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肉包,一杯豆漿,您請早。”
“怎麼樣,還合胃口吧?都是我自己研究做的。”
“您彆瞪我啊,您瞪那位去,我這人怕生呢,最怕人家瞅我了。”
辛瑤一邊咬著包子,一邊翻了個大白眼。
昨天晚上反抗失敗,她還是被臭道士從夢裡抓走了。
此刻。
她穿著睡衣光著腳,坐在天山上古樸房間的地上,旁邊是散著藍光的盈盈法陣,將她困在方寸之地,不能離開半步。
蹲在面前喋喋不休請她吃包子的,是離恨青的徒弟,一個白白胖胖盤著發髻的小道士。
小道士讓她瞪的,是身穿青色道袍,閉目盤膝坐在旁邊桌前的離恨青。
但自從昨晚把她抓進來,扔到法陣之後,離恨青就坐在桌前,沒有睜開眼睛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辛瑤簡直無語,這人究竟要乾嘛?
吃完包子喝完豆漿,辛瑤再次有了力氣,又鬨起來,大力拍打著眼前屏障一樣的法陣。
“救命啊!天山道士強搶民女啦!搶劫啦!殺人啦!”
“離恨青!你有本事說句話啊!”
離恨青閉目不言,充耳不聞。
倒是外面掃地的小道士們,沒下過山,沒見過女生,更沒見過這種場面。
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一會兒就謠言四起。
說什麼——
“師父好像搶了個女孩子上山誒。”
“師父終於道心崩塌了麼?”
“說不準這就是本性呢?”
“噫——老不羞。”
離恨青也根本不管。
還是小胖看不下去,揮揮手驅散了外面的小弟子,緊跟著又看向辛瑤。
“居士,您彆喊了。”
“我師父就是這個麼性子,最討厭上班了,早九晚六,不到九點是堅決不睜眼睛不說話的。”
哈?
辛瑤拍著屏障的手頓了一下,表情奇怪。
是不是有病啊你們!
正聊著呢,坐在旁邊一直是靜止狀態的離恨青忽然睜開眼,伸出手指。
“一個茶葉蛋,一個包子,一杯豆漿。”
小胖就靈動的朝辛瑤眨了眨眼。
“不過吃早飯的時候例外。”
說完屁顛屁顛去給師父放早飯了。
等小胖伺候這二位過完早出去。
屋子裡隻剩下辛瑤和離恨青,又安靜下來。
辛瑤是個閒不住的人,況且眼前這種狀況,怎麼她也不可能冷靜,狠狠踹了一腳屏障。
“你究竟為什麼把我抓過來,總有個理由吧,是要拿我要挾裴玉嗎?可真夠卑鄙的!”
離恨青慢條斯理啃著茶葉蛋,聽見辛瑤的話垂了下眼,微頓一秒,默念。
“我不氣,我不氣。”
而後看向辛瑤。
“你知道自己快死了嗎?”
“誰?”辛瑤四處瞅了瞅,這地方確實隻有她一個人,驚訝的指了指自己,“我嗎?”
“對。”
“我為什麼快死了?”
道士吞下指尖最後一塊雞蛋,又抿了口豆漿,眸光看向窗外天山大霧,這才慢條斯理回答。
“天生惡種必將為禍世間,這是天山的準則,所以惡種一旦現世,我天山必將追殺。”
“當初蛇妖監守自盜,以為偷取世間最純潔的雪山神印作為掩蓋,就能遮掩住他孩子的妖孽氣息。實則,最純淨之氣與最邪惡之氣是不能融合的。”
“半妖血脈根本不會讓裴玉的妖力暴動至此,之所以如此洶湧,是因為雪山神印和惡種之氣開始起了衝突。”
“這種衝突會在她成熟期時達到極限,也就是說,等裴玉度過這幾天的虛弱期,進入成熟期,也就是她體內兩種氣息爆炸之時,是她死之時。”
“而和她有著伴侶印記的你,同氣連枝,亦會受牽連死去。”
“我帶你來,是為救你,這個法陣會去除掉你的伴侶印記。”
辛瑤下意識扒開胸口衣服去看,果然,一直老老實實待在那裡的印記,正蔫頭耷腦,一點一點變得暗淡。
或許再過一段世間,它會徹底消失。
也會就此徹底斬斷她和裴玉的連接。
辛瑤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服,指尖用力到發抖,一張臉比今日天山飄下來的雪還白。
那一瞬間大腦幾乎是空白的,她好像什麼都沒有在想,卻從骨子裡泛起巨大的涼意。
失去力氣般跌倒在地,滿目恍然,幾乎快要哭出來。
但猛然間又想到什麼,立馬爬起來扒著屏障,看向離恨青。
“就沒有什麼辦法能救救她嗎?”
