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1 / 1)

第103章

若隗狀開口推舉的,是旁的任何人,嬴政是定不會應允的。

但韓非確實不一樣,他早就想將韓非儘快調回朝中,開始著手製定新法了。

而且,在君王心中,韓非乃是執宰天下之大才,本就合該擔任丞相一職的,故而,他原本就正在思忖,該如何開口暗示隗狀主動告老讓賢。

自然,嬴政亦飛快猜出隗狀與王綰走這步棋的緣由:他們以為,韓非能成為維護朝堂舊秩序之助力。

這便是先見之明——早預料到大臣定然會反對秦國施行仁政的君王,一直以來十分明智地,並未將韓非前去陽武郡試行新法一事告知眾人,知情者不過李斯蒙恬寥寥幾人耳。

若不然,韓非在陽武郡所行之事,會被朝中百官百般阻攔不說,便是現在想將韓非調回朝中任職一事,亦會頗費周折...

思及此,分明對眼前巧合局面十分滿意的君王,卻在驚喜後徐徐收起笑容,正色喟歎道,

“韓非之才固然舉世皆知,寡人亦是敬仰已久,但他當日一力主張法家之道,與我秦國欲行之新法背道而馳,若與寡人朝夕相對,恐君臣間倒會生些齟齬,以致相看兩厭...罷了,韓非不宜身居朝中三公高位,還是在陽武郡安生待著吧...”

既然隗王二人已有此意,想來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但他並不想讓韓非承此二人之情,以免往後與對方撕破臉皮後,反倒落下個“知恩不報”之名聲。

再者,以韓非前些日子信中斬釘截鐵之言,莫說無心承隗狀之情,便是君王親自下詔,他也未必會答應,此事還需徐徐圖之...

隗狀一聽這話,原來韓非奔赴陽武郡,果然是早看出王上有瞎折騰之意啊。

如此一來,他愈發堅定:必須說服王上讓韓非當這右丞相!

在他為韓非求官的不斷殷殷懇求下,君王索性故作不滿地,拂袖轉身走回殿上,語氣薄怒道,

“愛卿年邁告老一事,寡人答應你便是。但若將韓非召回朝中為官,寡人便會失去韓非,此事休得再提!”

片刻後,隗狀在蒙毅的攙扶下走出殿門,眯起渾濁的老眼迷惘望向半空晃眼的日頭。

今朝跑這一趟,他原是料定,縱便王上一時不鬆口韓非入朝為相一事,也必定會再三挽留自己,如此一來,他有的是機會慢慢再勸,總要將手中相位交到韓非手中,既得韓非之感激,又能博君王之歡喜。

可為何事態的發展,全然跟他想的不同?

眼下,王上同意了他告老一事,卻不肯答應韓非為相之事,往後,他隗狀既已不再是秦國的右丞相,又哪能再舔著臉勸君王讓韓非接替相位?相位,跟他已無半分關係了啊!

是夜,忙完公務來找他的王綰聽聞此事後,跺腳歎道,“看來,能勸王上改口的,隻有那賊子李斯啊!”

隗狀搖首道,“李斯心懷不軌,一心勸王上行儒家新法,是決計不會勸王上讓韓非回朝任相的,

反之,若你接替我那相位,他必想與馮去疾爭奪左丞相之位,豈會讓韓非橫插一腳?唉,王上如今究竟是如何想的,我等愈發看不透了...”

王綰卻似笑非笑道,“可韓非,卻是李斯之同門師弟啊,他若要當溫良恭謙的臣子,又豈能不顧師門之情,一力阻攔韓非歸朝?”

隗狀撫須不解道,“依你之意,這是...”

王綰和氣的眸子裡,漸漸泛起了一抹冷厲,“王上不肯召韓非進鹹陽,未嘗不是擔憂這對師兄弟會反目之故,說起來,此事倒跟李斯脫不了幾分乾係...若有李斯主動出面勸王上,想來此事便穩了泰半...”

