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多生孩子多養豬(1 / 1)

第48章

嬴政當即下令, 讓治粟內史和太倉令負責將適合春耕的糧種與棉花種,運往各處土壤肥沃之地先播種,又派出隱宮中的隸臣, 前往鹹陽郊外開荒播撒菜種。

待眾臣離去後, 他才撩起袖角親手執筆蘸墨, 命人給趙魏兩國各送出一封蓋了秦王印璽的結盟國書, 以示誠意。

考慮到派韓非前往陽武郡的目的,他又特意吩咐, 將這些種子給陽武也運去數萬石, 這才放下心來批閱各地呈上的奏章,靜等趙魏君王上鉤。

午間與扶蘇吃飯之時, 他抱著明赫喂羊乳羹時,突然發現小崽牙床正下方, 冒出一個尖尖的小白點, 心中不由一咯噔, 準備傳夏無且來查看之時, 明赫卻興奮地笑嘻嘻伸出小手摸了摸, 又用那小白點抵住陶匕,愉快的心聲隨之傳來, “我終於長牙啦!我馬上就長成大孩子啦,終於快能吃飯吃肉了,嘿嘿好饞啊…”

扶蘇一喜,正想放下筷子跑來看,

嬴政這才恍然驚覺,吾兒原來長牙了?原來嬰童這般小就開始長牙,而長出的牙齒亦是這般的小…

也不怪他不太懂稚子生長之事。自他登基以來,先是列國對秦虎視眈眈, 接著國內天災不斷、朝中各派勢力爭權奪勢,待他好不容易從呂不韋手中奪過大權,又要面臨滅六國的籌謀,加之每日各郡縣大小事務奏呈不斷,永遠有忙不完的朝政大事,廢寢忘食以致和衣而眠,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身為父母之愛皆有缺失的人子,他自然無比渴望儘責做一個好父親,可身為宵衣旰食、想終結這亂世的君王,他每日要操勞的國事實在太多,又何來更多時間關心後宮私事?故而,平日也隻能儘力在物質上彌補孩子們一番。

前些年,即便扶蘇身為對他意義最不同的長子,大多時候也隻能十來日見到父親一面,直到這孩子喪母後日漸消沉,君王才特準他可隨時前往章台宮尋自己。

如今,正是因為明赫這意外降臨的機緣,嬴政才有了數月來跟兩個崽子朝夕相處的機會,他著實很享受這樣的天倫之樂。

他看著邊淌口水邊笑的明赫,鳳目中湧起了無限欣慰,眸光在這一刻燦若星辰:寡人竟親手將那般小的奶娃娃,養到長出第一顆牙了。

...

與父子三人其樂融融畫面不同的是,山東列國君臣這些日子以來,因秦國滅韓一事寢食難安。

在他們眼中,秦國固然是一頭凶狠的野狼,但這頭狼喜歡追逐撕咬群羊,即便數趟把羊咬得遍體鱗傷,也並不會真的將某隻羊咬死,如此,狼與羊也算保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讓人不至於太過憂愁。

加之災星一事,他們原本篤定,秦國這頭狼會日漸衰老慘敗,在這場逐鹿天下的對局裡,攻守之勢將被天道強行逆轉,屆時,秦國而羊而六國為環伺之群羊,定要將它咬碎連骨帶皮吃得渣都不剩。

可現在,秦國既然已被災星吞噬了氣運,怎麼就能不聲不響地把韓國給滅了!

眼看“奄奄一息”的病狼又精神抖擻起來,還一反常態開始吃羊了,怎能不讓他們提心吊膽?

正因這般,近日五國派遣密使頻頻奔波,君臣們都在心急如焚商量著對策:究竟該對韓國之事袖手旁觀,還是要聯合起來,先下手為強滅了秦國?

可惜,五國雖因禍水西引而結盟,卻也非鐵板一塊,反是各有各的算計——

魏國君臣難免有些質疑“災星”一事,若它真能吞噬秦國之運道,豈會任由韓國被滅?加之左右逢源的昌平君一死,魏王暗恨被秦國白白拿去一城,便想趁機借四國之力,發兵攻秦奪回陽武縣。

趙王雖驚詫滅韓之事,卻在昌平君叛國的罪名傳來之時,判斷是這狗賊出賣了韓王,要不,怎麼他前腳離開新鄭,秦軍後腳就跑去梁城了?他和郭開都堅信,秦國早晚會被災星折騰光氣運,韓國這事乃一場意外。

楚王也認為災星有些用,不然先前桓猗也不會倉促退兵,此番定是韓王膽小怕事,暗中勾結秦人自賣其國,順手把昌平君也賣了,正因如此,秦人攻城之時,韓人才會開門迎敵。他堅持四國君王應該聯手,一鼓作氣勢如虎打進鹹陽城。

至於燕齊君王,許是與秦國相距較遠的緣故,面上看著雖也焦急,但每每談及攻秦之勢,便顧左右而言其他,頗有幾分穩坐山中觀虎鬥的算計。

在他們於信中來回拉扯,還沒商量出對策之時,正在大梁王宮飲酒解悶的魏王,卻先一步收到了秦王命人快馬送來的國書。

他雖有慫恿列國攻秦之意,卻絕無單挑秦國之心,乍然以為是秦國突然下的戰書:秦國滅了韓國,下一個就要滅我魏國了麼?

