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秦王之策(1 / 1)

第38章

明赫大惑不解, “統子,秦國這回如果要趁地震之亂滅了韓國,又怎麼會願意出手幫韓王救百姓呢?再說, 我又沒做什麼貢獻, 不可能有獎勵啊。”

係統卻神秘道, “宿主, 你可以勸秦始皇把順序反過來,這樣一來就能實現一箭三雕!比如, 宿主可以勸秦始皇派人把韓國地震的消息放出去,必然會造成韓國人心惶惶, 但是, 按照韓王那缺德到家的性子,他八成不願意提前疏散百姓...”

明赫眼睛一亮,立刻興奮地接過話頭,“這樣一來,秦國就可以一邊放出口風, 接收願意提前逃出來避禍的韓國百姓,一邊派人密切關注梁城動態,在地震發生後第一時間趕去救人,在這樣的對比之下,韓王定會人心儘失,秦國趁機滅韓輕而易舉, 而我也能因為提供預言、幫助減少秦軍傷亡的功勞而得到獎勵,對不對?愛學習的統子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你這計謀這智商,都快超過我這種普通大學生了!”

係統捂嘴笑道,“嘿嘿, 謝謝宿主誇獎哦,知識也是係統進步的階梯嘛!對噠,按照這個計劃,可以實現多方共贏,我覺得秦始皇肯定會同意的。”

當天晚上,明赫扮成“老神仙”再次來到嬴政的夢境之中,把這法子告訴了他,君王略一思索,果然爽快答應了。

心滿意足離開夢境的明赫並不知曉的是,嬴政自知悉韓國二月即將暴發地動那一刻起,便生出順勢搭救韓民、以輿論引導韓國人心向背之計,如此一來,秦國雖要耗費些糧食,卻能以最小的軍事代價一舉滅掉韓國。

再者,他也想借機驗證明赫“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言,親眼看看比起秦軍的鐵蹄來,民心之威勢究竟如何,是以,此番他準備下一道新令:接納列國流民入秦,趁早為秦國一統大計籠絡天下人心。

第二日早朝,嬴政目光炯炯看向群臣,不動聲色試探道,

“昨日地動之預言,寡人采納諸卿之言,欲將三川郡數百萬之眾分散各地安置,但如此一來,今年三川郡一地春耕必然無望,縱是民眾在各地開荒墾地亦難飽腹,恐要朝廷開倉賑些糧食貼補一二,諸卿認為此事如何?”

那些昨日臨時被召進宮告知地動一事的官員,急忙紛紛垂首假裝思索起來,開倉賑糧?我大秦從無此先例啊!

隗狀深吸一口氣,左右看了看,第一個站出來拜道,

“王上,老臣以為,秦國此番欲為南陽郡提供數萬石糧種,已是有違商君‘備戰不備荒’之法度!故而此番遷移三川郡之民,朝廷隻需為他們擇地劃田而居,再發放些農具用以耕地,如此一來,民眾便可自救謀生,無須朝廷開倉賑糧。”

王綰上前道,“臣讚同左丞相之言,大秦接下來還有數場硬仗要打,僅是與趙國李牧那硬骨頭對峙,每月便要耗費數十萬石軍糧啊,請王上再做決斷!”

武將桓猗夜裡正好從上黨押送黑煤回到了鹹陽,按照律法,押送人員可自行休整兩日再返程,但他掛念著君王,天不亮就起身來早朝了。

聽完王綰之言,他不滿地大聲反駁道,“嗬,王禦史倒不必過分擔憂此事,李牧那小子何足懼哉?王上,待臣完成這趟差使,請王上允臣帶兵一舉踏破趙國邯鄲!”

嬴政含笑點頭,心中卻歎道,在李牧被大秦拉攏前,桓猗啊,還是繼續待在煤場更讓寡人放心。

一旁的李斯原想按本意附和隗狀之言,但他照例謹慎暗瞥一眼君王後,心念急轉間,想到君王先前施行的扶貧新政,心中的不安愈發加深——若王上不欲開倉放糧,便根本不會提及此事,可王上如今,卻愈發地傾向仁政之道...

他壓下心間雜念,再三權衡後,上前擲地有聲道,

“王上,臣讚同您的看法!三川郡之民乍然去往各地,並無良田可耕,即便王上明日就下令遷移,待他們抵達各地、開出數畝貧瘠荒地之時,亦早已錯過最佳春耕時節,屆時,若因糧食短缺與當地民眾發生衝突,不但會重新國內引發私鬥之風,亦無人會感激王上提早疏散之苦心呐!”

“如此一來,待地動平複後,百萬之民即便重新遷回三川之地,亦會與朝廷離心離德,故而,不如在此時雪中送炭,貼補他們一些糧食...”

