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馮氏一族的秘密(1 / 1)

第46章

深夜暮色深沉, 倒春寒依然冰冷刺骨,接連幾個月忙得腳不沾地的李斯, 正和長子李由一道坐在回府的厚氈馬車上。

李由如今與蒙毅一同在將作少府任職,分管鹹陽城外不同的煤場,每日天不亮便要趕去當值,也隻有這下值的路上,才能與父親說些府中朝中之事。

今夜,二人說的話題,自然離不開滅韓與昌平君叛國之事。

彆看李斯素日算盤打得精明, 實則口風極牢, 但凡君王不曾公開宣布的消息,他都會守口如瓶,即便在家人面前也不會泄出半分——除非得到君王的準許。

是以, 昌平君有叛秦之心一事, 李斯雖早已借助明赫的心聲知曉, 李由卻毫不知情,這會兒正翻來覆去的疑惑呢,

“阿父,昌平君五年前還對大秦忠心耿耿, 那場叛亂他還為王上擋著一箭,這...怎會突然就叛秦了?莫不是他前往六國出使之時, 被那些人灌了迷魂湯?”

李斯聽聞昌平君被焚於市後,並無多大狂喜, 從他知曉對方有叛秦之舉那刻開始, 便將之視為必死之人了。

眼下見長子之城府,比起蒙恬那小子還是要遜色兩分,他不免歎氣道,

“莫說堂堂秦國右相,即便是為父前去出使山東列國,君王們都要恭敬款待,輕易不敢得罪,你可知這是為何?”

李由立刻接道,“自然是因為,秦國實力乃諸侯中最強者!”

李斯笑道,“既然如此,諸侯又能以何物,給他這位極人臣的秦相灌迷魂湯?”

李由卻猶豫著壓低嗓音道,“可若是他擔心,保不住這秦國相位呢?兒先前讀楚國策論,有‘代代秦王負秦相’之言,細想之下不覺駭然,衛鞅死於惠文王之手,張儀老死故國之鄉,魏冉被迫回到封地,範雎與呂不韋亦是...”

李斯眼中閃過一道怒光,壓低聲音,怒吼道,“閉嘴!此等不堪謬論,不過是六國學子為離間秦國君臣而傳,你豈能無腦當真?衛鞅固然是殉道者,但其餘眾人,皆有盤根錯節之因果,又豈能以結局而一以概之?”

他暗歎道,在那神畫預言裡,君王病重離世之時,自己也安穩當著秦國的左丞相,可見他李斯遇到的這位秦王,更是史無前例的重情重義之人。

他見李由嘴上唯唯諾諾,實則神情並不服氣,便沉聲道,“你可知馮毋擇與馮去疾身為韓將馮亭後人,又未為國立功,為何能身居秦國朝堂之高位?”

李由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搖首道,“兒不知這些老家夥之事。”

李斯瞪他,“那你可知馮亭是何人?又做過何事?”

李由眼睛一亮,“這我知道!三十年前,秦國攻韓之際,野王城郡守招架不住降了秦,就在相鄰的上黨十七城也即將被秦國收入囊中之時,郡守馮亭卻將上黨拱手獻與趙國,從此叛韓,得趙王封他為華陽君..後來長平之戰爆發,馮亭戰死長平...”

李斯緊追不舍,“既然如此,馮氏不但於秦國無功,還有助趙伐秦之劣跡,為何卻能一門兩子皆居秦國九卿之爵?”

李由冥思苦想半晌,最後撓了撓頭,茫然看向李斯,“兒還是不知。”

李斯傾身上前,聲音壓得更低了,“我且問你,當年馮亭獻城與趙之時,趙國朝堂是何態度?”

李由急忙撿起史書內容,乾脆利落道,“趙孝成王與平原君皆驚喜不已,認為即便出動百萬大軍,亦難攻下一城,如今能空手而得十七城,實在是天降的好事。”(1)

李斯點點頭,“還有呢?”

