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的輪廓模糊在光暈中。

李川放下了鏡子。

潘媽是異鬼，冠中秋也是異鬼，事情的走向愈發地荒謬起來。

他一一觀察在場人的表情。

潘媽苦愁的臉上，透著認命的麻木，雙手緊緊抱著她的小孫女，小孫女有些不安，不停地左看右看。

冠中秋凸起的顴骨一聳一聳的，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

魏長老與禪海大法師低聲說著話，隱隱能聽到一些入化，禪境之類意義不明的詞。

金熔低頭沉思。

溫故應此時背對著陽光站著，這讓他的面容與身影看上去有些模糊，他率先開口說：“既然發現了問題，後面就好辦了，魏長老，”他朝著魏長老的方向走了幾步，“請你再給素娘與冠師弟檢查一遍。”

李川終於看清了他的表情，有決然似乎也有釋然。

魏長老同意了。

溫故應又叮囑說：“對於異鬼，不要心慈手軟，為了查清問題，一些不方便的手段也可以用上。”

魏長老表示明白。

她對潘媽與冠中秋進行了檢查，兩人都沒有抵抗。

這一次檢查花費的時間很長，接近一個時辰，檢查完後，魏長老的身形似乎也變虛了一些，原本就苦大仇深的臉，看上去更陰沉了。

她說：“這次我對他們的命魂進行了回溯，的確發現了一些問題，潘媽的命魂回溯到33年前後，有一段時間，命魂非常不穩定，但回溯到38年前後，又穩定了起來；而冠道友的命魂，在1年前，出現了同樣的不穩定情況。”

“不過……”魏長老加重語氣，“從魂修的角度來說，這些都算不上什麼異常，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會有許多，”她轉而看向李川，“其中因果緣由，還是需要《紋經》傳人來解釋。”

李川直接把問題拋給溫故應，“溫道長，我已經把我看到的，都說了出來。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李兄的想法呢？”溫道長反問。

李川內心很有想法，他看了金熔一眼，金熔向他點點頭。

李川有了底氣。

他說：“麻煩先送潘媽祖孫與冠修士回去吧。”

潘媽跟著衙役走了。

冠中秋走到一半後，掙脫了開來說：“我要聽聽你打算怎麼宣判我。”

溫故應也說：“讓他留下吧。”

李川同意了，他說：“現在其實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很簡單，冠修士殺了下林村一村的人，按律當斬。案情已上報朝廷，判決已經獲得批複，下月問斬。”

“第二件事也很簡單，冠修士聲稱他殺的是異鬼。異鬼不是人，甚至可能會危害到人類，所以殺異鬼是功德一件，自然不用受死。但按照我與魏長老的檢查結果來看，冠修士與他所稱的異鬼，是同樣的存在。他認為異鬼該死，按照他自己的邏輯，他自己就該死。冠修士，你覺得呢？”

冠中秋掀了掀眼皮，說：“素娘與她的孫女，也該死。”

“這就是第三件事了，需要調查下林村的人是如何變成異鬼的。”李川看向溫故應，“溫道長覺得是不是這三件事？”

溫故應點頭：“李兄分析得很清晰。你打算怎麼做？”

“現在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先將潘娘與冠修士收押，再請人照看幼女，在這一個月裡，儘力找出下林村的真相。”

“一個月後呢？”溫故應問。

“找出了真相，自然就知道該怎麼辦；找不出真相的話……”李川說得很艱難，“那麼，異鬼不是人，死了比較安穩。幼女的話，送進育嬰堂，請魂修每年來看看，過了二十一歲後還沒有異常的話，之後就不再來了。有萬一的話，也等出事了再看。”

金熔此時也出聲了，說：“李兄已經想得很周到了，溫道長，魏長老，禪海法師，你們覺得如何？”

溫故應說：“我沒有意見，隻是我希望將時間再延長一些。”他輕歎了口氣，“也許你們認為，我是想要包庇冠師弟，我承認，我心中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不過現在，我更在意的是下林村的異常，以及‘異鬼’究竟是什麼。”

他說：“涉及玄門隱秘，我們找個地方說吧。冠師弟，接下來的話，你也不該聽了。”

冠中秋說：“我這就回牢裡去。”

接著，溫故應便劉參軍給他們找一個說話的地方。於是劉參軍帶著他們穿過幾道儀門，到達一處便廳裡。

之後，他遠遠地守在了門外。

坐下後，溫故應說：“我在四神宮的卷宗中，找到了記載，三千年前，曾有人在下林村飛升，這可能是造成下林村異常的原因。”

“那仙人是誰？”魏長老問。

“不知。”溫故應回答。

“飛升後的身份也不知道嗎？”魏長老追問。

“不知。”溫故應依然如此回答，“四神宮的案卷中隻記了一筆，記錄的人是古鬆道人，他感應到有人在西南方向曆劫飛升，他過去的時候，劫雲已散，應該是飛升成功了，於是有了這條記錄。”

接著他說：“在座的都知道二十年前霜葉門的事吧？”

眾人都點頭。

“霜葉門功法與燃香能夠讓修士的神念直接觀照心淵，才導致了他們紛紛頓悟，短時間跨越瓶頸。也是最終仙人出手的原因。”

溫故應表情肅然，“冠師弟曾請仙人去查看素娘是否有問題，仙人也未看出問題。因此這次異鬼的出現，我懷疑也與心淵有關。”

他請求李川說：“李兄，能否再給我一些時間？”

李川想了想後，說：“如果一個月裡，什麼都沒查到，那我覺得也不必再拖長了，但若是有進展，找到了線索，可以繼續追查下去，那就再往後延兩個月，也不能再超過兩個月。”

溫故應立刻同意了，說：“多謝李兄。”

李川又問：“你能告訴我們，為何你如此維護他嗎？”

“我並不是維護他，隻是，冠師弟與其他修士是不同的，”溫故應轉而看向金熔，“你這個年紀，應該是不知道了，你師傅是知道的，我原本以為宮無光看到冠師弟的名字，是會攔一攔的，沒想到判決直接就通過了。你們今日隻知道他殺了一村的人，在三四十年前，也就是朝廷最後一次大剿妖的時候，正好便是他下山遊曆的時候，他救下的可不止一村兩村的人。”

金熔回答：“師傅隻讓我配合李兄行事。”

之後他又說：“欽天監不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