離恨青終於看了她一眼,有點奇怪。
“我本就要除掉惡種拿回神印,為什麼要救她?”
又是這種話,又是這種姿態。
他們這種高高在上的論調,辛瑤真的是受夠了。
憤怒暫且壓住了倉惶,辛瑤狠狠拍了下法陣。
“你告訴我到底什麼叫天生惡種,什麼叫遲早惹出禍事?”
“她闖禍了嗎?還是她做了什麼?你們憑什麼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審判她,肆意誅殺她?”
離恨青似乎不太理解辛瑤突然的憤怒:“難道等她真做了,釀成苦果再去阻止嗎?”
“可你們憑什麼用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來審判人?”辛瑤更不理解他,“在人剛出生,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給人判處死刑,你們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這話讓離恨青罕見的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道。
“妖孽就是妖孽。”
“我呸!”辛瑤就開始罵人,“我看這道理你自己心裡也立不住,離恨青你可真是個混蛋。”
離恨青眉毛一挑,筷子一拍,就想說些什麼。
可就
在這時。
“轟隆隆!”
外面忽然傳來驚天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到讓人耳朵泛起尖銳鳴叫,恍恍惚又仿若失聲。
連帶著整個房間都在晃蕩,屋子裡的東西東倒西歪,滾落一地。
辛瑤跌坐到地上,條件反射捂住耳朵。
怎麼回事,地震了?還是山塌了?
她的疑問很快被解答,小胖驚慌失措跑進來。
“報——”
“師父!外面突然來了好大條白蛇,馬上就要打上山門了!”
裴玉!
肯定是裴玉來了!
辛瑤忙起身看向離恨青。
離恨青轉頭看向鐘表。
掛在那裡的時間,正指向八點半。
小胖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得得得,知道了,您不到點不上班,小的再出去探一探。”
於是乎,房間裡不斷傳來小胖播報的聲音。
“師父!家門口被雪淹了!”
“師父!咱家狗叫那蛇妖給打了!”
“我靠師父!咱家門匾也叫人給拆了!”
左右衡量一番,小胖尋思今天這場可能是打不過了,守在門口死也不肯出去。
“師父,您老到底做什麼缺德事了?”
辛瑤就冷笑:“你師父出去搶人老婆了。”
“搶了誰?”
“我。”
小胖:“咦惹,那師父活該挨打的。”
說話間。
外面的蛇妖好像徹底瘋了,狂風卷著風雪襲來,帶著可怖的吼聲,直接掀翻了房間大門和屋頂。
刺眼的光芒從天上掉下來,來自雪山的滿天風雪刀一樣壓迫而來,幾欲壓城。
裴玉人首蛇身的身影就淩空立在無儘冰雪裡,風暴的最中心,白發飄搖,紅瞳如血,可怖而瘋狂。
她也確實是個瘋子,簡直是不要命的在催動妖力,從山底打到山門連半個小時都沒用到。
離恨青:這他爹的是虛弱期?
倘若再過一會兒,她還見不到辛瑤,毫不懷疑這瘋子會將天山整個連根拔起。
就算製造一場天災人禍,妖物也是無所謂的,隻要能救出她的伴侶。
辛瑤被困在法陣裡,目光怔然看著風雪中的人。
“裴玉。”
旁邊的小胖比辛瑤還恍惚呢,腳一軟差點坐地上。
“我去,師父,咱咱咱,咱好像打不過啊!”
說話間,屋內的鐘聲緩緩敲響,九點已到。
終於到了上班時間的離恨青撩了下道袍,站起身來。
“嗬,師父我能打不過?”
