江頌安和元瑤在屋內躺著說體己話。

“你升職的事也算定了，明日去縣衙身份就不一樣了，我給你備了套新衣裳，穿新衣裳去。”元瑤窩在江頌安懷裡道。

江頌安一聽就準備現在起身試，被元瑤按下去了：“瞧你這出息，明天再試，新衣服又跑不掉……”

江頌安嘿嘿笑了兩聲，“媳婦兒L準備的肯定喜歡，有點迫不及待了。”

元瑤勾唇。

“咱們雖然還是在衙役，但身份終究也不一樣了，以後咱們也要和陳爺學習，謹言慎行，他能在縣衙待這麼久又受人尊敬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說我說的對不？”

江頌安：“對，你說的都對。”

元瑤：“祝大人那邊呢，肯定也是看好你。我還是那句話，這次剿匪你量力而行，我不攔你，但是你要不聽話受了傷，我也不肯原諒你的。”

江頌安心口一震，翻身將元瑤抱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元瑤脖頸的香氣，沉醉了。

“放心，我可舍不得香香軟軟的媳婦兒L……”

說完，重新埋了進去。

元瑤哆嗦一下，也抓牢了他的背……

次日一早。

江頌安要去縣衙了，以新的身份。

元瑤備下的是藏藍玄色交織的錦雲衣袍，其實她還有更好的選擇，隻是過於張揚了些。

隻能作罷。

這一套不算張揚，但是也顯得很是大氣，畢竟是被縣令大人提拔了，穿得太寒酸也是不給大人面子。

元瑤給他係好腰扣之後退後一步：“很好看，很英俊。”

江頌安咧開嘴笑，臨走之前親了元瑤一下，元瑤臉頰微紅。

-

秋風令酷熱的青山縣也總算是涼爽下來，大家夥乾起活來也沒那麼累了。

元霜這陣子整個人容光煥發，每日在平安飯館內儼然已經有了二掌櫃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她的刺繡如今已經小有名氣，昨日還有人登門要定做荷包和腰帶呢。

這都是因為之前中秋節緞帶和最近腳夫的大力營銷，這麼精美的刺繡肯定有人舍不得扔，帶出去也賊有面，這一傳十十傳百，元霜的口碑也就慢慢做起來了。

元瑤已經在籌備下一步——絹花鋪子。

這鋪子自然是給阿霜開的，家裡如今餘銀足，阿霜手藝又已經學成，趁著年前就將鋪子籌備起來，年前定做衣裳、裡襯、絹花、頭飾、腰帶的人最多，根本不愁沒有生意。

這麼打算好了，趁著今日有空，元瑤就打算帶著元霜去牙行看看。

看看有沒有劃算位置又好的門面鋪子。

夏日的牙行生意難做，呂大牛歇了一陣子，但一到秋日，這生意明顯就活絡了起來。

門口人來人往，看來都和元瑤想的差不多，元瑤笑著走了進去：“呂掌櫃，好久不見。”

牙行的人消息最是靈通，江頌安升了的消息怕是早都傳到了呂大牛的耳朵裡，他驚喜笑著迎了出來：“元掌櫃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可見是日進鬥金，越加繁忙了啊！”

兩人免不了寒暄互吹一番，元瑤這才說了來意。

今日不同往昔，呂大牛在做元瑤的生意時哪敢不上心，因此也沒有虛與委蛇：“您想要買鋪子應該早說呀，現在這剛涼下來，生意正是火爆，都等著年前呢，但前一陣價格就好些。”

元瑤：“我當然知道這個理兒L，隻是價格低也不代表東西好，好多往外拋售的也不都等著這時候嘛。”

呂大牛笑著點頭：“是是是，也是這個理兒L，明白了，您就是想要好東西，我自然也不敢怠慢您，您稍後，我這說不定還真有兩間不錯的。”

元瑤笑著點頭。

沒多會兒L，呂大牛拿著鑰匙回來了：“元掌櫃！要不說您運氣好呢！走，昨個兒L剛到的，灑金橋那跟前有一間著急出手的，價格好地段好，咱們看看去？”

元瑤一聽自然高興：“成，那咱們就

去看看。”