隗狀撫須思索一番,此話頗有道理。王上年輕氣盛,如今被李斯那楚人巧言令色哄騙著,早對他們這幫老臣子有所疏離,而韓非與李斯皆是君王看重之人,想來,王上確是不忍看他們師兄弟因政見不合而公然反目的...

但他遲疑道,“可李斯豈會如我等所願,前去勸諫君王?”

王綰微微一笑,“李斯要的,既然是王上眼中的名聲,你我便先助他毀了這名聲。”

...

沒幾日,鹹陽城中便借“楚國遊商“之口傳出沸沸流言,稱楚地眾人皆認為,韓非子這等當世大才,來了秦國卻不得重用、隻能在小小陽武郡擔任郡守,乃是其師兄李斯進讒之故。

很快,第二波新的流言跟著起來了,“齊國遊商”宣稱,既然秦王能被李斯蒙蔽,可見秦國朝堂亦並非傳聞中那般任人唯賢,不值得天下大才前來投奔...

在鹹陽百姓眼中,李斯可是儘忠職守的好官,有些老百姓前往西山挖煤掙獎勵之時,經常看到李斯與其長子李由,在拉著籮筐撿四面散落的碎小煤塊呢,這種好官,會排擠大才韓非子?他們才不信呢。

但流言的傳播速度永遠如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秦國各地。

很快,近日兩耳不聞窗外事、忙於文字改革腳不沾地的李斯也聽到了風聲,登時暗暗叫苦不迭——神畫之中的他,確實慫恿君王殺了韓非,但眼前的他是斷無半分這等心思的!

他邊暗中派人查探流言的來源,邊急急進宮向君王陳情,眼下鄭國已前往楚國招攬水家掌門,若因這流言功虧一簣,他李斯亦算不得十分無辜啊,誰讓他真跟韓非是同門師兄弟,誰讓韓非入秦真去了陽武郡呢?

偏偏若無君王首肯,他還無法將其內情告知天下人為自己辯白,好大一口從天而降的鐵鍋!

眼下,若要平息這流言,必須勸王上即刻將韓非召回,最好再封他個大官,如此才能封住悠悠天下人之口,讓天下英才知曉秦國並不會埋沒人才。

李斯急急進殿行禮後,便開門見山道,“王上,如今各處流言洶湧,臣擔心此事有損秦國聲名,還望您早日將韓非召回,以行動止住這流言啊!”

殿上君王氣定神閒笑著看向他,“不知愛卿認為,寡人若將韓非召回朝堂,該封他個何種官職?”

李斯可不如隗狀二人那般糊塗,他深知

,平日若推舉幾個行事麻利得用的小吏倒也罷了,以韓非之才,其官職至少位列九卿,絕不是他一個臣子能輕易置喙的。

他遂再揖禮拜道,“王上,此事已超出臣廷尉之職權範圍,臣斷不敢妄議!但臣相信,以王上之英明,定會為韓非妥當安置足以發揮他才乾之官職...”

嬴政暗讚李斯雖才乾過人,卻向來識禮數、知進退,全不似有人那般,仗著資曆對他這君王指手畫腳。

他目光灼灼看向李斯道,“愛卿近日雖忙於文字一事並未早朝,想來亦已知曉隗狀前幾日告老辭官之事,這右丞相之位...寡人欲讓愛卿來擔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李斯聞言噗通就跪拜在地,戰戰兢兢道,“王上,以臣之資曆才乾,遠不能勝任右丞相之高位,還請王上收回成命啊!”

這突如其來的餡餅,讓他是真心感到惶恐啊!

