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吃飯的時候要先吃飯,元瑤很清楚這點，於是笑著問：“大少想吃點什麼？”

孫茂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點菜，最後隻好道：“上回那蝦……”

元瑤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兄弟兩的差彆當真是大,孫茂水每次來的時候就差沒報菜名了。

元瑤道：“那要不我給您看著做？那蝦沒有了,但是我還有彆的。”

孫茂山點頭：“成。”

他明顯鬆了口氣，因為點菜這樣的事他的確是不怎麼擅長,元瑤也十分理解,孫家大少爺呀,那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多少人跟在身後喂飯，哪裡需要操心吃什麼。

她笑了笑，轉身就去廚房了。

新鮮的大蝦今天真沒有多少,青山縣畢竟還是個山城,海鮮河鮮都是可遇不可求，想了想,元瑤做了一道蝦圓雞皮湯。

這菜可是一道名菜，元瑤今天做這個完全是因為店裡取消了涼皮。

出了事情多少還是有一點影響不好，元瑤將今天的涼皮套餐全都換成了雞絲涼面。

做雞絲，順帶就吊上了一大鍋的高湯。

所以雞湯也算是現成的。

孫大少的口味比較清淡，元瑤用清雞湯給他當底，裡面少許的雞皮增加油花,再來細碎的火腿丁增加濃厚肉香，最後現場捶打捏了幾個蝦圓放進去。

蝦圓，照魚圓法，雞湯煨之，大概捶蝦時不宜過細,失真味，魚圓亦然。

蝦圓就是蝦肉丸子，原本還剩下幾隻新鮮的大蝦成不了一盤子菜，做成這個到是剛好，做法和普通的肉丸沒啥不一樣，隻是古人就說捶打的時候不能太細，要保留一下蝦肉的顆粒感，最後捏出來的整個蝦肉感吃起來還是有嚼勁的。

最後出來的湯，清澈見底的雞湯裡飄著嫩綠的蔥花，蝦圓丸子沉浮其中，火腿和雞皮在底部增香增油，元瑤用孫茂茂送來的漂亮湯盅盛了上去，孫茂山隻嘗了一口，眼睛便亮了。

“很不錯，元掌櫃廚藝果真好。”

他這誇讚也是真心實意的，畢竟他來平安飯館才一次，元瑤卻已經精準地把握住了他的喜好，其實這不僅僅是廚藝的問題了。

更是敏銳力和觀察力。

元瑤笑道：“您喜歡就好，還有幾個菜，我馬上就好。”

孫茂山其實過來是為了談事情，他一向是將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絕不會允許吃飯這樣的事耽誤時間，但是每次來平安飯館，又讓他覺得，反正自己也是要吃飯的，不如就在這裡多坐坐。

於是孫茂山沒說什麼，元瑤下去準備其他的菜了。

最後四菜一湯，全上齊之後元瑤才坐下和孫茂山談正事。

元瑤也不喜歡藏著掖著，直接道：“大少今天過來是說藥田的事情吧？”

孫茂山點頭：“上次收的你家的藥材都還不錯，之前說預付的事情元掌櫃的考慮的如何了。”

元瑤道：“承蒙大少看中，我也和您說句實

話，這藥材的價格在一個月之內翻了一番，這個市場，我也是看見了的。”

孫茂山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這是……覺得日後還有高價，不大願意的意思？

但元瑤接著便道：“不過我本來也不是做這門生意的，您在青山縣幾乎壟斷了所有的藥肆，我家就小小幾畝地，承蒙您照顧，當然是願意的。”

孫茂山不知為何輕吐了一口氣。

他也說不上為何，馳騁商場多年，和無數形形色色的人都談過生意，元瑤本來就是個小門小戶的商女，即便有些小聰明也不會有他見多識廣，但是這坐在一起，倒是和府城來的大商賈氣場相差無二。

