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煉鋼之法(1 / 1)

第50章

趙王陰森森盯著李牧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前, 暗怒不已,看來相國所言不差,這李牧, 著實心術不正呐。

一則, 他借鎮守雁門之機大肆收買人心,令我趙國邊關之民、隻知李牧而不知趙王。

二則, 先前因秦軍攻打趙國之危,朝廷才將他召回中原,可眼下秦軍早已撤軍, 他卻遲遲不提回雁門之事, 不但繼續在邯鄲收買人心, 還妄圖以秦國再次發兵之危言、摻和列國之朝政。

眼下是形勢所迫,寡人不得不忍著,待來日滅了秦國, 寡人定要除去他…

想到這裡,他又記起方才魏無知所言、秦國采黑石之事,臉上總算重新露出了笑容——秦王果然有“先見之明”,待秦國糧倉被趙魏搬空後, 他便可帶著秦人,慢慢啃那些黑色“黃金”充饑...

真乃大快人心之舉!

不過他難得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按秦王之狡詐, 秦國耗費如此人力挖那些破“金礦”, 莫非...是早為今日開荒而布局, 準備到秋收之時,拿那些被他稱作“金礦”的破石頭, 來忽悠我趙魏白白出力?

為慎重起見,他立刻喚來宮人吩咐道,“即刻派人前往秦國, 言明我趙國今歲秋收之後,隻拿秦王承諾之糧食,不要任何黃金珍器,得到秦王承諾之信方可回來。”

魏王那老東西被騙便隨他去了,寡人定不會上當!

...

在李牧一腔悲憤再次奔赴雁門之時,秦國派往各地挖煤的將領,也陸續快馬加鞭趕回了鹹陽。

前些日子,他們獲悉秦國不戰而先滅了韓國之事,在萬分驚喜之餘,又不免生出種種揣測,眼下回到宮中,難免想問個明白。

按理說,此番回宮,眾人該先向君王敘職,說說自己所在煤場的情況,但桓猗是個急性子,起身後便急急問道,“王上,那韓國眾人,究竟為何要開門獻城?”

嬴政看著比往日更黝黑許多的眾將,目光漸漸柔和起來,將寧騰叛變借糧種、地動預言、韓王與昌平君的借刀殺人之計,一一說給他們知曉。

桓猗聽完,恨不得將牙齒咬碎,“氣煞我也!狗日的熊啟,受我秦國這般多恩惠,竟敢背叛王上?我等縱便養條狗,都比他忠誠數百倍!”

隗狀忙蹙眉提醒道,“桓將軍,此乃朝堂之上,君王在上,豈可汙言穢語...”

桓猗此刻正在氣頭上,聞言頓時覺得隗狀也頗有幾分像賣國賊,遂怒目道,“我等軍營武夫,自然不如爾等文縐縐的滿嘴仁義道德,但我大秦武將,對王上的心是亮堂堂、乾乾淨淨的!”

隗狀豈能聽不出他言下之意?頓時顫巍巍指著他道,“你這話說得..莫非我大秦文臣,對王上之心便不亮堂了?老夫侍奉四代秦王,對秦國之心,日月可鑒...”

文臣們聞言倒並不介意,因為這桓猗是個直爽性子,平日裡並非計較之人,唯有涉及秦國與君王之事,方可戳他命門讓他蹦起三尺高,此刻,他定因熊啟叛君一事怒火攻心,這才順著隗丞相的話遷怒文臣...

王翦父子與李信等人忙出來勸解了一番,無果,最後嬴政肅色批評了他幾句,桓猗這才立刻歇了怒火,朝隗狀和文臣們道了歉,一場風波總算歇了下來。

而諸將之中,最冷靜想得最多的是王翦,身為秦國當今武將第一人,性格沉穩的他,凡事講究個“先謀而後動”。

譬如此刻,他並未如長子王賁和桓猗那般,當真相信大巫能預測出地動。

而是第一時間門,便將秦國輕鬆滅韓之事,想到了數月前莫名聽到的稚子之聲身上——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國近半年得到的反常之好處,實在太多了,甚至連君王接連下的數道詔令,都隱然有與商君之法、背道而行之深意...

當然,身為智謀雙全的武將,既有軍功爵位製倚仗,王翦便無意摻和朝堂律法細則之事,隻暗暗揣測:上古傳說之中,邪者為妖,正者為仙,若果真是妖物,豈會這般好意?