固然,他李斯此生的奮鬥目標正是秦相之位。但神畫預言之中,二十年後的他亦不過坐到左丞相之位,官員若未建立重大功勳,升職亦是要按資排輩的,隻要右丞相馮去疾一日未下台,他便要繼續待在左丞相之位。

是以,處處以分寸感約束自己的李斯,絕不會在二十年前的今日,就想著要越過左丞相王綰與馮去疾那幾位禦史,妄自尊大地接下右丞相高位。

當年綱成君得範雎推舉任相,卻被滿朝文臣排擠以致辭官一事,他可是牢牢記在心頭的。

他要的,是合乎禮法、合乎君心的升遷,而絕非這般會引來滿朝非議的飛速拔擢。

在李斯的執意拒絕下,君王幽幽歎了口氣,起身下殿扶起他,一臉無奈道,“王綰不支持新法,寡人絕不能讓他的權力再膨脹下去...至於馮去疾,於新法一事,對寡人的支持亦遠不如愛卿...”

李斯聞言忽而心頭一動,不由抬首脫口而出道,“王上,韓非乃當世公認之大才,又肯全力支持您施行新法...”

話一出口,他便暗自一驚:上當了,王上欲委任我為右丞相是假,想讓我親口推舉韓非是真!

是了,以王上對韓非的信重,以韓非對新法的胸有成竹,這空出的右丞相之位,非他誰屬?

果然,君王一臉驚喜看向他道,“若無愛卿提醒,寡人險些忘了韓非!莫非愛卿竟認為,寡人若召韓非回朝,他乃是最適合擔任右丞相之人?”

李斯尷尬地笑了笑,王上欸,您繞了忒大一圈,不是又回到讓臣僭越妄議相位之事了麼?

不過他轉念一想,既然君王執意要讓他表明立場,便算不得是僭越了。

再者,無論是王綰、還是馮去疾等人擔任百官之首,皆比不上韓非上任對他有利。

一則,韓非此人性情耿介正直,並不喜拉幫結派,但他又頗重情義,自己這師兄在他眼中還是有兩分薄面的。

二則,韓非與自己立場相同,皆是一心支持王上因事異而變法的,有了右丞相的支持,他這廷尉行事起來難免會便利許多。

第三,則是最重要的一

點:王上本就屬意韓非擔任右丞相!

思及此,李斯恭聲道,“回王上,韓非之才遠在臣與諸臣之上,故而臣確有此意,這才鬥膽直言,還請王上儘快將韓非召回朝中,主理百官諸事啊!”

年輕的君王爽朗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愛卿識人眼光一向不錯,寡人聽愛卿的定是錯不了...”’

說著,他便轉頭吩咐道,“蒙毅,即刻擬詔,李斯願以性命為擔保,大力舉薦韓非擔任我大秦右相,命韓非速將陽武郡事務交付與郡丞蕭何,儘早趕回鹹陽赴任!”

蕭何既是小崽口中的大漢丞相,君王自然一直細心留意著,此人兩歲考核皆是甲上,韓非素日的奏章中亦對他的能力讚不絕口,此人擔任陽武郡郡守一職綽綽有餘。

“喏!”,蒙毅忙應聲研墨擬詔,看來,朝堂風向真要變了。

李斯看了一眼君王,欲言又止,他雖想勸王上召韓非歸朝止流言,但分明是王上想任韓非為相,他不過順水推舟這麼一說,詔書怎就變成他推舉韓非了?

以性命為擔保的功勞,他真不敢冒領呐!

近日與程邈等人關在房中,足不出戶整理文字的李斯,自然不知曉——先前韓非入秦時斷然不肯接受朝廷高官厚爵,那麼到了如今,君王縱便有心任命韓非擔任秦相,對方便真會欣然接受這職位嗎?將韓非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的君王倒不這麼認為。

是以,他前些日子在信中試探了韓非一番,對方果然斷然拒絕了丞相高位,堅稱廷尉衙署才是最適合他施展才能之地,他願擔任署中廷尉正監,位列李斯之下。

但君王要的,是能與自己並肩作戰,在朝中舉足輕重的股肱之臣,而非人微言輕的廷尉正監,堅持變法的韓非,必須手握相邦大權,秦國這新法才能徹徹底底貫徹下去。

眼下右相之位已空置出來,是無法長久拖下去的,若韓非遲遲不同意接手,亦是一樁煩心事,正在君王煩惱不已之時,正好聽中尉來報,城中忽然流傳起“李斯排擠韓非”之言!