兩人上了馬車，呂大牛駕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間在灑金橋旁邊的小鋪子，門面雖然不算大，但是的確如呂大牛說的，位置真好。

人來人往的灑金橋本來就是最熱鬨繁華之處，這處鋪子恰好便是在上橋下橋的必經之處，每日的人流量極大，這樣的鋪子一般都是需要搶的。

元瑤自然當下看上。

她轉身去問元霜：“阿霜覺得這裡如何？”

元霜沒有元瑤懂，隻是乖巧應下：“阿姐做主就好，我都聽阿姐的。”

元瑤便直接轉身去問呂大牛的價格了。

呂大牛笑著報了個數字，元霜倒吸一口冷氣。

五十一口價。

這看來都沒有平安飯館門面一半大，價格確實十分的驚人，這讓元霜睜大了眼，元瑤也沉默了片刻。

“雖然位置的確是好，但也不至於這個價格了。”

呂大牛：“元掌櫃，我現在肯定不會坑您，以您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這是好地段，但是的確價格高，若不是這個價格，估計昨個兒L就沒啦！我有一說一，現在的確三四家都盯著這鋪子的，那東家嘴也嚴，一個子兒L都不少，我也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估計是急用錢。”

元瑤：“是好，但也不是找冤大頭接盤，您還有推薦的沒，我們再看看。”

呂大牛：“有有有，那咱們去下家？”

元瑤和元霜跟著呂大牛在青山縣逛了兩個時辰，基本能看的鋪子都差不多了，元瑤心中也糾結，於是準備回去考慮一下，呂大牛當然道好。

兩人正準備上馬車，忽然，元霜和一急匆匆的書生擦肩而過，那書生手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元霜嚇了一跳。

“我……”

元霜以為是自己將人給撞了，連忙道歉，那書生低頭去撿散落的書籍，元霜也連忙蹲下幫忙，兩人在從匆忙中對視了一眼，兩人均是一愣。

“對不住。”

那書生也向她道歉，元霜呆愣愣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元瑤和呂大牛在說話並未注意身後這一幕，當她回頭時，那書生已經步履匆忙地離去了。

“阿霜？”

元瑤喚了一聲，元霜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哦……來了。”

兩人坐上馬車回到了家中。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元霜拋之腦後，隻是到了晚上洗漱時，她脫掉外衣才驟然發現——

自己貼身的帕子竟然不見了。

她臉色一白，回憶片刻後便想起是白日和那書生撞了一下，她蹲下身去幫人撿東西時似乎從袖口掉了出來。

是被那書生在混亂中撿走了嗎？

這是女兒L家貼身的東西，元霜咬了咬唇，有些懊惱。

-

快天黑時，江頌安歸家了。

元瑤正在苦惱白日給阿霜看鋪子的事情。

江頌安一進門就看見她撐著小下巴正在勾

勾畫畫什麼東西。

“畫什麼呢？”江頌安脫了外衣和靴子就上了窗榻。

“鋪子的位置和圖紙。”元瑤將今日出去看鋪子的事和江頌安說了()，給元霜開店是夫妻兩早就商量好的事情⒃()_[(()，江頌安點頭道：“是合該好好看看，我不懂這些，你安排就是。”

說話間，羽娘送來了晚飯。

元瑤笑道：“是，你不操心這些，我來。對了，今日在縣衙如何？”

今日是江頌安正式升職第一日，原本以為他要應酬一番，沒想到這麼早就回來了。

江頌安解釋道：“還好，都是熟人也沒什麼，隻是事情變多了，今日又抓了兩個盜賊。”

“以後這些盜賊之事都要你負責抓捕嗎？”

江頌安：“閒的時候去，忙的時候也可以安排弟兄過去，但是現在六房全都各司其職，大家也都很忙。”

元瑤點頭：“那這樣看來，你們縣衙人手還不夠呢。”

“瑤瑤說的是。”

夫妻兩正在聊著，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二哥，嫂嫂，你們歇了嗎？”

兩人一愣，元瑤忙道：“沒有，進來吧。”

江年推門而入，元瑤柔聲問道：“小年，怎麼了？”

江年鼓足勇氣看了一眼兩人，開門見山：“嫂嫂，我說個事你彆生氣。”

江年被接回來已經大半年了，元瑤從未見他這樣，一時也有些好奇：“怎麼會呢，什麼事情呀？”