他很快就猜出,暗中幫助大秦的仙人:必是九公子無疑!

一則,當日在場之人,唯有九公子是稚童;二則,他是長公子道旁撿來的,身世不明;三則,大秦的一切反常,都是從九公子進宮開始的。

如此一來,他不得不想到另一件事:按照秦國先前的軍事計劃,是先滅掉趙國再攻韓,如今,既然韓國提前滅了,君王突然召他們回鹹陽,是否要準備再次攻趙之事?

想到這裡,他便正色道,“王上此番召臣等回宮,可是要趁著如今軍心大振之際,待春耕後便要著手伐趙?”

他其實並不太傾向於立即伐趙,尤其在桓猗接連被李牧打敗後,他便知曉,秦國若要伐趙成功,必須先除掉硬骨頭李牧,不然,縱是出兵,亦隻能落個兩敗俱傷。

他正想勸君王先定下計策除李牧、再行攻韓之舉,桓猗卻興奮道,“伐趙好哇!王上,臣願請纓率我秦軍,再與那李牧大戰八百來回,定提著他的人頭來見您!”

嬴政卻搖首道,“李牧既是禦匈奴之良將,殺之著實可惜。再者,眼下秦國各處人手皆不足,寡人前些日子,剛朝趙魏借了些庶民來開荒,此時不宜興兵,伐趙一事且待明年再議。”

王翦與李信聞言,眼中皆有亮光一閃,看來,王上有收攏李牧之意?

他們的激動是有原因的,莫說這一時期,即便到了後世數千年,中原王朝的邊疆,亦時常被匈奴犬戎屢屢騷擾,不勝其煩。

中原諸國打仗多是步兵出擊,即便以馬代步長途跋涉,到了戰場之上,也要下馬對打,不然很容易被對方擊殺,究其根源,還要從馬的稀貴說起。

馬雖然與牛一樣是食草動物,但馬隻有單胃,無法像四個胃的牛那般反芻,故而食量更大,而中原曆來是農耕之地,水草本就不如塞外豐茂,到了秋冬缺乏草料的時節,隻能用糧食來喂馬。

所以,這年頭能養得起馬、學習騎射之術的,隻有極少數的貴族子弟。而出身平民階層的普通士卒,如果上馬後,能保持奔馳之間門不摔下馬背,已稱得上騎術良好。

但低頭便能見牛羊馬匹的草原各國卻不同,那些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的遊牧士卒,仗著一身嫻熟的馬背打仗技術,在邊境搶完殺完就跑,機動性遠勝過列國步兵,讓中原列國無可奈何。

至於追出去擊殺對方,更是可能性微乎其微、又九死一生之難事,偌大的草原無邊無際,並不像中原有固定的行軍大道,待騎兵一哄而往四處散開後,本就不擅騎術的中原士卒,此刻面前隻有兩條路可選:分兵追擊,被對方突然衝出來斬殺於馬上;或是原路撤退,無功而返。

當年,趙武靈王施行胡服騎射,也正因為趙國與匈奴大片土地接壤,百年間門多次爆發戰事,故而諸國之中,趙國將士對匈奴作戰最有經驗。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擅長步兵作戰的王翦李信,非但不擔心李牧的到來會威脅自己,反倒盼著這位震得匈奴十多年不敢侵犯雁門邊地的李將軍早日入秦,好向他討教訓練騎兵之法——畢竟,趙國很快也會變成秦國之地,屆時,秦軍將直面遊牧騎兵。

相比之下,桓猗倒沒想這麼深遠,他雖然很想宰了李牧報戰敗之仇,但他最大的優點,是很聽嬴政的話。既然王上說了不殺,那就不殺,王上說先不攻趙,那就不攻唄!

但他對借趙魏之民一事頗疑惑不解,便急忙問道,“王上,那趙王與魏王怎會這般好心,莫不是有詐?”

嬴政含笑看了李斯一眼,李斯急忙上前將此中緣由一一說來,桓猗更疑惑了,“三萬之民...若他們墾出土地越多,收成便能越多,屆時,我秦國要貼補同等之收成,糧倉豈非要被他們搬走大半?再說,我秦國還要再耗數十萬石糧種播種..若趙魏再趁機攻秦...王上,莫如下令,限製每人隻能開墾二十畝之荒地...”