一時隻覺三魂七魄都嚇得飛了出去,差點當場去世。

好在太子魏假在場,急忙放下玉杯一把扶住了他,待魏王悠悠回魂之時,卻聽魏假哈哈大笑,拿著拆開的國書興奮道,“父王勿憂!趙國那災星還是有點用處的,您看,秦王腦子確實不太好使了,竟要與我魏國結盟...”

魏王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結盟?他也顧不上挑兒子話中的瑕疵,急忙奪過國書,一目十行看完秦篆所書內容,暗暗大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泛起一絲冷笑,

“秦王這一番冠冕堂皇之言,不過是想借我魏國之民前去為他開荒,算哪門子結盟?秦國糧食越多,於我魏國越不利,寡人豈會上秦王之當?”

魏假此人的愛好,在這時代顯得有點“奇特”,他既不像祖父那般貪戀美色,也不像父親這般癡迷長生。

戰國之初魏國實力超強,魏武卒名動天下,那時魏王為訓練公子們騎射弓馬之術,特意設置了一個娛人署,以獵狗來培訓魏國公子的血性和作戰本領。

魏假前幾年接手娛人署後,深感魏國之不振,便精挑細選幾十隻蹲地四尺高的大型獒犬,配出一款極其忠誠又凶猛的魏獒,還特意為它們建了一座獒宮,將全副心神寄托放在了這些獒犬身上。

這會兒,他想到那些等著大把砸銀錢備肉的獒犬,忙湊過來,苦口婆心勸道,

“父王,秦王此舉並非仗勢欺人,您看呐,不收稅賦,收成全歸魏人,再贈與收成相當的糧食,依兒臣看來,這倒是一筆公平的買賣,您大度幫他一幫也未嘗不可!”

“再者,若我魏國此番多派些人前去耕種,假設,秋收時節能收二十萬石糧食,再算上秦國所贈的二十萬石,豈非白白得了四十萬石糧?屆時,朝廷隻按二十萬石征稅,剩下的二十萬石直接收進國庫,如此一來您就能得三十多萬石糧食啊,而且,這數到時恐怕還不止...”

他早就摸透了自家父王的性子,向來知曉如何才能說服他,比如眼下,舉例子把這巨大收益直觀擺出來,父王定然會同意的。

果然,魏王飛快在心中算了一筆賬,此事若答應下來,秦國固然得到了好處,可無論怎麼看,都是魏國占的便宜更大。

表面看來,魏國隻得到了幾十萬石糧食,實則糧種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有農具、耕牛、糞肥,樁樁件件落實下來,都得朝廷掏錢...而且,那不是幾石糧食,是幾十萬石呐!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魏國被打得土地銳減,朝廷便是舍得花錢置辦農具,亦無多餘的地可耕...

魏假悄悄觀察了一番魏王的面色,見他有鬆動之色,急忙又趁機加了一把火,

“父王,您近日因春耕之事煩憂不已,兒臣亦想為您分擔些憂愁啊!聽昨日丞相之言,我魏國如今耕地少而人口眾,今年又有兩成之地要休耕...那幫子抱怨土地不夠耕的賤民,日日跑去縣衙哭嚎,實在讓人煩不勝煩,如此下去,亦有礙您的長生之道哇..”

“您想啊,反正是秦國管吃住、掏糧種、出本錢,既然那群賤民如此喜歡耕地,何不讓他們去秦國耕個痛快?如此空手便能為朝廷掙許多稅賦...若再命他們一人至少墾出一百畝荒地,到時朝廷收到的糧食,定會超過三十多萬石...”

魏王簡直越聽越心動,這樣看來,秦王此舉,確是為魏國解了燃眉之急啊。

罷了,寡人終歸是要修仙飛升之人,哪管得了百年後凡塵之事,往後諸事,就讓後世兒孫自行操心去吧。

想到這裡,他便笑道,“吾兒近日長進了不少,寡人甚是欣慰,這魏國的天下,將來便要交到你的手上了,待國庫收上那幾十萬石糧食,寡人便命人取出一半,去找那烏孫國之商人,為你多換些鮮嫩牛犢如何?”