隗狀怒得胡子都在顫抖,氣咻咻道,

“李廷尉,你此番殷殷勸王上貼補糧食,可知朝廷究竟要貼補多少進去?三川郡數百萬之民,若按一人一石貼補,朝廷便要耗費數百萬石之糧!如此一來,待我大秦將士再次征伐之時,還能拿何物與六國爭鬥?這不是遍布漫山遍野之煤石,這是一年才能產出一季之糧食啊...”

他心痛啊!先前,王上頒發以煤贈庶民之詔也就罷了,他那時不站出來反對,是知曉煤長在地裡,隻需耗費人力挖出來便能收獲,既然君王年輕氣盛想收買庶民之心,他便睜隻眼閉隻眼任由王上糟蹋煤石了。

可糧食不是彎腰就能從地裡撿到的啊,南陽郡那數萬石糧種,已足夠讓他心情鬱鬱一段時日了,哪知王上如今竟開口就要開倉賑糧!

這般想著,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王綰急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轉身勸道,

“王上啊,商君變法之精髓,便是削民力而富國庫,而秦軍最為震懾六國之處,正在於秦國糧草之源源不絕,縱是持久戰亦無軍糧短缺之憂啊,若此番開倉,實在於秦國不利啊,求王上三思啊!”

原本就不同意的文臣們紛紛跪下附和,桓猗看在眼裡,心頭頗不是個滋味,他雖然也不讚同嬴政開倉賑糧,但他更見不得眾人這般咄咄逼人逼迫君王!

想到這裡,他立刻大喝一聲,“王上既然這般決定,自有他的道理!王上,臣也讚同您的看法!”

嬴政點點頭,輕笑道,“桓猗所言極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秦眼下忙於采煤一事,冶鐵之事亦在著手進行,寡人今年無意興兵,故而,諸卿無須憂心軍糧。眼下,既然文臣武將皆支持寡人為三川郡民開倉賑糧,此事便這般定下來了...”(1)

文臣們面面相覷後,猛地齊刷刷看向李斯和桓猗,文臣武將皆支持王上?就他倆?

眾人還沒緩過一口氣暗鬆之時,嬴政又收起笑容,肅聲道,

“但寡人不欲興兵,不代表大秦不想奪城,眼下三川郡地動一事,於我大秦而言固然損失頗大,但韓國地動之事,寡人卻認為,此乃我秦軍兵不血刃滅韓最好之時機...”

待他將自己與明赫不謀而合的計策娓娓道來後,李斯忙第一個站出來附和,此確乃妙計,但它隻能由君王自己提出來。

暗暗後悔方才附和王上而中計的桓猗見狀,不由怒道,

“李廷尉,你身為朝廷重臣,豈會不知我大秦看似家大業大,實則去歲大旱收成銳減,又何來餘糧幫扶那起子六國災民?”

李斯笑著朗聲道,“桓將軍真乃一葉障目也!您熟讀兵法,焉能隻看到秦國的付出,卻看不到秦國若施此攻心之舉,能為朝廷省下多少軍糧,能少犧牲多少將士,能開墾出多少荒地,又能得到多少勞動力?”

桓猗嗤道,“勿扯這些無影之事!我且問你,我大秦既得仙人襄助早獲此天機,為何要將消息透露給韓王?若那廝早做準備遷走梁城之人,我秦國此番設局,豈非白忙活一場?”

李斯斬釘截鐵道,“吾敢斷言,以韓王之智謀與心性,縱是得了消息,亦絕不舍耗費半分人力物力助梁城眾人遷移,若運作得當,王上之計必成!”

隗狀伏地而跪勸道,“王上,縱是此計可滅韓,至多也隻能接收韓地災民,我大秦絕不可開關隘放六國流民入秦啊,屆時,韓魏趙失地之民,亦儘數湧入我大秦境內,我秦國人又該如何立足?”

桓猗亦拜道,“正是啊王上!我關中老秦人數百萬,又豈能讓出耕地與六國之人?商君變法之道,是為強我秦人而非助益六國之人呐...”

方才跪在地上的文官們,再次紛紛附和勸諫君王,唯有李斯站於殿中巋然不動,以示對君王的支持。

王上此舉,亦有籠絡六國人心之深意,這意味著,王上極有可能動了變商君之法的念頭!

若非如此,秦國素來隻講戰場之實力,何時會在意民心?

這般一來,李斯陡然生出強烈的危機感,他學過儒家,也學過法家,年輕時在家鄉甚至還學過黃老之學,無論哪一門學說,對他而言都不是執念。

他背井離鄉前往秦國,是認準秦國會是最後的勝利者,而舍儒就法,隻不過是因為秦王喜歡法家之道。

對李斯而言,隻要能得到君王的重用,一切過去的原則與堅守皆可拋。

可他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在君王心中,已儼然是法家之忠實擁躉!若是這樣,在君王欲再次變法之時,便會毫不猶豫帶著防備之心,將他踢出秦國新法的核心隊伍!