說完一步跨出去,迎戰外面禍世的蛇妖。
離恨青如他的自信一般,確實是很厲害。
出去後沒一會兒就和裴玉戰成一團,在狂風暴雪中,兩人的身形若隱若現。
偶爾看不見時,辛瑤就很著急,趴著屏障
仔細瞅。
直到許久之後,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嘶吼。
緊張望去,竟是裴玉被離恨青逼到化了原型,正張著血盆大口準備撕咬道士。
可也正是在這個時候。
化為可怖白蛇的裴玉,終於看見被隔絕在法陣中的辛瑤。
正打的激烈之際,一下子裴玉頓住了,心中升起些惶恐害怕。
當年,她的母親裴雙雙,就是因為看到父親的原型被嚇跑的。
當初一幕一幕,和此刻一幕一幕,是何等的相似。
況且她現在還正在傷人,蛇妖的利齒血口那樣可怖,瑤瑤會介意麼?還會喜歡她麼?
就在裴玉心中酸脹,略有分神之間,陰險的離恨青抓住機會,猛一擊打到裴玉身上。
疼痛將人拉扯回現實,裴玉也清醒過來,眸中清明的衝了上去。
她根本不必害怕,辛瑤就是她的一切勇氣。
那個人,絕不會因為這些而拋棄她。
辛瑤確實不會。
真要說起來,比起裴玉,其實辛瑤才是那個心靈永遠強大,永遠堅定的人。
看著此刻和離恨青交手的蛇妖,她心中隻有無限哀然心疼。
她的裴玉,這輩子過的這麼辛苦,現在才剛剛好上那麼一些,怎麼能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反而是她。
辛瑤顫抖著指尖,看著腦海中的盈盈光幕,那上面正顯示著的,是24小時倒計時。
就在剛剛,徐清因為故意殺人未遂等多項罪名,被警察帶走,等待他的將是多年牢獄。
換言之,辛瑤的任務徹底完成了,沒有積分的她也終將離開。
24小時,是她最後能留在這個世界的時候。
她才是那個,一直以來根本無法留下來的人啊。
可辛瑤實在心疼裴玉,心疼她生下來就注定要死的命運,心疼她被折磨的這麼多年。
善惡不該這樣被定義,哪有人生下來就注定要死的?
反正,她總要走的對不對?那剩下的這點時間為什麼不拿來救裴玉?
辛瑤狠狠擦了下眼淚:“懟哥,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一張口王懟懟就知道她要放什麼屁,很激烈的摔了下鍵盤。
【辛瑤你少給我放屁,我幫不了你!】
“哥,你就是我親哥,”辛瑤幾乎是在哀求,“就幫我這一次,難道你要我看著她死嗎?”
【你會後悔的!】
“我不幫她就這樣走了,才是真的會後悔!”
王懟懟真要氣死了。
【你進任務之前我就提醒過你,彆動感情彆動感情,遲早要走的人和小世界裡的人在一起,是沒有好結局的,你偏不聽!】
【辛瑤,想想你妹妹,想想你媽,想想你現在還沒買回來的家,也想想死在冰天雪地裡的你自己!你有時候也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好不好?】
辛瑤知道,王懟懟這家夥向
來刀子嘴豆腐心,說的都是為自己好。
“我知道的,可這就是目前最好的做法,不是麼?”
“終究離開的我帶走她一切苦難,讓她活下來。⑾_[]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唉!】
王懟懟歎了好大一口氣,可聲音還是軟下來。
【真的會很疼的,你知道嗎?】
辛瑤點點頭,神情很平靜。
“我知道。”
剛剛。
在離恨青宣稱裴玉終將會死的時候,辛瑤並不是隻在悲傷。
相反,她幾乎是立刻聯係了腦海裡的王懟懟,詢問有沒有什麼救人的辦法。
王懟懟也是嘴快,當即回了句,逆天改命。
簡單來講,就是將一個正常的命格換給裴玉。
那樣,裴玉就不再是天生惡種,也不會和雪山神印爆發衝突,就可以活下來了。
現在,辛瑤決心去做的,就是這件事。
——將她的命格換給裴玉。
她是本來就會走的人,所謂的天生惡種會隨著她的離開,煙消雲散,從此裴玉再也不會遭受危機,會無比安全的活下來。
唯一的代價是,逆天改命的辛瑤,將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先是輕微骨折,然後骨頭碎掉,她那雙總漂亮的眼睛會忽然消失,緊跟著五臟六腑也點點潰爛。
最後在極端的痛苦裡,她將一步步化成血水,徹底不留痕跡的消散。
辛瑤怕嗎?