李斯卻笑道,“桓將軍此言差矣,王上自是盼著他們多墾地,才會額外專為趙魏百姓設置收成之獎勵。”

桓猗用力撓了撓腦袋,看向隗狀,這老夫子竟然也不反對?莫非我聽漏了什麼..

王翦李信等人卻露出喜悅的了然之色,看來,王上定然又得到了許多糧種,天佑我巍巍大秦也!

眾人退朝正往外走之時,見五黑興衝衝捧著一把未開刃之劍走來,剛到殿門便激動喊道,“王上,王上!鐵坊匠人經過數日反複鍛煉,照著張少府丞琢磨出的法子,果然煉出了韌度更高之鐵!請王上親自過目...”

嬴政心頭一震,疾步下殿迎上前,大臣們亦震驚不已,急忙折身返回殿中,齊齊圍觀這所謂熟鐵。

自春秋之時列國掌握冶鐵工藝後,便將之以柴薪融燒,鑄造成各種農具及少量兵器。

但囿於技術條件的限製,這時隻能冶出表面粗糙而厚重、又極易生鏽的生鐵,雖硬卻脆,遠無法與後世精煉鐵媲美,所以就算到了戰國時期,主流的兵器依然是青銅製成。

但就算是青銅兵器,在兩軍短兵相接之時,亦極易折斷,故而消耗極大。

原本,要等到西漢時期,人們發現煤可以燃燒、從而用來冶鐵、接著發現炒鋼技術後,借助空氣裡的氧碳化生鐵裡的碳,從而得到了介於生鐵和熟鐵之間門的“鋼”。

隨著這一技術的橫空出世,比以往任何時期,都堅固數倍的鋼化鐵刀、長矛、鐵鎧甲開始大批量出現,為漢武帝攻打匈奴,武裝出一個尖兵利器的鐵甲軍團。

而眼下,隨著煤的燃燒功能被五黑提前解鎖,有墨家強大的實踐能力、又得到張蒼這超級理工腦的加入,導致鋼這一產物,提前出現在了戰國末年的秦國。

五黑激動將鋼劍舉過頭頂,蒙恬急忙接過,嬴政穩穩取過這把劍,它看起來比尋常鐵劍更光滑許多。

他以交戰時兵刃相撞的力度折了折,此劍隻隨著力度而彎曲,並未斷裂!

他又試了幾回,依然未斷,便笑著將此劍遞給躍躍欲試的大臣,讓他們傳著試一試。

他又看向五黑讚道,“此果乃上上之鐵劍,汝等究竟是以何法而鍛出?”

五黑興奮道,“王上,此番機緣堪稱天助大秦也!張少府丞喜好美食,尤喜王上所發食譜中各色面食,那日他下值回府饑腸轆轆,守在庖屋等吃羊肉水餃,見庖廚將麥粉和水後,再三摔打揉搓,這才得了啟發...”

嬴政回想了一番這劍身的柔韌,驚歎道,“原是如此!若鐵身如麥團,麥粉以水而稍聚,以灌揉為緊聚,如此便麥中有筋骨,百折而不斷...”

李斯猛然驚呼道,“莫非,此鐵乃百鍛而成?”

五黑急忙敬拜解釋道,“正是!吾等據張少府丞之言,將生鐵以煤石加熱後鍛打,但所得之鐵依然易斷,待將其融數回後,終於尋得其間門訣竅——改良窯爐的聚火性能,待其半融之時再以大火加熱,反複攪拌,再以草履覆其上不停鍛打...在火候、攪拌趟數、鍛打次數皆恰好吻合之際,便能得到此鐵...但此法目前仍在反複嘗試中,吾等忙活數日隻得出這一把劍,眼下產量極少..”(1)

風采過人的君王欣然含笑上前,親手將他扶起,“無妨,能尋出此法寡人已十分滿意!凡事熟能生巧,汝等安心煉製便是,寡人能得五黑子與張蒼雙璧,實乃大秦之幸!此番,你二人於大秦有大功,寡人想賞...”

五黑猝然色變,驚慌道,“王上,臣位列公卿已違背祖師之道,絕不可再貪圖名利,請王上隻賞張少府丞即可!”