君王雖迅速猜出,此謠言定是隗王二人派人散播的,卻並未派中尉軍抓人止謠,反而趁著流言的東風,命人以齊商名義再添了一把火——將此事從對李斯品行的攻訐,變成對秦國朝堂的質疑。

如此一來,李斯為澄清此事,必會主動來勸他早日召回韓非,屆時他隻需稍稍引導,讓李斯主動承認,韓非乃是最適合右丞相官職之人,便可趁機下詔召韓非回國。

如此一來,此事便成了:李斯迫於蜚蜚流言,力勸君王對韓非委以重任,趁機自證清白,停歇世人對“秦國不重用人才”的質疑。

韓非唯有欣然接過這相位,才能救李斯脫離流言困境,以證明他二人之間,並無半分嫌隙——他若以任何理由的推拒,看在旁人眼中,皆成了“韓非先前被李斯進讒發配去陽武郡,如今,李斯迫於傳言低聲下氣以性命為擔保推舉他,哪知韓非記掛當日之仇,根本不肯買賬”...

嬴政看著李斯匆匆離去的背影,真心實意地露出了一

抹微笑,寡人近日之運道,稱得上心之所想、其事必成啊,隗狀不但及時騰出了相國之位,還聯合王綰為寡人將強牛韓非逼到這位置上,妙哉!

至於他派人散播的朝堂之流言,想來秦國境內之人並不會相信,他們的子孫有公學免費讀、有科舉之路升官進爵,自是知曉秦國朝堂選賢任賢決心之大。

至於齊楚燕三國之人麼,屆時韓非隻需將他在陽武郡嘔心瀝血踐行的新法成果宣布一通,明眼人皆能猜出他入秦為何要先去陽武,何人還會再質疑秦國朝堂容不下他、他是被李斯所排擠?

總歸,隻需韓非當真回到鹹陽為相,新的好流言自會迅速掩蓋舊的壞流言。

果不出君王所料,韓非接到詔令之時,早已聽聞鹹陽傳來之風言風語,知曉此番這秦相之位,自己是非接不可的,不然,他豈能安心坐視李斯與朝堂名聲受損?

是以,在花費數日細細將郡中事務交接給蕭何後,在一個雲霞滿天的下午,他便踏上了前往鹹陽的路途。

哪知馬車還未出城門,聽到風聲的郡中百姓便空巷而出,烏泱泱跪了滿滿一地,哭著懇求韓非留下來。

不過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他們已能吃上一日三餐乾飯,穿上結實乾淨的新衣,冬日還有燒得暖暖和和的火炕可用,仿佛從前在魏國過的那些吃樹皮、穿得破破爛爛的日子,是一場遙遠的噩夢般...

樸實的百姓永遠忘不了,他們少繳稅賦、生兒育女有獎勵的好日子,是從自己變成秦人開始的,是從韓郡守來治理陽武開始的!

他們在魏國祖祖輩輩活了多少年,從未見過這般和氣愛民的好官啊,韓非如今要離去,讓他們如何舍得?

若再換個魏國那般作威作福的官吏前來,他們的好日子就徹底到頭了,再者,他們也聽了流言,擔心韓郡守是得罪了“奸臣”李斯,要被召回鹹陽罷官或是殺頭,這才愈發惶恐不安。

在百姓們此起彼伏的哭喊聲中,韓非下了馬車,大聲承諾道,“諸位請放心,我秦王之王勤政嚴明,我秦國之法一視同仁,我秦國官吏亦絕不敢亂法而為!今日縱便本官離去,你們的蕭郡守亦會將郡中諸事,按秦國仁政律法施行,絕不會貪贓枉法,絕不會魚肉郡中百姓...”