當然是怕的。
可她更怕自己能做而不做,後悔一輩子。
辛瑤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指尖,那裡亮起的一點,是最終妥協的王懟懟為她點亮的符咒。
隻要將這點光亮點進眉心,她就可以逆天改命,徹底拯救裴玉。
死過一次的人,更知道死亡這件事有多恐怖。
那種生命消逝的痛苦、恐懼,折磨的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
那個總被裴玉覺得膽子小的人,這一刻也不知道是怎麼樣鼓起的勇氣,就那樣顫抖著手,緩緩將手指點向眉心。
屋外的風雪飄揚進來,她滾熱的眼淚落下,眼看著,那脆弱的食指就要點到額頭上。
就在這時。
啪!
斜裡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辛瑤的手腕,用的力道非常之大,像一下子握住了全世界。
辛瑤被嚇了一跳,眸中含著眼淚驚慌看過去,耀眼的雪色光線裡,她望見對面人那張絕美的臉。
不是裴玉,還能是誰?
裴玉握著辛瑤的手,半跪在她面前,身上的白衣染著淋漓鮮血,一看就知道是付出了些代價才來的。
這人也不在乎,就帶著披荊斬棘的傷半跪在那裡,和著冰涼的雪氣,抬起頭看向辛瑤。
表情很溫柔,正在輕輕的笑,可那雙漂亮如草莓糖的眸中,卻又笑著落下淚來。
她就這樣流淚笑看著辛瑤,輕聲道。
“瑤瑤
,我們結婚吧。”
“哪有,”辛瑤一下子哭出聲,“哪有這時候求婚的!”
“而且我,我,留不下來了。”
裴玉並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留不下來,她沒有問這些明顯是秘密的問題。
隻是警惕抹掉辛瑤指尖那抹光亮,然後緊緊將人的手握住,懇求一般輕問。
“為了我,留下來好嗎?”
與此同時。
被裴玉發瘋打了個半死的離恨青,才從天上掉下來。
摔到坑裡又爬起來時,狀態看著不知道比裴玉慘多少倍。
剛落地,道士就要往辛瑤她倆旁邊去。
就在此刻。
整個天山都混亂的時候。
劇烈的喘息聲從後面傳來,緊跟著是高跟鞋瘋狂奔跑的聲音。
風雪裡,鏡頭向遠處拉去,跑過來的人居然是裴雙雙!
裴雙雙眸中倒映著混亂的場景,眸光恍然,那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噩夢般的一天。
那時候離恨青也是這樣闖過來,輕易撕毀一切。
當時她還太年輕,太膽小也太懦弱,竟嚇得頭也不回的逃跑了。
這一逃就是很多年。
這些年裡她每一天都在害怕,後來害怕變成後悔,後悔又衍生成恨。
恨裴玉。
可後來清醒過來,更恨自己。
恨自己當時懦弱,恨自己就那麼逃跑了,恨到這麼多年來,連去見裴玉一眼都不敢。
怕自己依舊沒有勇氣去守護人,反而再給裴玉帶來傷害。
可這一刻。
裴雙雙站在風雪裡,看著渾身染血的裴玉,她的女兒,以及正要往那邊走的離恨青,眸光冷靜又恍然。
然後,她猛然邁開腳步,向前衝去。
二十多年前的裴雙雙,害怕,逃跑了。
二十多年後的裴雙雙,鼓起勇氣,終於跨出那一步,於是也跨過當年的膽小,這麼多年的懦弱,死死擋在自己女兒面前。
“我,我不許你傷害她!”
她終於,開始學著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然後緊跟著上來的選手是,辛晚音和柳月。
先不說這群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究竟是怎麼湊到一塊,還都跑過來了的。
辛辛苦苦累的要死爬到天山山頂。
辛晚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抬頭,先看到被裴雙雙攔住的離恨青。
那一瞬間是靈光一閃,辛晚音忽然想起了什麼模糊的記憶,遙遠到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以靈魂體站在窗外,看著徐清和新婚妻子在房間裡恩愛。她發瘋的哭,恨不得扣碎自己的眼睛。
結果被一個路過的死道士,輕易伸手給了結了。
折磨她那麼久的愛恨,就這樣消失在那輕飄飄一劍裡。
而這個家夥,長的真的好像夢裡一劍結果了她的那個道
士。
等等,不是好像。
完全就是一模一樣啊臥槽!
辛晚音dna當場就動了,那一瞬間莫名其妙就是恨的渾身發抖。
“死道士!”
她恨恨叫了一聲,幾步衝上去來到離恨青面前,揚起手就是一下。
啪!