李由又道,“可平陽君卻不讚同,他認為無緣無故的利益是禍害,秦國兵強馬壯又有農耕之利,若趙國接下此城,便是公然與秦國為敵。”(2)

在車中幽暗的青銅脂燭燈中,李斯的眼神漸漸犀利起來,“那麼,你若站在趙國之立場,會選何人之計?”

李由毫不猶豫道,“自然是先接收上黨,再命良將廉頗堅守防禦,堅決不中秦人的離間計,如此一來,白起再厲害也衝不破廉頗的防線...”

李斯聞言輕歎一聲,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怪不得神畫之中,蒙恬能四處征伐趕匈奴,你這小子隻能憑著為父的幾分薄面,守著鹹陽邊上的三川郡...

子不肖父也!

他恨鐵不成鋼地“獎勵”了李由一顆爆炒栗子,提醒道,“當此之時,秦國有雄心萬裡的昭襄王,有謀計百出的範雎,有以一敵萬的白起,有遠勝列國的耕牛鐵鏵,...如此強敵若要攻韓,明智之人隻會退避三舍,以免烈火灼身,豈會主動湊上去?”

“再者,以趙王之多疑心性,不是今日用趙括換下廉頗,便是明日用李括換下廉頗,總歸是抵不過白起的,又豈能為守上黨之城池,而奉上趙國之土地?”

李由吃痛地揉著腦袋,忙道,“阿父,我懂了...”

李斯總算欣慰撫須而笑,“孺子可教...”

話音未落,卻聽李由問道,“阿父,不是在討論馮氏之事麼,怎的又繞到趙國去了,此事跟馮氏有何乾係?”

李斯無語望向車頂,老夫今日總算明白,神畫中,王上將長公子罰去上郡監軍時的心情了——蒼天呐,為何吾兒不類我!

他估摸著這會兒也快到府中了,夜深了,他老人家想早點歇息了,今日實在懶得再枉費心神提點這小子,便壓低嗓音咬牙切齒,飛快道,

“你且仔細聽著:當時,上黨原郡守靳黈,本力主與秦軍決一生死,但韓桓惠王暗中派陽城君前去籠絡範雎,承諾要將上黨獻與秦國,哪知靳黈不從,韓王這才怒而換了馮亭為郡守,那馮亭上任不過一月,便暗中派人前去承諾趙王,願將城獻與趙國...”(3)

“世間豈有這般湊巧之事?故而,按範雎的計策,秦國真正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弱小的韓國,而是更具威脅的趙國!馮亭雖是韓將,卻早已被秦國收買,獻城一事是假,為秦國尋得名正言順伐趙之機是真!”

李由大驚追問道,“既是如此,馮亭為何要為趙國戰死沙場?”

李斯冷笑道,“馮亭一死,便成了趙國眼中為國死戰之忠臣,也成了秦國眼中為國忍辱之忠臣,如此一來,不論是他遷去趙國的子孫,還是留在上黨成為秦人的子孫,皆可世世為侯,享儘人間富貴。”(4)

他又想到預言之中,馮去疾父子一人身居右丞相高位,另一人則是大將軍,感慨地總結道,

“所以,你看馮氏一族的境遇,隻要他們對秦國忠心耿耿,不惹出什麼幺蛾子,王上便能終身不負昭襄王許給馮亭的諾言,讓他一族在秦國世代享受公卿之尊榮!如此君王,又豈是六國學子所謂‘代代秦王負秦相’之人?你往後,休得再看那些妖言惑眾之惡書!老夫此生入秦,早已孤注一擲,唯有忠君愛國方能保我李氏不倒。”

李由恍然大悟,這才點頭如蒜,“阿父我知道了...”

他又疑惑道,“阿父,你不懂占卜相面之術,又怎知王上終身不會負馮氏一族?”

禦者“籲”的一聲停下了馬車,輕聲喚道,“廷尉大人,到了。”

李斯頭也不回打開車門朝院內踏去,沒好氣地大吼道,“自然是仙人給老夫托的夢!”

