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文漆黑的眼眸盯著聶承瀾。

他的表情極其平靜。

但就是這樣的平靜才有種滲人感。

好像站在那裡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皮囊。

未知的怪物披著一張人類的皮，偽裝良好地站在那。

蘇星文說話的聲音依舊溫柔，跟他面無表情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他睡著後睡得很沉，不會輕易醒過來。”

聶承瀾似笑非笑。

蘇星文怎麼知道的，因為他跟時瓷是室友。

聶承瀾眉眼深邃，肢體動作自然，放鬆地靠在沙發上。

說話卻夾著冰屑與刀鋒：“比起質樸的技藝和經驗主義，理性的人類更傾向相信科學與實驗。”

聶承瀾似乎篤定蘇星文無法馬上理解這句話，看似耐心，實則微妙地解釋：“也就是我自己的判斷。”

蘇星文手指奇怪地顫動下。給人一種肌群無法統一的不協調感。

聶承瀾起身，側身站在紅木書架旁，將手上的書放了回去：“我不知道為什麼主係統會把你放進這個活動，但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要做什麼。”

“你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時瓷身上，你的目標不是他。”

蘇星文的動作和表情慢慢恢複正常：“那你又為什麼給我建議？彆告訴我你在為我的計劃著想。你好像不是那種多管閒事的聖父。”

聶承瀾笑著把眼鏡取了下來，一同放在書架上：“你應該也不了解我吧。”

聶承瀾想，這大概是陣營區分的本能。

人類就是無法容忍怪物汙染罕見的珍寶。

譬如勇者從惡龍手上救下公主一類的，流行的通俗文學故事。

除此之外，也無法再有彆的什麼原因。

蘇星文不再看他，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語調溫柔得仿佛演奏的豎琴。

他一邊俯身繼續去抱沙發上淺眠的少年，一邊說：“你有什麼資格讓我了解你，人類。”

蘇星文即將觸碰到少年的手，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道傷口。

但傷口流出的不是紅色，而是黑色。

像裝著淤沙的口袋破了一個洞，裡面的東西淌出來。

蘇星文眼睛保持著微彎的弧度，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古怪地歪頭，看向測算師。

客廳內的氣氛終於降到了冰點。

在即將爆發時，係統“叮”地響了一聲，發送了新的活動通知。

係統：[所有嘉賓都已經返回彆墅，請在客廳集中]

默認提示音也將淺眠的時瓷驚醒。

少年結束了短暫的休憩，醒來時眼睛裡好像還浮著朦朧的霧氣。

抬手摸頭發時寬鬆的袖口往下滑，露出一截骨肉勻停的胳膊。

他倒是睡得安心又滿足。

時瓷看看站起來的蘇星文，又看看遠處站著的聶承瀾，嗅到了一點點不同尋常的氣氛，問：“怎麼了，係統不是說就在客廳集中嗎？”

怎麼兩個人都一副備戰的樣子。

凍結的空氣又重新流動起來。

默契的無事發生過的模樣。

積聚到頂端的緊張還未爆發，卻消弭於無形。

蘇星文眨眨眼，自然道：“幫你拿毯子。”

時瓷接過毯子，下意識看了一眼聶承瀾。

對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應該是起來換一本讀物。

彈幕這才感覺自己又恢複了呼吸，一邊震驚一邊意猶未儘：

【好、好刺激】

【蘇不就標準的副本BOSS配置？】

【至少S級副本怪】

【PTSD犯了，屍體不舒服，我先休息下】

【有沒有人記得啊，第一天聶總的心動短信發給蘇了，還誇他新衣服不錯】

【真的笑死】

如果是在副本裡看見S級怪物，直播間觀眾大概隻會有拔腿就跑和絕望兩種反應。

但這是在戀綜裡，彈幕的感官截然不同。

昔日高高在上，運用各種規則追殺他們玩家的大BOSS，居然偽裝得這麼純良去騙一個漂亮小玩家。

在無限流裡，明明兩方是天敵一般的對立面，

結果卻為了食物鏈最底端的獵物起衝突。

直播間觀眾驚訝的同時，微妙地爽到了。

【怎麼……有點帶感啊】

【賭個道具蘇覬覦我們小瓷】

【賭個屁毛，還有誰不知道嗎？】

【嘖，怎麼還有大BOSS追小男生後面跑啊】

【有點心疼老婆怎麼辦，印象裡BOSS好像xp都挺花】

【讓我監督】

【你那是想監督嗎，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也有癲狂中和磕糖中，試圖理性分析下的：