這一巴掌,驚豔了整個冬天,驚豔了整個天山。
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一下。
離恨青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就這樣靜止幾秒後,是突然的,他腦門青筋暴起,手裡的劍都要握斷了,猛往前一步。
小胖連忙伸手攔住。
“師父!都是普通人,忍一忍,忍一忍!”
柳月心想,我靠!就一眼沒看住,這大姐!忙把辛晚音攬在身後。
“孩子還小,不懂事不懂事,您多擔待。”
“擔待個屁!”離恨青連裴玉都不去管了,“彆攔著我!我看這個才是天生惡種!”
小胖簡直痛心疾首:“師父冷靜啊,您都三百來歲了,何苦跟小孩子鬥氣!”
辛晚音冷笑:“原來還是個老東西。”
柳月連忙捂住她的嘴:“閉嘴吧姑奶奶,還嫌不夠亂嗎!”
一時間,寂靜清冷許久的天山上吵得不可開交。
與此同時,辛老爹正在爬山前來的路上。
另一邊。
辛瑤和裴玉還在走苦情戲碼。
辛瑤正嗚嗚哭不停呢,慘白的指尖緊握住裴玉的手:“我留不下來的,裴玉,總之是早晚要走,走之前我一定要救你。”
真是個笨蛋。
明明最初連見到蛇尾都會嚇一跳,怎麼現在就為了她,鼓起那麼大的勇氣。
也不對,她的瑤瑤其實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極其堅定、極具勇氣的人。
那麼她怎麼也要努力的去配上,這些珍貴的勇氣和愛意。
裴玉撫摸著辛瑤的側臉,眸光溫柔:“不要那麼著急離開我,還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
辛瑤微愣了一下,就想開口問。
裴玉直接用行動給予回答。
一隻手緊緊握住辛瑤的手,生怕人再離開一樣。
另一隻則緩緩,伸向自己胸口心臟處,指尖碰到衣料之際,仿若觸碰到水幕波紋,竟如入無物直接插到胸腔裡去。
整個過程看起來輕鬆,實則是很不好受的,畢竟手都插到胸口裡去了,疼的連裴玉都緊緊皺起眉頭。
辛瑤真被她的行為嚇了一跳,慌張往這邊湊了一下,伸手想碰碰裴玉,可又不敢。
而裴玉的動作還在繼續,手指伸到胸腔之後,她指尖緩緩收攏,像握住了什麼東西。
這個動作似乎讓她更加痛苦,猛吐出一大口鮮血。
還沒等辛瑤驚呼,她就拽著那東西狠狠往外一扯,像是要將心臟從胸口生生拽出來,拿給辛瑤看。
終於拉扯的力道鬆懈之時,裴玉的手也從胸口出來,染血的指尖抓著一塊瑩潤如玉的東西。
借著周圍的光細細去看,那東西玲瓏不過手心大小,通體潔白形如印章。
竟是雪山神印。
裴玉這個瘋子,居然將寄居在她心臟的神印,給生生摳了出來。
她與神印共生這麼多年,神印幾乎和她的心臟長在一起,裴玉如此行為,確實不亞於剖心挖肺,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讓裴玉這個向來沒什麼表情的人,都疼的青筋暴起,吐出好幾口血來。
可她面上不顯,看向辛瑤的時候甚至很開心笑了,捧著染血的神印,目光盈盈舉到辛瑤眼前。
“看,這樣不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我了,瑤瑤。”
雖然過程疼痛殘忍,但這確實讓辛瑤鬆了一大口氣,緊緊抓著裴玉的手,身子虛軟下來。
這下子,就算真的離開她也可以安心了。
破敗小屋裡裴玉所做的一切,外面人都看見了,正吵鬨的天山寂靜一瞬。
裴雙雙轉頭看著身染鮮血的裴玉,死死捂住嘴。
“這是,這是怎麼了?她在乾什麼?”