氣死人也,該問的不問,不該問的偏要問!

其實,隨著昌平君的落幕,他心中也暗暗升起一絲遺憾:如此一來,朝中便空出一個右丞相之位,隗狀接上去後,又會是何人來接任左丞相一職?

他雖位列九卿之高位,卻非板上釘釘的順位人選——秦國三公之文臣,除卻丞相,還有禦史大夫。

而如今,禦史大夫有馮去疾與王綰二人,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

想到這裡,李斯頗暗道,與其讓這兩個老滑頭上去,不如讓韓非上去,後者與他尚有幾分交情,算得上是半個同黨。

想到韓非,他邊走邊蹙起了眉頭,以王上對他的信重賞識,一個丞相之位本是逃不掉的,究竟是何緣故,王上才舍得讓韓非前往陽武郡?

回到書房,他掬起一捧備好的冷水抹了抹臉,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的同時,腦海中猝然閃過一道靈光——仁政?

王上如今隱有變法之心,莫非是要用韓非這支利箭,暗中試行改弦更張之策?

可是,韓非為人執拗,必會堅守“法不畏權貴”之道,又豈肯行儒家“刑不上大夫”之術?

他擦乾臉上的水珠,眼中露出堅毅之色:此事若宗親不願為、群臣不敢為、韓非不肯為,我李斯必會緊緊追隨於王上身後!

...

果然不出李斯所料,第二日早朝之上,君王便公布了新的官職變動:

昌平君因勾結六國叛秦,褫奪在秦一切官職爵位,並夷三族;隗狀升任右丞相,王綰升任左丞相,張良任長公子東殿太傅,張蒼改任將作少府丞。

實則,嬴政從明赫心聲中得知張良有大才後,便一直惦記著,昨日召見,見他果然談吐不俗,確有運籌之才,便許以禦史大夫之位,力邀張良為秦國效力。

怎奈對方百般推辭,直言自己於朝堂無寸功,不敢忝居三公高位,言語之間,竟有想歸潁川故地隱居之意。

以嬴政愛才如渴的性子,豈能任由這等人才淪落於山野之間?

正在他心念急轉之時,扶蘇抱著明赫來到章台宮,誰料竟對張良一見如故,扶蘇不但大方地把明赫“分享”給對方抱,還破天荒跟他嘰嘰喳喳聊起天來。

嬴政一見計上心來,順勢以扶蘇如今缺一位太傅為由,誠邀張良留下,並以公卿之爵,贈他鹹陽府邸並田地。

如此一來,張良看著扶蘇滿臉期待的表情,果然許下了一年之約。

他此番拒絕在秦國為官,乃是擔心自己身為韓相之後,難免惹來秦國朝臣不滿,加之他自幼體弱,注重養生之餘不免淡泊名利,著實無意卷入朝堂功名之爭枉費心神。

但這位純真誠摯的秦國長公子生母已逝,秦王又有巍巍明君之相,想來東殿太傅一職勾心鬥角甚少,倒可暫且一試。

而原本被征召為禦史、掌管四方文書的張蒼,因對五黑製造的水磨大感興趣,昨日在張良走後,竟主動尋到君王,懇請辭去禦史之職,自願降職前往匠人學室為師,借機研習墨家實用之術。

嬴政平生第一回遇到這般落拓不羈的大臣,原本正在猶豫。

哪知扶蘇懷中的明赫得知對方是張蒼之時,便開始嘀咕個不停,

“怎麼辦呐,父王會同意嗎?這可是重文輕理的古代啊,匠人的地位又那麼低...他可是編出涉及幾何代數的《九章算術》張蒼啊,張蒼雖然博覽群書,但他真正的興趣根本不是文學,而是理工科!如果能讓他的理論知識、跟墨家的理工實踐結合起來,華夏的科學技術說不定能提前邁出大大的一步...”