魏假登時大喜過望,急忙繞到魏王身後為他捶肩,喜滋滋承諾道,“多謝父王惦記著兒臣的魏獒!兒臣要用秦人的糧食換來的牛肉,將魏獒培養成我大魏最厲害的士卒,待秦魏兩軍再次於戰場相逢之時,便用他們去擊破秦軍的行陣,打敗秦軍的銳氣!”

魏王撫須而笑,吾兒謀略深遠,如此甚好,寡人日後便可安心飛升了。

他當即下令,國中所有田地不足四十畝之戶,立即將春耕事宜交與鄉裡統一安置,馬上動身前往秦國開荒。

兩日後,同樣收到結盟國書的趙王,在郭開喜出望外的支持下,堅信此乃災星再次發力,秦王才會慌不擇路、想出此等賠本昏計,既然眼下有大便宜,趙國自然要占,遂下達了同樣的詔令。

三月下旬,浩浩蕩蕩的趙魏平民抵達秦國開荒,春耕順利進行。

...

陽武郡也接收了兩千魏國百姓前來開荒,如此一來,郡守韓非便將秦國黍菽麥種贈給他們,又將鹹陽日夜兼程送來的各種高產種子,發給本地百姓浸泡裹肥後,播撒在養了一個冬季的肥田中。

作為君王派來試行新政的探路人,這數月以來,韓非在堅持法治之道的前提下,結合商鞅之法裡公正的條款和君王幾道仁詔的效果,在將改革內容送去鹹陽、得到嬴政的支持後,待春耕一過,他便在郡中公布了幾項新的獎勵性律法——

首先,他改革了商鞅變法後製定的稅賦:取消向成年男子征收戶賦,同時將原本的泰半六成之田稅,減至三成;

其次,取消輕罪重罰,比如劓鼻、刖、黥刑等肉刑。

再有,根據商君之法,秦國適齡男女若不婚嫁,不但當事人要受罰,其父母亦要被牽連,而現在,為從源頭解決列國均應重視的人口問題,韓非擬定了新的條文:

郡中成年男女初次婚嫁之時,郡中獎勵黍米五鬥、酒一壇、雞一隻;再婚男女則獎勵黍米兩鬥;

凡每戶誕下一名嬰兒,無論男女,皆可在嬰兒滿月當日,領取黍肉粥一簋、小豬一頭,每月再發放糧食五鬥為撫養費,待該嬰兒長至八歲之時,還可一次性領取秦半兩2000錢,多生則可多得,上不設限,孩子成年後,依然按商鞅之律分發官田。

雖說在秦國施行的商君之法中,對婚姻的約束原本就極為嚴厲,秦人婚嫁離合皆要到官府登記。(1)

但為防有惡男尋多女生子,借機套糧錢牟利,韓非特意補充了一個更明確的條款:凡已婚男性家暴、棄子和外遇,皆要面臨斬首之刑。

如此一來,媾和生子以圖盈利之事,一旦被人察覺舉報,便會性命不保,但反過來,夫婦若同心協力養大生下的孩子,則能安穩獲得官府的獎勵。

從新律法頒布之日起,郡衙門口就絡繹不絕、迎來一批批跪謝新郡守和秦王的百姓,對身無餘糧的他們而言,這是眼下唯一能表達感激的方式。

減輕肉刑之事他們倒不太關心,經過數月的親身體驗,這些魏國舊民終於相信:在大小事一律有明文規定的秦法之下,確實罕有刁民。

往日陽武還屬魏國之時,攔路搶劫的強盜不時出沒,他們有時去旁的鄉辦點事,都難免要一路膽戰心驚,至於家中進賊偷糧之事,更是時有發生。

但自從秦國接收此地後,韓非先是命各鄉裡熟背秦律鄉間管理之法,接著,守備軍又雷厲風行斬了幾個膽大挑釁的賊匪,如此一來,陽武郡治安驟然好轉,再無公然作奸犯科者。所以大夥認為,那些肉刑原本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身為奉公守法的庶民,他們最高興的當然是減稅!家家戶戶不但能省下數百錢戶賦,還可多留三成糧食!如此一來,稅賦可比魏國輕多了。

再者,時人本就講究多子多福,當今之世,庶民大多隻生兩三個孩子,不是他們不想生,而是實在養不起更多孩子。

眼下,生孩子不但有錢有米有肉拿,官府還每月給這孩子發糧食,替老百姓養孩子,對有強烈生育願望的他們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他們的祖祖輩輩在魏國活了多少年,從未遇見過這等好事,眼下自己竟在秦國碰上了,怎能不欣喜若狂。

那些來陽武開荒的魏人知曉此事後,在萬分羨慕之餘,又暗暗遺憾憤恨不已:這就是我王告訴大夥的:秦法嚴苛、秦王殘暴、秦國吃人不吐骨頭?呸,欺負我等窮人未見過世面呢!