跟著來送行的蕭何,亦急忙下車再三承諾會善待百姓,並告知眾人,韓郡守此番並非被君王貶斥,而是要回鹹陽擔任更大的官職,到時,他便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陽武百姓聽了解釋,知曉韓非原來是升官被調走了,這才依依不舍爬起來,搶著打開空蕩蕩未裝滿行李的馬車後廂車門,將裝有雞蛋與雞鴨鵝的竹簍塞進去,便一溜煙在韓非等人的驚呼中跑遠了。

縱便如今陽武眾人已能吃飽飯、穿上新做的衣裳,這雞蛋與肥鵝,亦是他們一年到頭舍不得吃的珍貴之物,大夥通常會將雞蛋攢上十幾二十個帶去集市售賣,一個能賣一錢呢,三十個雞蛋便能換來一石黍米,更彆提雞鴨鵝售價更貴,足夠他們買上好些菜籽油與鹽了。

可當他們從慌張報信

的鄰人口中,得知韓郡守要離開陽武之時,便立刻將家中攢的雞蛋、養的大鵝雞鴨,全塞進竹簍著急忙慌地出了門。

給大夥帶來好日子的韓郡守要走了,他們若是扛得起豬圈裡的豬,隻恨不得將家中的豬也扛去贈他,又怎會吝惜這雞蛋與雞鴨鵝?

韓郡守為他們帶來的,何止這點吃食啊,送君千裡終須一彆,他們雖舍不得韓郡守,卻知曉若再待下去,對方定會將這點吃食全退給他們,他們縱是再不舍,也隻能抹淚黯然離去!

很快,馬車周圍的人陸續散去,而原本隻裝了些衣物文書的空蕩蕩馬車裡,塞滿了用草繩捆住兩腳的雞鴨鵝,馬車周圍,亦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竹簍,裡面裝了或多或少的雞蛋。

蕭何看著眼前這令人震撼的一幕,久久未從自豪的激蕩心緒中回過神來。

他在魏國沛縣擔任小吏之時,亦是為縣衙長官送行過的——那沛縣縣令辭彆之時,並無半個百姓為他送行,乃是縣衙下屬依照慣例掏錢置辦酒席、再湊些銀錢為他踐行的,而對方在沛縣經營三年,最後是帶著數車滿滿當當的民脂民膏離去的。

這亦是魏國各郡縣常見的一幕,長官們隻管搜刮下屬,吃了虧的下屬,自然要將損失從百姓手上連本帶利討回來,魏地之內無一寸閒田,一年到頭在田間辛勤勞作的百姓,卻窮困到吃樹皮草根扮粥煮食的地步!

魏國會滅亡,早在他預料之中。

但在來到陽武之前,蕭何從未想到,世間竟有韓非這般兩袖清風的官吏。

他從不朝下屬百姓勒取一錢一黍,從不擺官威仗勢欺人做出強占民女、強搶民田之事。

相反,韓非待人永遠彬彬有禮,他不但會自掏腰包買來稻草,請人為修路的百姓編新草鞋;還會從俸祿裡取出一部分,用做對每季優秀下屬的獎勵;他參加下屬家中操辦的紅白喜事,從不會白吃白喝、臨走還要白拿,他會在進門之時,便送上足夠體面的賀禮與禮錢,走時兩手空空...

蕭何原本以為,是韓非出身王族的矜貴做派,讓他不屑貪圖這等蠅頭小利,但隨著他在韓非身邊待得越久,默默看著對方習以為常地做著每一件震動人心的小事,再拿列國那些貪得無厭的王族子弟來反複對比,終於確信:韓非的清廉與慷慨,並非源自他的出身,而是源於他的品行修養,源於他對親手製定的陽武新律法之尊重。

他與這樣的人接觸得越久,就越忍不住被對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繼而越盼望自己也成為這樣的人——

在富裕的陽武郡任職兩年多,韓非走時兩袖清風,隻有一輛馬車裝著他的財物與衣物書籍;

可韓非走時,百姓們會自發跑來萬分不舍地送他、贈他自家珍貴的吃食。

吃食?莫說肉蛋,便是半碗黍米粥,對這時代的百姓都是極為可貴的,若他們不是真心實意感激韓非,又豈會將自家都舍不得吃的東西贈給他?