能與最善工匠之技藝的秦墨合作多年,可見秦國君王本就不是一味重文的迂腐之人,明赫此話自然更讓嬴政心中一動,於是,他順水推舟假意拒絕了張蒼幾回,最後“拗不過對方的堅持,勉為其難同意了”。

待傍晚時分批閱完兩百斤奏章後,嬴政便如約帶著百官,前往藍田大營為滅韓的將士們慶功。

無論韓王安何等庸碌無為,張良對祖輩效力多年的韓國確有感情,不忍前去參加這樣一場滅韓的盛宴,便尋了要打理府邸的托詞婉拒,嬴政並非多疑苛責之君,自然理解他的複雜心情,欣然應允。

軍營慶功宴在露天大壩舉行,嬴政擔心這乍暖還寒時候,明赫一同參加會受涼,便將他交給了留在東殿溫習課業的扶蘇。

今日,鹹陽宮內外皆是一片歡天喜地,可到了夜間,明赫捱到扶蘇睡著後,卻苦惱地睜開了眼,皺起小眉頭呼喚係統,

“統子,現在收到我的獎勵了嗎?韓國都滅了半個月了,慶功宴今天也舉辦了,按理來說獎勵早該發給我了吧?秦國這回無一人傷亡,按規則功勞最後會算到我頭上吧,他們這是要賴賬嗎?現在秦國要多養韓國近百萬人口,隻靠這點被動獲取的善意值,來兌換各種種子,遠遠不夠啊,怎麼辦我要瘋了!”

早把餘額和儲物室,翻來覆去檢查了千百遍的係統,急忙回複道,“真的沒收到啊宿主,你這半個月收到的3000多萬善意值,是各地百姓們對秦始皇和官員們的感激轉化來的,已經全兌換成小麥種和棉花種了,現在餘額沒有增加,儲物室的物品也沒有增加...不過宿主你彆著急,我問過同事了,他們說通常十天內獎勵就會到賬,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但保證肯定是會發的,係統規則是在誠信友善和諧的基礎上...”

明赫用力朝空中蹬著愈發有力的小腿,氣憤揮舞著小手道,“啊,誠信的係統規則當然會言出必行,獎勵是一定會發的,不過現在發也是發,等一百年後發也是發,等一千年再發下來,還可以撒在我的墳頭養草喂牛呢...係統規則,快發獎勵,我要獎勵...”

這時,一道仿佛來自天外的女聲,突然在明赫和係統耳中響起,“係統規則已接到您激活兌換獎勵的指令,請選擇您想獲取的獎勵類型..”

明赫這才反應過來:這獎勵,竟然需要手動激活才發放!如果我沒有陰差陽錯激活它,豈不是一輩子都得不到獎勵?係統規則確實很“誠信”呐...

女聲仍在繼續,“本題為單選,係統規則將根據您的選項,隨機掉落該範疇內的獎勵物資——A.衣食住行B.國防軍事C.科學技術D.海洋與航天....”

不等她說完,一人一統就毫不猶豫搶著點了A,自古民以食為天,這是他們始終如一的共識!

在古代農業社會的大前提下,如果不能徹底老百姓解決最基本的吃飯問題,整再多高大上的工業基建項目,其實都無法真正被實施。

因為一切勞動,最終都需要人力去完成,而人體在消耗大量體力的同時,如果不能及時補充足夠的食物能量,很快就會成為強弩之末,隻能眼睜睜被強大的勞動強度活活拖垮身子,這也是古代平均壽命非常低的主要原因。

想到這裡,明赫決定等會要先托夢提醒嬴政:眼下大夥還吃不飽,挖煤的人們又無法像農人,時不時還有個農閒時節,所以要暫時停下挖煤的步伐,讓全國挖煤工先痛快歇上一月半月。

這時,隨著“嘀”一聲後,女聲繼續道,“您已選了A項衣食住行,請稍後,即將為您準備獎勵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