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阿姒眨著眼“看”他。

面對她不露聲色的逗弄,元洄曆來都沒有還手之力。

女郎笑容純澈,似也對此心知肚明。

“真害羞啦?”

“……”

如今的元洄已不再懷疑自己的直覺,心知她狡黠,他沉默稍許,索性順著她的話道:“嗯。難道你不害羞麼?”

說罷低眸瞥向阿姒,目光如浮著薄冰的春池,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儘管阿姒看不見他的目光,但能感知到周遭隱隱蔓延著曖昧的氣氛,她從他懷裡出來,倔強地咕噥道:“不羞,我們是夫妻,有什麼好羞的?”

元洄唇畔噙了極含蓄的笑,他沒拆穿她:“我去叫些吃的。”

“嗯……”

阿姒很是淡然地道。

走到門邊時他望了一眼,女郎以為他走了,終於裝不下去,難堪地拿被子蒙住臉,烏發後露出的耳垂紅得能滴血。

他忍不住輕笑。

半斤八兩,虛張聲勢罷了。

少年唇畔刻意壓下的笑意漸次暈開,但耳垂也跟著阿姒一樣變紅。

到門外平複須臾,元洄喚來下屬。兩位下屬查後,發覺諸多端倪指向一個曾在客棧當廚子的人,那廚子竟與先前拐帶婦孺的那夥人相識。逼問之下,廚子稱是那夥賊人的餘黨對元洄懷恨在心才授意他下藥。

證據確鑿,便查到此處。

可直覺告訴元洄此事或許與趙六有關,然而趙六是父親得力的細作,此人昨日已被他遣往建康一帶辦事,兼之暫無確切的證據,他隻當自己多心,最終擱置。

翌日,一行人北上去往陳留郡一帶。

走了兩日,元洄的兩位下屬納悶地發現,那夜叫水過後,小主子和那位橫空出現的少夫人並未變得如膠似漆。

相反,更客套了。

想當初,他們可是親眼所見,那位瞧著單純的少夫人,居然能逗得小主子耳垂發紅,可現在她反而害羞拘謹起來。

而小主子呢,雖還是如以往一樣冷著臉,但竟然學會了照顧人。

譬如此刻——

四人三馬行至一處水美草肥的湖邊,日頭快下山,幾人停下歇息。

元洄先下馬。往日他和阿姒也共乘一騎,他會掐著她的腰抱她下馬,但待阿姒一下馬站定,他便會立即鬆開她。

可這一次,抱阿姒下馬後,元洄徑直抱著人往前方樹下去。

到樹下後,他輕輕放下懷裡人,低頭一看,她竟是一臉的恍惚訝異。

他問她:“不舒服麼?”

體貼的話問出,阿姒更加驚訝,露出副見了鬼似的神情:“沒……沒有。”

元洄猜測她是行路太久餓了:“我去那邊弄幾條魚,再忍忍。”

阿姒臉紅了,訥訥地點頭。

“好……”

她怪異的反應叫元洄不解,隨即他想起中藥的那夜,他與

她說了好幾遍這句話。記憶湧上,耳邊回蕩她的嚶嚀。

少年雙手攥拳,想把綺念擠走。

兩人雙雙陷入窘迫。

元洄稍頓,故作鎮靜地走開。

他一直走到湖邊,正喂馬的一個下屬在身後自言自語地咕噥:“果然男人身邊還是得有個女人,小主……江郎君突然有了當夫君的樣子,叫人怪不習慣的。”

元洄步子頓了下。

他從前沒有當夫君的樣子?

他回過頭,冷淡的語氣裡似有不解:“何為當夫君的樣子?”

漢子想起小主子一心想建功立業,大概不喜聽彆人說他陷入兒L女情長,找補道:“屬下的意思是,您更體貼穩重了!”

元洄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走到水邊,對準前方魚群竄動之處飛出匕首,一擊即中。正想入水將魚取回來,看著乾淨的袍角,元洄想了想,吩咐下屬:“你多弄幾條,烤好了。”

他是武人,不拘小節,尋常時候衣食住行都親力親為。身邊下屬隻會被他派去辦正事,因而他吩咐漢子捉魚時,漢子滿臉的訝異。魚很快烤好,元洄拿了魚,走向前方樹下安靜等候的女郎:“餓了麼?”

阿姒點點頭,摸索著接過魚,半日行路她也餓了,吃得讚不絕口:“夫君的手藝又上一層樓!好香啊……”

她的眼眸裡洋溢著光芒,元洄到嘴邊的澄清收了回去。

他最終什麼也沒說,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看著阿姒吃完兩條烤魚。

吃飽喝足,阿姒想起什麼,問他:“夫君,我怎麼沒聽到你吃魚的動靜,你不會是把魚都給了我吧?”

元洄想說魚多的是,但望著阿姒因動容變得柔軟、甚至近乎愛憐的目光,最終隻淡道:“我不餓。”

說罷,他便起身往前方下屬身旁去,留身後的阿姒兀自感動。

下屬早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去,見他過來,遞上一條烤好的魚,頗刻意地配合道:“江郎君可真是愛妻如命啊!寧可自己餓著,都不願委屈媳婦兒L半點。”

元洄接過魚,淡然掃了漢子一眼,漢子跟在他身邊已久,知道他這淡漠一眼的意思是“就你話多”,急忙噤聲。

.