這便是陽武百姓眼中的秦吏,他蕭何,亦想成為這般的秦吏!

這時,韓非的禦者驚

夫邊抬袖嗚嗚哭著,邊指著偌多竹簍與車裡亂叫一通的雞鴨鵝?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問道,“大人,這些...該如何是好啊?”

韓非眼眶有些微紅地轉過頭,沉吟一番後,對蕭何拱手道,

“蕭郡守,此去鹹陽需數日顛簸,雞蛋恐會碰壞,雞鴨鵝亦恐會死於道途之中,如此著實太過可惜,還請蕭郡守命人將之搬走,設法將雞蛋賣掉,這些雞鴨鵝若能養活,便圍個園囿先養上吧,能下蛋的便養著賣蛋,不能下蛋的便多養些時日賣掉,得來的錢糧可用來在郡中設一處救濟糧倉,往後若遇災年或郡中百姓有難,可用來襄助他們...”

如今秦國農作物品種多樣,加之各處有油坊,喂養雞鴨鵝隻需用紅薯葉切碎拌上油菜餅、麥麩等物即刻,並不似往常那般要用糧食喂養,正因如此,郡中如今許多人家皆喂有家禽。

蕭何亦明白其中關節,況且,他最擅長的便是這等內務之事,忙一口應了下來,他盤算著,來日若這些禽蛋售出,便將換來的銀錢一分為二,一半留來救助遇災之民,一半當做經商本錢,如此,這救濟糧倉便能源源有進賬...

...

金秋八月,正是列國農忙時節,鹹陽各處田地亦忙得熱火朝天。

明赫央求父王要去觀看秋收,怎奈朝事愈發繁忙,君王連日無法脫身,五黑等人亦無法脫身,思來想去後,隻得讓衛尉軍護送著張良帶幾個孩子前去了。

扶蘇興致勃勃帶著弟妹們下田,從治粟內史手中接過竹筐,跟在割麥的人群後撿拾麥穗。

此地沃野千裡,舉目望去山脈全在遠方,縱便有賊人藏身其中,亦無法將弓弩射到此處。

而四周儘是密密麻麻忙於秋收的秦人,若有宵小之徒膽敢混入其中趁機行刺嬴氏王族,隻怕利器還未取出來,便被按律趕來見義勇為的秦人踩死了...

是以,他並未讓披甲執銳的衛尉跟來田中,以免驚到這些百姓。

被張良緊張抱在懷中的明赫,終於有機會親眼來觀看割麥盛況了,東張西望間,他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如今秦國種了很多麥子,豐收的麥地裡全是蹲著身子割麥的農人與士卒,但鐮刀太小,一趟隻能割取虎口堪可握住的一小把...

而水稻亦需同樣的方法割收,怪不得秦國如今一到秋收,就要出動全國大半人手:煤場全部關停,工坊關停四分之三,連大半士卒與回到國內的商販,亦要出動參與,效率實在太低了!

他急忙問係統商城有沒有收割機兌換,係統卻遺憾地告訴他,太陽能收割機和自動鐮刀已全部售光,排隊預訂已到兩百年後去了。

明赫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中,密密麻麻蹲著割麥的眾人,不由焦急萬分,雖說農事為大,但秦國總不能一直為秋收荒置其他產業啊,怎麼辦啊?

不遠處,一個跟在麥田中彎腰撿拾麥穗的黑臉年輕人,正在低聲問身旁的老者,“師父,我等此番入秦考察,當真要留下襄助他們嗎?依我看呐,秦國如今雖有高產糧種,但暴秦聲名在外多年,那陳縣令所言未必是真啊...”

老者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群,繼續垂首撿著麥穗,冷笑道,“年輕人呐,多用自己的眼睛看看,多用自己的腦子想想!你我在東郡觀察數月,又來關中走訪多日,這秦國究竟是暴秦還是仁秦,你當真分辨不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