這兩千魏人中大半都在嘀咕:人家秦國又發糧又減賦的,明明是大善之國...唉,若當初被我王獻給秦王的,是我等之城池該有多好!

這天黃昏時分,從前因供養陳平讀書而家貧負債、不敢生養孩子的陳伯夫婦,也喜滋滋扛著些黍米來到郡上找陳平,告訴他:他們也準備生孩子了!

陳平聞言,登時大喜過望,連聲鼓勵他們多生幾個。

前些日子,韓非親自擔當證婚人,還自掏財物,為陳平置辦了些體面的聘禮,助他在戶牖鄉眾人面前一改窮酸形象,風光迎娶了張氏女孫張媛。

如此一來,張氏一族在鄉鄰間掙足了顏面,又見陳平深得郡守大人看重,便決定順勢打蛇上棍,牢牢籠絡住他!

族長張負當即便當機立斷,花了萬錢巨資在郡中郡衙不遠處,為這對新婚夫婦置辦了一套兩進的宅院,這般既能讓陳平搬出賃簡陋的茅屋、有個體面的住處,又能讓女孫安生跟在他身旁,免得夫妻分離生出些不該有的意外事端,張負還順便在郡中為他置辦了數畝良田。

說來也巧,陳平在張氏伐柯之時,雖說毫不介意張媛五嫁之身,但亦做好了與對方無甚感情的準備,哪知新婚之時一見,他當即便對貌美溫婉的妻子極為鐘意,而張媛亦十分傾心這容貌俊美的夫君,小兩口倒把日子過得蜜裡調油的。

如今陳平手頭闊綽了不少,在與妻子商量後,決定每月將俸祿分2石給兄嫂,以資助他們早些生兩個孩兒。

哪知陳伯卻堅決不同意,他將一手養大的昆弟視作親子,如今陳平剛得了郡守文書之職,又娶了豪強之女,眼看就過上了舒心的好日子,他又怎肯對方因幫自己、被嶽家看扁了去?

如今,郡守頒布了生子獎勵之法,他才與妻子興衝衝地決定生幾個孩子,有官府貼補肉糧,也不愁養不活孩子了,言談間,陳伯夫婦二人對韓非和秦王自是千恩萬謝。

沒說幾句話,陳伯夫婦便急忙放下黍米要走,他們擔心自己這低賤的窮人,留在此處會招來弟媳嫌棄,在陳平夫婦的百般挽留下,仍是堅持要回去。

張媛便給陳平使了個眼色,讓他拉住陳伯,自己則匆匆回內室,取出一大包早就縫製好的新衣鞋裳,兩人推來推去塞了半天,才硬塞給了陳嫂。

送走陳伯夫婦後,張媛見陳平回到院內,便罕見地露出了激動欣喜的神情,忙問他怎麼了。

陳平輕輕握住妻子的手,眼睛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明亮,興奮道,“我所學為黃老之道,講究的是君王清靜無為,輕徭薄賦,讓百姓休養生息,可秦國施行的是法家之道,我雖投靠郡守,亦不免隱隱有些擔憂...”

張媛輕輕靠在他肩上,柔聲道,“良人雖與我身在山野,心中卻有鴻鵠之誌,莫非,你是擔憂所學之道,不能融入秦國朝堂,進而無法得重用?”

陳平撫著她的青絲,笑道,“媛娘聰慧,此乃一憂,另有一深憂,則是秦國來日之路。即便秦王最後能一統天下,但若再施衛鞅勞民之酷法,恐怕這社稷也將坐得不穩當,屆時,天下又將陷入亂世之中...”

說到這裡,他愈發激動起來,“可今日郡守這幾條新律一出,陽武郡將有千千萬萬如兄嫂這般的赤貧之民,將對秦王、對秦國感恩戴德!”

張媛猜測一番後,遲疑道,“莫非,秦王欲將此法在全國推行?以秦人曆代君王堅守衛鞅之法而言,這...也太過不合常理了些..”

陳平爽朗笑道,“這便是我高興的緣由啊,當今之秦王,與以往之秦王、與列國之諸侯不同!他不但有睥睨四海之心,亦有體察民德之意,他想當的乃是太平盛世之君!連郡守這等韓國法家之翹楚,都肯為秦王改弦更張探行仁政之道呐,如此,秦王為社稷煊赫百世,而在秦國全面推行這愛民之新法,又有何不合常理?”

若天下之民,皆對秦王心懷感激,皆視秦君為仁善之君,這世間還有何人,能推翻秦國統一的天下?

他與秦國共進退之決心,在今日,徹底安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