走了十餘日,眾人抵達潁川。

半途中,元洄突然收到慕容凜命令,讓他去辦個事。

一行人便在臨潁停留。

剛抵臨潁,整整半日,阿姒神情恍惚,眉頭緊蹙,元洄問她:“怎麼了?”

阿姒揉著腦袋,喃喃道:“沒什麼,隻是舟車勞頓,有些乏了。”

她面色蒼白,瞧著的確是累了。

元洄不疑有他,安頓後,他讓阿姒歇息,自己則外出辦事。

回來時,已是深夜時分。

阿姒已歇下,元洄亦更衣躺下,他一時還未能睡著,躺著思索正事,正是入神時,腰間圈上一對柔軟的手臂。

“你回來了……”

含糊慵懶的嗓音

驟然傳到耳邊,她手臂隨之圈緊,元洄一滯。

自客棧那夜後,夫妻關係雖徹底坐實,但他們都不習慣突然的轉變,哪怕白日裡,元洄更加體貼,阿姒亦更溫婉羞赧,可一到夜裡,兩人都默契地保持著距離。

元洄如此,阿姒亦然。

今夜她突然纏過來,元洄難免意外。

但他仍下意識攬住她。

“沒睡著?”

“嗯。”

暗夜裡,阿姒的這聲回應倍顯縹緲,隔了一層溫柔輕薄的紗。

元洄直覺她今夜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

阿姒的臉在他胸前蹭了蹭,也不知在想什麼,稍許才說:“江回,你說,夫妻之間,是不是得坦誠相待?”

她素來知道如何與人拉近關係,喝下交杯酒後就不曾直接連名帶姓地喚他。

果真有事。

元洄稍愣了愣。

想了想,他覺得是時候告訴她自己的來曆,擔心驟然道出一切會讓她難以接受,便道:“之前有些事,我的確瞞了你,但並非是為了騙你,而是不便透露。”

阿姒了然說:“我早就知道啊……”

元洄又道:“那你應當早就猜到,我便是刺殺晏氏長公子的刺客。”

阿姒笑了:“猜到了。”

元洄也早就知道,在她看來,他能否讓她覺得踏實,比他做什麼行當重要。

“其實,我還有另一重身份。”

阿姒這才撐起腦袋,訝道:“什麼身份,難不成你是敵國細作?”

敵國……

元洄默念這兩個字,話鋒一轉:“假若真是呢,你會如何?”

阿姒陷入了沉思。

她沉默的短短片刻裡,元洄竟覺得比以往每次與死敵殊死搏鬥都漫長。

他攬著阿姒後背的手變得僵硬無比。

難捱。

如此過了許久,阿姒才審慎地問他:“那,是與羯人和匈奴人有關麼?”

元洄篤定道:“不是。”

他的母親是南周人,這幾十年來,南周人深受匈奴與羯人侵擾,母親素來厭惡羯人與匈奴人,他受母親影響亦如此。

阿姒這才輕舒一口氣。

“那你,究竟是哪一國的呢?”

元洄:“北燕。”

帳內再度陷入長久的靜默。

他成了被審判的囚徒,第一次意識到,北燕在她眼中,是他國。

“你……很介意?”

阿姒噗嗤笑了:“其實……如今的我,倒是不大介意。”

元洄迅速捕捉到要點。

“如今的你?”

“對啊,如今的我。”

阿姒低喃著重複著,語氣忽然變得正經:“其實我……”

她似是打算說什麼極度要緊的事,但話鋒一轉,卻釋然地笑了:“其實我,如今也不過是個平民百姓,看待事情也是市井百姓的態度,吃飽穿暖、不受欺辱是我唯一的訴求。北燕與南周雖素無往來,並未像南燕與南周為敵。朝堂上的事我不知曉,隻知道迄今為止,他們沒有對南周百姓不利,也知道諸事不由人,亂世中你定也身不由己。隻要你不是幫著北燕權貴殘害百姓就好。”

這話聽得出來她有所保留。

她天性善良,悲憫,對他國人多少是存著戒心的。好在元洄姓元,不姓慕容,他的父親慕容凜名義上是前朝安定長公主與鮮卑首領之子,實則是前朝皇室與慕容氏女子的孩子,秉承著安定長公主光複元室的遺誌,之所以對外稱他元洄隻是義子,也是為了日後讓他代表元氏,與慕容氏分割開。

至於南周和前朝的恩怨,則是自古以來從未停止的鬥爭,不涉外族。

自幼因不姓慕容而被兄長們排斥,元洄曾為此苦惱。此刻他真切地慶幸他姓元,也慶幸阿姒隻是個尋常的市井女郎。

他解釋道:“我效忠之姓並非慕容氏,更不會對南周百姓不利。”

這是實話。

但話說完,元洄驟然意識到一點。

自己這是在討好她。

他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麼?

元洄難以置信。

怔忪的片刻,阿姒的手圈緊了,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一片靜默裡,她逗弄的話更添詭異。

“那麼,要親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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