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1 / 1)

電視劇風華拍攝現場。

“卡!OK,大家休息一下,化妝老師來給演員補個妝。”

“場務!場務!再搬兩個蘋果箱!”

一聽有人喊場務,喻聞下意識就站起身來。

站了三秒,他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不是場務,而是群演,又飛快坐下。

不過區區半個月場務生涯,竟將這兩個字刻進了DNA裡,現在聽到還有本能反應。喻聞視線掃著來來往往忙碌的場務老師,不禁感歎。

不行,這DNA臟了。

大約半月前,喻聞從現實世界來到這本書中,閉眼前最後看到的是家中暖色調天花板,睜眼時變成了破破爛爛的小出租屋,他花了一點時間弄清狀況,然後懷疑自己被綁架了。

桌子上擺著一份勞務協議,協議內容如下:

【乙方:喻聞。

性彆:男。

地址:……】

【乙方承擔的勞務內容為:填補《崛起吧!影帝》一書中角色完整度。

例:

[午時,封承洲叫人送來午飯,楚晗卻不肯接,嗓音冷冷地:“我不餓,封少爺自己吃吧,還有,下次彆來劇組找我,我在工作。”

楚晗溫和內斂,鮮少有這樣的口吻,旁人聽得隻言片語,一面對“封少爺”的身份感到好奇,一面又很是納罕。……]

飾演角色“旁人”,演繹“好奇”、“納罕”兩種情緒。】

……這不是綁架是什麼。

喻聞沒理會這份奇奇怪怪的協議,轉身出門晃了一圈,發現這確實不是他曾經生活的現實世界,這裡的科技樹大約比他的世界落後五十年,地名市區甚至國家格局都完全陌生,而且網絡上確實有楚晗這個人,是個年輕的三四線小明星。

他醒來的那間出租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書桌上有一台嶄新的台式電腦,是市面上流通的頂尖配置,性能優越。為了搞清現狀,喻聞將電腦中的私人空間甚至包括瀏覽記錄都扒拉了一遍,可惜並未從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因為電腦幾乎是嶄新的,私人領域完全空白。

他無從得知自己現在的身份,“書中角色完整度”更是一個空泛籠統的概念。

他隻好再拿起勞務協議,掃了一眼,看見勞務報酬那欄寫著:【自行探索】

他又掃了眼甲方,甲方也是空白。

……空白到底特麼誰?抓人打工不給勞務報酬!

又往下一看,乙方簽名的地方,行雲流水地簽著他的大名。

還真是他的筆跡。

還真是讓人絕望。

喻聞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坐在床邊眨了十七分鐘眼睛,眨得眼皮抽搐。

並沒有人來救他。

#不是說被綁架就眨眨眼嗎#

意識到唯心主義不可行,喻聞接受命運。

躺平的第二天,他的手機收到了新消息,通知他準備跟組。

-

他依舊叫喻聞,身體也是他的身體。

出租屋的書架上摞著幾本書,他在其中找到了《崛起吧!影帝》的原件。

全文十萬字,薄薄的,很難安心。

他認真了從頭到尾每一個細節,並未找到一個叫做喻聞的配角or反派or炮灰or等等等等……

直到他在跟組的這半個月,六次目睹主角受和主角攻你來我往的愛情拉扯;四次不小心參與到彆人聊八卦;三次在送水路上看見群演和場記老師暗送秋波……

喻聞恍然大悟。

——我是路人甲啊。

‘路人’是一個神奇的群體,他們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撞破’‘分析’‘偶遇’各種名場面……

而喻聞扮演的,就是這個群體。

-

乾了半個月場務,喻聞摸索出了一些規律,成功從場務崗換到了輕鬆一些的群演。

雖然各種八卦總是聞著味兒找上他,可他的個人生活並不在協議範圍內,比如他現在是場務,就會以場務的身份遊離在瓜圈,但他也可以是群演,是演員,是歌手……

喻聞:挑最輕鬆的,摸魚萬歲。

《風華》是一部架空古偶劇,主要講述群雄爭霸時期,女主公孫代玉為了複仇周旋於列國之間,最後傾覆朝代遠走天涯,與男主避世隱居的故事。

而《崛起吧!影帝》的主角楚晗在劇中飾演一個為愛癡狂的變態反派,路人視角基本圍繞他展開。

“小喻,還沒到你上啊?”

說話的人叫鄒明,是劇組的武打群演,他剛結束一場戲份,額頭上全是汗,捏著一瓶礦泉水走過來。

喻聞坐在角落,換了群演的粗布麻衣,腦袋上還頂了個小帽,支著下巴一晃,帽上的小球跟著晃悠。

“不知道,”他手指撐在臉側,擠得臉頰肉乎乎的,鬱悶道:“導演說有個特約沒到,要等等。”

喻聞長相白淨,五官精致,眼型是上挑又圓潤的貓眼,乍一看十分顯小,富有欺騙性的外表時常讓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鄒明就很喜歡他,跟看弟弟似的,一聽這話,立刻替他抱不平,“啥特約?脾氣這麼大,讓這麼多人在這等著?”

“好像是路上車拋錨了……”

特約比群演厲害一點,對外形和口條有一定要求,通常會有少量台詞。

一個特約自然不可能讓導演虛左以待,隻是劇組今天換景,選址在偏僻的山坳,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替補,又恰好可以先拍彆的戲份,等一等無所謂。

副導演也緊急聯係了三四個特約演員,哪個能來用哪個。

但即便如此,暴躁導演這會兒依舊在發瘋。

“特約呢!特約呢!特約呢!”