這讓孫茂山想到了卓翼和葛家。

元瑤唯一有機會和他們產生交集的機會就是在自家那次的宴席上，不過一面之緣，還是那樣危急的情況，這小娘子竟然就能牢牢抓住這一絲機會，和兩家都能產生往來。

這是相當了不起的。

孫茂山單手放在桌上輕敲了幾下，孫府的小廝很清楚這個動作的含義，那是大少爺思慮的時候才會做的動作，幾個動作之間，孫茂山腦海裡已經閃過了很多分析。

元瑤抿了口茶繼續道：“不過呢，我們回來之後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現在在縣城太過忙碌了，神木鎮的農田大概是照顧不過來，所以我和江頌安決定將這四畝地全部承包給趙村正，實不相瞞，在我們搬來縣城的這些日子，都是趙村正忙著照顧藥田，我們很放心。而且大少這次給我們家的價格不菲，很多神木鎮的村民都看在眼裡，暗地估計也有不少人動了種草藥的心思，如果村正出面，不僅可以將藥田照顧的很好，還對村民來說有激勵，將來大少如果還想收其他村民的草藥，這價格村正也可以幫著去談談……大少覺得這是否是個萬全之策呢？”

孫茂山的手指已經在桌上敲了好幾下了。

他看了元瑤好幾眼，最後忽然露出一個非常意味深長的笑意。

“元掌櫃真的是……”

元瑤不解：“大少有何顧慮？”

孫茂山忽然坐正，收起了之前漫不經心的模樣：“先前我願意預付元掌櫃定金是因為藥材的確緊缺，而且我覺得你家的藥材當真不錯，雖然很大可能是下一次的藥田成熟時藥材價格會漲，但我也承擔了一些風險，可元掌櫃此番將這藥田轉給旁人，我這風險就更大了，下次換來的是什麼不得而知。且村正帶頭的話，村民一窩蜂全都種植藥材，這市場價也勢必會降低。”

元瑤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沉默了一瞬。

“大少當真是玩笑了，藥材的上漲下降與否哪裡是神木鎮這點地能夠左右和控製的，況且我和大少簽訂合約，難道說大少就一定放心這半年之後的藥材情況嗎？我和江頌安如今更是事多纏身，荒廢了也不一定，說不定我們私下還會偷偷轉給彆人，到時候大少更吃虧，所以，不管這田地是誰在種，大少勢必會與對方簽訂契約，我應該沒說錯？

另外一點，大少難道就沒有想過，村正雖小，但好歹

也有權力在手上，您若和他做成了生意，這其中的好處，我不用說了吧……()”

元瑤點到為止，孫茂山手中的筷子早就停了，片刻後，孫茂山抬頭笑了。

是我剛才太狹隘了，元掌櫃所言極是。那趙村正那邊……⒊()⒊[()”

元瑤馬上道：“這您放心，我自然都說好了，明日午時您若有時間過來一趟，還在這裡，我請二位吃飯。”

孫茂山笑道：“好，那一言為定。”

他剛說完，孫茂山和江頌安就進來了：“你們一言為定什麼了！”

孫茂山已經起了身，搖頭道：“和元掌櫃一言為定以後不再給你單獨送例菜了，你瞅瞅你最近胖的，騎馬都費勁了吧。”

孫茂水：“？？？”

他立馬轉身去問江頌安：“我胖了？”

江頌安搖頭：“看不出來。”

孫茂山：“你們整日在縣衙相處自然看不出來，不信你讓韓家姑娘看看？”

孫茂水：“……”

孫茂山笑著了離去，留孫茂水在後面揮拳，“是不是親哥了？！”

江頌安和元瑤都笑了，也敏銳的捕捉到了韓家姑娘四個字，元瑤笑著問：“韓家姑娘是誰？”

孫茂水：“你聽我哥在那裡胡說！沒有的事，他隨口說的！”

元瑤笑而不語。

因為中午人多，孫茂水主動提出坐下面就好，剛才的蝦圓還有一些，元瑤便也給他上了一份蝦圓雞皮湯又炒了兩道熱菜，給江頌安煮了一大份餃子。

人性好像總是彆人碗裡的好像香一些，孫茂水也有點饞餃子了：“嫂子，還有餃子嗎？”