離恨青也正在看著那邊,然而不想,他的表情竟比裴雙雙還要恍然。
往日裡沒半點情緒的那雙眼,盯著裴玉唇角的笑,眸中的淚,竟頗為震動。
所以最後還是站在旁邊的小胖給了解釋。
“蛇妖和雪山神印不能共存,所以她直接將雪山神印給摳出來了。”
辛晚音聽得懵懵懂懂:“看起來好像很痛。”
“那可不呢,”小胖深以為然,“剖心挖肺也不過如此,真是個狠人啊,這就是愛情的力量麼?師父,我也想娶老婆了。”
離恨青:“滾。”
旁人都覺得觸目驚心,何況親眼看著的辛瑤呢。
她伸出手,想去碰碰裴玉染著血跡的臉。
可就要碰到的刹那,指尖卻蜷縮了一下,緩緩收回。
愛是伸出去又收回的手,那麼想碰碰你,卻又不敢。
因為她腦海中藍色光幕的倒計時,還正在走。
那是辛瑤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即將離開裴玉的時間。
然而就在辛瑤收回手指的瞬間,猛然,她的手被裴玉一把抓住。
而後,裴玉就這樣抓著她退縮的手指,輕輕貼到自己臉上,蹭了蹭,聲音溫柔。
“雖然不知道你要去哪裡,但我說過。”
裴玉抬起頭,眸光溫亮看著她:“如果你要離開我,我會把你奪回來的。”
也就在這句話說完的瞬間。
兩個人相貼的手,泛起光亮來,開始時柔潤如螢火,而後愈來愈熾烈,宛如星光在掌心爆發。
與此同時,辛瑤腦海中光幕上消減的倒計時,停滯,顫動,突然開始瘋狂增長。
一秒一分一小時,瞬間爆發至一個月。
王懟
懟看的目瞪狗呆。
【我靠這人不要命了!她在燃燒自己壽命,將她的命補給你!】
然而想要留下一個不該留下的人,並沒有那麼簡單。
百年換一年。
裴玉每消耗一百年的壽數,才能留下辛瑤一年。
辛瑤下意識就想抽回手:“裴玉你是不是瘋了!你把命給我了你怎麼辦!”
卻被裴玉更緊的抓住了手,更堅定的凝望著。
沒有人知道,在失去辛瑤的那幾個小時她在想什麼,又是怎麼撐過來的。
“其實我早就想過了,人和妖的壽數不同,早晚有一天我會失去你。”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辛瑤,你覺得我能獨自在沒有你的世界裡活下去嗎?”
“不能,”裴玉自己給出回答,“我不可以,一分一秒也不行。”
“所以等你離開的時候,我會跟著你去,這樣是不是也算永遠在一起了?”
這人明明看起來那麼冷靜,卻又在冷靜的說一些瘋狂的話。
辛瑤從來不知道,她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這怎麼行!”
“所以,”裴玉捏了捏她的手,“現在這樣剛剛好。”
“從此以後我可以和你一起相守,一起變老,一起離開,多好。”
伴隨著裴玉輕聲的哄,兩人指尖的光芒漸漸變淡,倒計時徹底補充完畢。
最後停留在一個看起來很吉利的數字——66。
辛瑤還能留下來66年。
係統空間的王懟懟看見這一幕,失去力氣般癱坐在桌前。
半晌才爬起來,點燃一根煙,看向窗外。
好吧,雖然過程很胡來,但也算是個好的結局了。
辛瑤真說不出話了,隻知道一個勁兒的哭,手貼在裴玉臉上,指尖輕輕顫抖。
反倒是裴玉在笑著,緊緊抓著辛瑤的手,眸光溫柔。
從來愛笑的人一直在哭,從來不笑的人卻一直在笑,她倆倒完全反過來了。
裴玉半跪著,將沒了力氣的辛瑤抱起來,起身,走向屋外。
外面的風雪已經停了,站在門口的人都安靜著,齊刷刷看過來。
裴玉一步步走過去,路過離恨青時微側目。
“想殺我,隨意來。”
離恨青眸光恍了一下,那一瞬間腦海裡莫名想起的,是這蛇妖的笑,還有那滴眼淚。
但他輕哼一聲,嘴上說。
“一個沒了壽數的天生惡種,又能蹦躂多久。”
後面的小胖摸了摸鼻子:“師父,真的不是因為打不過,不得不放人走嗎?”
離恨青:“滾!”
嘴上喊得凶,終究還是就這樣看著辛瑤和裴玉她們離開了。
許久之後,被人砸了場子的天山又安靜下來。
身後的小道士們忙忙碌碌開始收拾殘局,唯獨離恨青站在那裡沒有動。
良久,他抬頭望向天空
,想起的時裴玉那滴淚。
“可是師尊,我都不會哭啊。”
“妖就該殺麼,天生之惡就該斬麼?究竟什麼是惡?”
“什麼才是我們的道?”