嬴政笑眯眯拍了拍他的手安撫,“既如此,那寡人便不勉強你。蒙恬,即刻擬招,張蒼於國有功,爵位升一級,官職擢為將作少府令,五黑子...”

五黑一聽,心頭都快哭了,忙苦苦用眼神哀求道,王上,臣真不想升官進爵,真的!

嬴政笑了,“五黑子的賞賜,折算為每月2000石黍米,以他的名義為匠人學室眾學子提供補貼,至於鐵坊的匠人們此番亦有苦勞,每人賞200錢。”

五黑一聽,差點眼淚就掉出來了,慌忙扭頭在衣袍上蹭了蹭,秦國有如此重情義之君王,何愁天下一統後庶民無休養之日?

祖師爺啊,您若泉下有知,必不會怪我們來秦國效力,唯有這位君王以戰終結亂世,天下萬民才能再得數百年之安穩!

秦王多番打著我的名義籠絡學室之人,更是想為我墨門留下些苗子...

他突然想到張蒼的叮囑,扭捏一番後,終是開口道,“王上,臣進宮時,張少府丞正忙於調試火候,他說此番您定有賞,他想要...”

桓猗一聽,立刻不滿地嚷道,“噫!那張氏據說是陽武望族,怎這般不懂禮數,自來是君王賞何物,臣子便接何物,還有反過來的?”

此言說得五黑的黑臉,頓時變成了紅臉,確實從無人主動討要獎賞。

嬴政卻抬手攔下桓猗接下來的話,笑道,“無妨,你且說說他想要何物?”

隗狀見狀,不免撫須揣測,莫非張蒼..想要老夫這右丞相之位?

不過,此人初來乍到,便能為大秦製出如此利器,老夫這位置,似乎坐得是有些不安穩了…

李斯也忍不住暗暗吐槽著,張蒼算起來也是他的師弟,當年在稷下學宮之時,此人便頗有幾分桀驁灑脫之性,也不知他今日到底在打何主意...

五黑見眾人神色各異看著自己,慌忙答道道,“他說一生唯愛美食,請王上賞他些新的食譜,還有,待大秦一統後,希望王上允他額外再參與曆法製定一事....”

桓猗聞言,神情複雜地砸了砸嘴,不罵吧,這廝的舉動實在太荒唐,罵吧,這廝的請求,又確實算不得過分...

嬴政本做好了張蒼恃才自傲、提出怪異請求的準備,哪知,對方的請求如此簡單,不過是一為吃食,二為大秦?

作為工作狂君王,他自然欣賞工作狂臣子,不免暗歎道,未料當日為調虎離山,而使出的“空口討城”之計,竟讓大秦得到張蒼這位智力超群的全才,甚妙!

小崽為我大秦帶來如此多巨變,寡人絕不辜負他的期待。

他笑道,“你去告訴張蒼,寡人統統都允了。”

五黑見君王毫不介懷臣子僭越之事,這才放下心來,急忙告辭離去,他想儘快為秦國生產出更多優等之鐵,以報君恩。

王翦寶貝地輕輕撫著劍身,笑眯眯道,“王上,若來日軍中皆能配上此鐵所製兵器,臣敢斷言,我大秦一統天下之日,必將比您先前預計的,還要再早上幾年。”

說著,他將劍遞給了李信,向來冰塊臉的李信試完後,難得豪放地笑起來,讚道,“有了此等利器,莫說為王上儘早收服列國,便是匈奴之地,我等亦敢肖想三分!”

桓猗亦狂喜道,“如此甚好,甚好!到時,我等便可將那些夷狄趕出個幾百裡,將雁門郡外,大片水草豐美之草原,儘數為王上收入囊中!這般一來,我大秦便有了大片養馬之地,天下何人能敵...”

王賁和一些文臣也急忙樂滋滋附和著,仿佛明日,大秦的軍馬就能打敗匈奴人、呼啦啦占領整個草原。

王翦神色複雜看向他們,年輕人就是冒進呐,若要打穩妥的勝仗,又豈能隻仗兵刃之利?匈奴與中原大不同,若要拿下養馬之地,秦人首先便要善馬、善騎...

殊不知,嬴政亦有此同感,他正暗暗思忖著,“待李牧入秦後,寡人便將蒙恬丟到他身邊,來日,我大秦必將訓練出一支威震草原的鐵甲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