元瑤抱歉笑笑：“沒了，我給你煮碗面吧？”

“算了算了。我就是看江兄吃的有點饞。”

江頌安一聽這話，端著碗就去了後廚，元瑤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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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茂山回到馬車上，第一時間就是往孫府趕，到家之後又直接去了孫永成的書房。

將剛才在飯館和元瑤談的經過一字不落的和孫永成說了一遍。

孫永成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這小娘子當真這麼說？”

孫茂山：“一字不錯。”

孫永成放下了紙筆道：“真是厲害啊，不能小看人家。”

孫茂山：“爹，您怎麼想。”

“我怎麼想？人家不是已經把利弊都給你分析清楚了嗎，人家現在在縣城，這藥田照顧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

孫茂山：“兒子是覺得，照顧不過來的話可以找鄰居，好友，為何非要是村正。”

孫永成笑了：“你怎麼知道人家和村正不是好友？”

孫茂山一愣，啞口無言。

孫永成：“之前那藥田最後的照看既然都是那個趙村正在做，兩家的關係自然不菲，而且照這樣看來，這人照顧田地還有了經驗，這對咱們來說是好事。”

孫茂山：“爹說的有道理。”

() 孫永成繼續道：“這件事對我們其實都有好處，首先對她而言，她家將藥田轉給趙村正，也隻是租賃承包的方式，其中所賺取的利潤兩家也有兩家的分法，但是不管她占了多少，都於她規避了風險，即便是價格跌了，她無非就是少賺點就是，還不必辛苦勞累。若是長了，她賺的雖然沒有自己乾的多，但是也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那趙家，應該也很感謝她吧。”

孫茂山點頭：“是，此女很聰明。”

“但是對我們也是，她與你說的倒是幾分實誠話，你也不必用那種說辭嚇唬她，藥材的漲跌你我心裡都有數，若是整個神木鎮都來種，都收購了也是好事。”

孫茂山：“兒子那時候說那番話隻是想看她是真聰明還是歪打正著，我那蹩腳的理由她根本就不搭理，我真正的擔心是神木鎮其他的藥田畢竟沒有和我們簽訂契約，而卻因為我們給他們指了路大肆種植，這樣市場價一高，村民們都去賣高價，趙家反悔了怎麼辦。村民們也不會願意再低價出售。”

孫永成看了眼兒子，搖了搖頭。

孫茂山一愣：“爹……兒子是不是哪裡說錯了。”

孫永成歎氣：“你啊。什麼都好，就是……”

就是沒有過過苦日子。

“你爹我白手起家走到這一步，不會全靠精明的算計，兒子，你記住，我們能成事，終究也是要給百姓帶來福利，百姓們不傻，你永遠的算計是得不到好結果的。就算藥材漲了又如何？這整個青山縣的藥肆貨源隻要你把握了，高價拋售出去其他縣城州府，帶著自己家鄉的百姓賺錢不好嗎？朝廷看不見你？百姓記不住你？這叫什麼，這叫共同富裕！

彆說整個神木鎮，就算是青山縣所有農民都去種植，我都高價收！市場價高我價格也高！我不僅一部分高價賣出去，我還要白白送給朝廷，這叫什麼？這叫收攏人心！

他趙家是不是村正？還想不想往上爬？到時候你若做出了如此大義之舉，他如何反悔？他恨不得拱手相送，好叫朝廷和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你是與他最先合作，也是他積極鼓勵了村民們種植藥田！這是多好的商機啊我的兒！”

孫永成一番慷慨之言讓孫茂山也跟著激動起來，他深深的給自己的老父親鞠了個躬：“父親大義，兒子受教了……”

孫永成擺擺手：“所以，依我看，你要好好謝謝那位女掌櫃才是。我聽說茂茂與她關係也好，改日有機會，請人過來坐坐吧。”

“是……”孫茂山感到深深的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