辛瑤那邊。
下山的過程並不寂寞。
一群人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還遇見了正費勁兒往上爬的辛老爹。
辛老爹還沒來得及參與,就被人告之徹底結束了,整個人都蒙蒙的。
轉而,又看見被裴玉抱在懷裡身上染血的辛瑤,開始嚎啕大哭。
“我的女兒啊!怎麼流了這麼多血,爸爸恨不得替你受傷哇!”
後面的裴雙雙看不下去了:“那是我女兒的血!”
更後面的辛晚音也開始鬨起來,她的力氣好像全耗在打離恨青的那一巴掌裡了。
“柳月——我走不動了!”
柳月:“哦。”
辛晚音瞪她一眼:“為什麼我姐就能被抱著走,你就不能背我?我可是你老板!”
“承蒙回顧,十萬塊錢背下山。”
“你怎麼不去搶啊你!”
嘰嘰喳喳吵吵鬨鬨,直叫人腦門疼。
本來辛瑤也不想讓她抱自己的,畢竟裴玉剛打完一架,身上還受著傷。
無奈裴玉堅持,一秒都不願鬆開,辛瑤也就作罷了。
這會兒窩在裴玉懷裡,她好奇往後看了看。
“這群人是怎麼聚到一塊的,她們都知道你的身份了,沒事嗎?”
“沒事。”
裴玉想起當時,自己早上睜開眼沒見到辛瑤的那一刻,她幾乎要瘋了。
急病亂投醫,就誰都去找了,甚至是裴雙雙。
辛晚音一聽說姐姐出了事,就急著也要來,還帶上了柳月和辛老爹。
唯一沒想到的是,裴雙雙居然也跟了過來。
親口聽裴玉訴說著她當時的驚慌、恐懼,辛瑤眸光微晃,抬頭吧唧親了裴玉一口。
“老婆你真好。”
說完,辛瑤好像又想到什麼,悄悄的,有點不好意思的湊過去問。
“寶寶,你的,那個,尾巴還在嗎?”
裴玉笑看了她一眼,湊到人耳邊道。
“放心,隻是散去壽數,其他的並不影響,尾巴還在。”
這人故意的,非要貼著人耳朵說話,色裡色氣,辛瑤瞪了她一眼,又輕輕的笑。
“好吧,那等我回去會好好獎勵尾巴的。”
“那我呢?”
“你想要什麼獎勵?”
“嗯,想結婚,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她們兩個說悄悄話的時候。
後面的辛老爹和裴雙雙不對付,又開始吵架。
辛晚音硬要柳月背她,往人身上蹦,倆人一塊摔在地上,正互相埋怨差點打起來。
吵吵鬨鬨雞飛狗跳,可這就是煙火味,這就是人間。
裴玉緊緊抱
著辛瑤。
“回家了。”
辛瑤也回摟住她。
“嗯!我們回家。”
*
兩年後。
監獄。
徐清因為殺人未遂,私自竊取多家公司機密,被判刑多年。
很不巧,和他的同寢的監獄老大,是辛晚音的狂熱粉絲。
聽說徐清這小子居然是辛二小姐前男友,還曾經欺詐過人,甚至差點害死辛晚音姐姐,真是恨他恨得要死。
每天幾頓毒打是少不了的。
就這樣,徐清將在拳打腳踢裡,在每分每秒折磨著他的死亡恐懼中,度過餘生。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同年。
某個很低調的婚禮現場。
裝修設計奢侈精致,地方卻並不大,來往的賓客並不多,幾乎可以說沒有。
身穿婚紗發絲雪白的新娘站在禮堂儘頭等著,手拿捧花,指尖有些緊張的在顫抖。
但沒讓她等多久,很快,儘頭的大門打開,耀眼光芒落進來,和她穿著同一款婚紗的另一位新娘走進來。
這位新娘更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沒有循規蹈矩走進來,而是笑著,小跑著,向這邊奔過來。
“裴玉我來啦!”
裴玉就笑著,伸出手,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進懷裡。
將辛瑤摟住的那一刻,她也摟住了她的唯一所愛,和一生歡喜。
台下看著的裴雙雙和辛老爹再也忍不住,倆冤家一起抱頭痛哭。
坐在旁邊的辛晚音穿著一條白裙子,領口彆著一隻小狗布偶,和一個漂亮女人布偶,哭著撲到柳月懷裡。
那天恰是世界燦爛,陽光耀眼,一切剛剛好,幸福也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