江頌安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說話，江年便道：“我……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去學武。”

元瑤愣了愣。

江頌安輕咳一聲，替元瑤問道：“為何？”

江年：“我……我不是讀書那塊料，嫂嫂完全不必因為我是男孩子就送我去讀書，我現在基本的字都已經認全了，考取功名我也不行，不必浪費時間……我更想學武，保護家人！”

江年說完，元瑤沉默了。

江頌安看了眼元瑤的神色，擺出長兄的口吻道：“當初你進縣城私塾的時候你嫂嫂花費了不少心思，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學有所成，不說考取舉人進士，至少也是個秀才出身，給咱們家也長點臉，現在你說不讀就不讀了？”

江頌安很少對弟弟妹妹語氣這麼重，他說完之後，元瑤和江年都愣住了。

江年：“我……”

江頌安：“不必再說了，此事不行，回去好好讀書，亂七八糟的都彆想。”

江年瞬間不敢說話了。

元瑤此時看了眼江頌安，幽幽道：“你說話這麼衝做什麼？小年這不是來商量嗎？你有必要這麼生氣？”

江頌安噎了一下，“我……”

“你什麼你？你不許再說話！”

江頌安：“……”

元瑤這時看向江年的眼神明顯緩和，語氣也好了許多：“小年是在學堂遇到了什麼事情嗎？可以和嫂嫂說。”

江年搖頭。

() “就是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學不進去了，嫂嫂，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

元瑤想了想，歎氣：“你沒有讓我失望，當初嫂嫂送你進學堂的時候也沒有問過你的意見，你那時候才回來不久，是嫂嫂自己做主給你安排了，這不怪你。”

江年抿唇，眼裡都有了淚花：“彆人家都想讀書，覺得這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是我讓嫂嫂失望了，也讓二哥失望了。”

江頌安依然沉默，元瑤看他，用眼神示意他說話，江頌安無辜聳肩，元瑤瞪他一眼隻好道：“行了小年，我知道這件事了，你先讓嫂嫂想想，回頭再說好嗎？”

江年乖巧點頭。

“至少咱們把今年讀完吧，你想學武，後面嫂嫂也不是不能給你請個武學師傅，但是咱們也不要做那種睜眼瞎的武夫，隻會用蠻力，朝中還是有很多儒將，你知道嘛？”

這倒是讓江年驚訝了，搖頭：“不知道……”

元瑤歎氣：“改日嫂嫂有時間和你詳細說說，先回去吧，彆想太多了，早些睡。”

江年看了眼江頌安，江頌安還是不說話，元瑤忍不住了：“你說句話呀！”

江頌安：“不是你不讓我說……”

他話音未落，元瑤瞪了一眼他，江頌安忽然勾了勾唇，溫和道：“回去吧。”

江年才鬆了口氣：“那我回去了，二哥嫂嫂你們早些休息。”

等江年走後，元瑤立馬斥責江頌安：“你怎麼回事呀！對小年那麼凶做什麼，他都被你嚇得不知道說啥了。”

江頌安無辜地指了指自己，“我有嗎？”

元瑤：“當然了！你至於嗎，不就是想學武嗎，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我看啊，小年就是和你學的！算了算了，實在讀不進去書就得了！反正是你們江家人沒有出文人的命，我才不操心。”

元瑤說完之後就下了榻徑直去了盥室，江頌安無奈笑了笑，也下榻穿鞋，跟了過去。

……

次日，江頌安比元瑤出門早一些，出來時，元琪和江年正準備去學堂。

江年看見江頌安，喊了一聲：“二哥。”

江頌安走到他身邊，點了點頭。

“先好好上學，學完今年，想學武的話從今之後二哥先教你基礎功。”

江年愣了愣：“二哥，你……”

他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反應了過來，忽然點了點頭：“好！謝謝二哥！”

江頌安看了眼主屋門口，“小聲些。”

江年傻嗬嗬笑了：“二哥，那我先去上學了！”

江頌安嗯了一聲。

元琪和江年剛剛離開，主屋的大門便打開了，江頌安後背一僵，便聽見元瑤意味深長地哼笑一聲：“從今之後你教小年學什麼？”

江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