“幾個小時能到?!再不拍天光沒了!”

“群演呢?群演裡有沒有能用的?”

導演姓高,一拍戲就容易進入暴躁模式,他每次發火喻聞都很擔心他的血壓和心臟。

這樣想著,高導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

喻聞:“……”

不是吧阿sir,在心裡說壞話也會被抓?

高導眉頭打著死結,壓著怒氣的目光在群演中掃來掃去。

缺席的特約隻有一場戲,對方要飾演一個被女主從山匪手中救下的公子哥,這個角色沒彆的要求,就一個,長得好看。

得白白淨淨,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可惜今天這場戲,拍的是女主孤身一人剿滅匪窩,有大量動作戲,所以提前請的基本是武打群演。

細皮嫩肉感在普通群演中都難找,更何況這裡全是練家子。

高導在人群中梭巡,不期然對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喲,滄海遺珠。

“你,過來。”

喻聞:“……”

高導目光灼灼,跟餓了三天的餓死鬼似的。喻聞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高導覺得他有點面熟,但沒在意,上下掃視他,半分鐘後,露出滿意的神情,問道:“學過演戲嗎?”

喻聞搖頭。

高導:“普通話怎麼樣?”

喻聞:“還行。”

高導讓他說了幾句話,聽見沒什麼口音後,又點點頭。

“想要台詞嗎?”

實話說,喻聞不想要。

本來隻需要在後面摸魚,說台詞還要浪費一點口水,貢獻一點表演,又不漲錢——

“我按中特最高的報酬給你結算,說兩句台詞就行。”

喻聞有點明白了,導演是想讓自己頂那個特約的戲份。

他回憶了一下中特的價格區間。

“!”

喻聞眼睛一下亮了。

——怎麼會有人不想要台詞!不可能!絕不可能!

-

妝發組緊急給他換上錦衣綾羅,臉上抹上灰塵,模仿被山匪關了兩天形容狼狽的小公子。

這場戲一共三名特約演員,其中一名是大特,經驗豐富,跟女主的對戲皆由他完成,喻聞在旁邊負責“就是就是”“沒錯沒錯”。

女主單槍匹馬打進匪窩,救下老弱婦孺無數,大家都在感激流淚,這三名富家公子的定位是對照組,主要演繹狼心狗肺、不識好歹。

特約A:“你是何人手下?怎麼來的如此晚?!攻一個破山寨竟然花了兩日!回頭我定要去王上那裡參你們一本!”

喻聞:“就是就是!”

特約A:“愣著乾什麼?不見我衣裳都破了?速速快馬送我下山!莫要與這些低等賤民糾纏!”

喻聞:“沒錯沒錯!”

“鏗”一聲。女主長劍出鞘,直指無禮之人的咽喉。

喻聞:“謔。”

他出生在小康之家,一生平順,順利跳級,順利直博,順利跟著導師進駐科研所,穿書前正讀博一,這種寒光凜凜的刀劍真沒見過,下意識謔了一聲。

劇組的道具劍大部分沒有開刃,但偶爾有些精益求精的導演,會在給特寫的時候要求演員拿開刃的武器。

喻聞不敢賭高導的精神狀態,也不敢賭女演員手穩不穩,借著走位,往特約A身後躲。

特約B目睹全程:“……”

-

喻聞隱晦的小動作不影響拍攝效果,除了離得近的特約B,大家都沒注意他。

這場戲結束,副導演喊他到邊上說話,“演得不錯啊,你之前說要勇敢追夢,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呢。”

前段時間劇組趕進度,分成AB兩組同時拍攝,喻聞是B組的場務,副導跟他接觸過,算是熟識。喻聞辭去場務一職的時候,聲稱自己從小就有個夢想,長大想當大明星,他模樣顯小,說話習慣一本正經,一本正經的玩笑也容易被人當真,副導聽聞此事還給他發過試戲邀請,可惜喻聞沒來,非要跟著群演吃大鍋飯。

“回去上上表演課,演技跟上,以後有戲直接找你。”副導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還沒簽公司吧?這一行接散戲沒活路,還是得靠專業的人,我有個朋友最近在簽藝人,你有時間可以聯係一下,他們公司還在起步階段,不說資源多好,但一定不會虧待你,我以我在這行的信譽擔保。”

喻聞捏著那張名片思考片刻,頰邊笑出兩個甜甜的括弧,跟副導道謝。

之後的戲跟喻聞無關,高導是個嚴謹的人,露過臉的演員不可能再演群演,喻聞得以提前下班。跟鄒明告彆後,他步行到最近的公交站。

最近陰雨綿綿,天色將暗,天邊卻沒有霞色,隻有沉沉烏雲積壓頭頂,眼瞧著要下雨。

喻聞折了路邊的一扇芭蕉葉撐在頭頂,小跑到公交站時,大雨正好傾盆三分鐘,短短三分鐘,他成了一隻小落湯雞。

公交站隻有兩排長凳,一張坐著一個穿連帽衛衣的年輕男生,喻聞從他身邊經過,恰好對上他抬起的狹長眉眼,很漂亮的丹鳳型,睫羽烏黑,跟疊出幾道鋒利褶皺的白皙眼瞼形成極大反差。

一個酷哥。喻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