【根據聶總的話推測，蘇好像進活動是有其他目的，結果看到老婆走不動道了】

【所以蘇星文原來進活動到底想乾什麼】

時瓷也在思考蘇星文和聶承瀾剛剛想做什麼。

他總感覺沒有他剛才看到的這麼簡單。

如果是拿毯子和換書，是不是有點太鄭重了。

兩人之間都不止是花火，快有電光了。

難道……是兩個人在他睡覺時有了什麼交流，忽然產生了粉紅泡泡？

剛才一同站起來是要去更私密的地方深入交流？

時瓷懊惱。

是他太多餘了。

早知道再撐一會兒，先回房間再休息。

如果聶承瀾對蘇星文有了感覺，那他被拒絕起來不就更容易了？

四舍五入等於提前下班。

時瓷想畢竟還是無限流的係統，對戀綜這種情愫暗生的活動沒有經驗。

他提醒活動係統：【你集合得太早了，可以稍微晚一點，給嘉賓留足相處和互動時間。】

係統：【……】

給嘉賓打起來的時間嗎。

那至少要這些玩家的位面係統出手才能管得住了。

嘉賓們陸陸續續到了客廳。

顧赤楓第一個到，面色難看。

眼皮耷拉著，下顎線條緊繃，有種誰碰誰死的無差彆攻擊性。

他也換了身衣服，簡單清爽的深灰色T恤，肩背線條繃直，少年感更強烈了些。

顧赤楓掃了一眼客廳，看到時瓷身旁坐的蘇星文，視線長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明明站在側後方，視線之外，蘇星文卻準確地回頭回視顧赤楓一眼。

面色平靜。

跟那隻獅子一模一樣的氣質和眼睛。

顧赤楓扯了下嘴角，反而沒有表現出什麼。

彈幕都成了鍵盤微表情學大師：

【顧哥莫名有種正攻氣質了，居然沒直接開揍】

【你以為，無限流排行榜的大佬不是真的沒腦子就能上去的】

【所以顧赤楓這個眼神，那隻獅子就是有問題了對吧！】

【看起來兩個人，實則三人行】

【怎麼感覺係統管不住蘇】

【在場的藍方嘉賓，除了藍四，認真起來活動係統一個都管不住】

顧赤楓掃了一眼現場人的座位，徑直往時瓷所在的長沙發走過來，說：“讓個位置。”

蘇星文沒動，時瓷隻好挪了下。

顧赤楓毫不客氣地坐在中間，將時瓷和蘇星文隔開。

時瓷覺得好擠。

但他不敢抗議。

他覺得顧赤楓聽係統放的大悲咒，聽出了一種重新拿起屠刀的感覺。

時瓷也發現了剛才顧赤楓出來，第一時間就去看蘇星文的舉動。

他想，不愧是顧赤楓唯一一對有些人氣的CP。

果然是有點東西的。

顧赤楓抬頭瞟了一眼對面的聶承瀾，忽然問時瓷：“你的教主呢？這麼喜新厭舊？”

教主指的是他們在動物園買的一隻水豚玩偶。

時瓷反駁：“我放床頭了！”

隻有兩人能懂的密語。

明顯是下午那場雙人約會的結果。

肉眼可見，白天的約會過去，少年對顧赤楓隱約的抵觸和害怕少了許多。

笑起來時漂亮的眼睛微彎，像夜中弦月。

客廳裡坐著的另外兩人安靜地聽著，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