所以,他必須從現在開始,用實際行動打消君王的固有印象,用無上的忠心向君王證明——他李斯在世間忠心的不是諸子百家,而是秦王一人。秦王要行何道,李斯便會第一時間支持何道!

隻有這樣,依附君王而生的李廷尉,才能牢牢在秦國朝堂立於不敗之地。

再者,李斯當日亦曾在夜宴之上,親眼見到神畫中秦國與自己那般悲慘的下場,今日這滿朝文武,嬴氏之王族宗親,到最後竟無一人生還,豈能不讓他心有戚戚焉?

作為世間頂尖的聰明人,李斯又如何不知曉,若一統六國後再行法家之峻法,絕非守天下之良策?

可他不是出身優渥、行事任性的韓非,而是汲汲順應君王之心的臣子,若王上不主動提變法之事,李斯絕不會如韓非那般與君王直言變法,而隻會接下來的數年間,旁敲側擊引導君王稍行仁政以存國祚。

總之,李斯此刻的心情稱得上是喜憂參半。

嬴政起身負手緩緩下殿,拍了拍李斯的肩頭,挨個看了一遍地上跪著的大臣們,來到桓猗面前,冷聲道,

“依爾等之見,待我大秦滅了六國,六國之民,難道便不算作是秦人了?”

桓猗垂首粗聲粗氣嘟噥道,“縱便皆是秦人,也得分個先來後到,我老秦人在關中辛苦耕耘百年,又豈能讓那些六國人搶了先?”

嬴政不由氣得笑斥一聲,“依寡人之計,六國無家可歸之民,屆時不過在我大秦分些荒地開墾,又能搶你何等好事?”

桓猗不服氣道,“可眼下他們並非秦人,憑甚吃我秦國之糧?要臣說,韓國地動死上些人,與我秦國何乾?到時臣趁亂帶軍搶下新鄭便完事了,何至於要秦國來替韓國安置災民...”

隗狀等人暗暗點頭,還是桓將軍敢說啊,王上年輕氣盛卻是過於衝動了些,秦國與六國曆來勢如水火,憑甚要耗費秦國之糧之田地安置六國之民?

“桓猗!”嬴政收起笑容,緩緩抬首看向殿外,聲音中驀地升起幾分蒼涼,

“諸卿呐,爾等果真以為,我秦軍靠刀劍槍戟打下天下,秦國便能從此無憂了嗎?”

桓猗雙眼放光地看向君王,“臣以為,自是如此!自周王室衰微後,這天下間曾有數百個諸侯國,到了後來無一不被強國吞並,到如今,中原大地更隻剩七國並列,待臣等為王上打下六國,王上再下令收繳天下之金,使其儘聚於鹹陽,屆時,大秦基業固若金湯,天下間又豈能再出現新的諸侯威脅朝廷?”

李斯聞言心中卻驟然一痛,固若金湯?爾等又怎會知曉,輝煌了百年的強秦,在打敗六國後,隻存活了區區十五年呐!

嬴政輕闔雙目掩飾眸中悲色,待睜開之時,眸光再次變得清明起來,他轉身看向眾人,語無波瀾地問道,

“那麼,依爾等之見,待寡人平定四海,世間再無諸侯起事,我大秦國祚又能綿延何載?”

隗狀急忙顫巍巍抬首道,“欸,老臣以為,夏啟立國而傳十四代,國祚有四百七十年,商湯代夏而傳十七代,國祚有五百五十年,姬發伐紂而傳三十二代,國祚更有八百年,若以此而論,我大秦君王當傳百代,國祚至少有一千六百年呐...”

桓猗不滿大吼道,“隗狀,你這老匹夫是何意?以王上之無上英明,我國中又有仙人襄助,大秦豈會隻有區區百代千年之國祚?”

這話聽在桓猗耳中,不啻於是詛咒大秦短壽的不祥之言,他氣咻咻道,“我堅信,我大秦至少能傳萬世!”

嬴政搖首道,“民心所向者,方能長存於世。”

正在眾人茫然不解之際,窩在蒙恬懷中補覺的明赫驟然驚醒,他雞鳴時分跟著扶蘇一道醒來後,怎麼也不肯再睡,趕著念書的扶蘇隻好命人將他送來章台宮,待他在嬴政懷中重新睡著後,才被交到了蒙恬手上。

眼下,他一時還沒搞清自己在何處,趕緊睜眼四處看,哪知剛好聽到桓猗那句“我大秦至少能傳萬世”,和嬴政“民心所向”之言,頓時暗暗歎息一聲,

“萬世?唉,杜牧有句話真沒說錯啊,‘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啊!’,父王說得對,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呐,隻有得民心者,才能守得住天下...” (2)

話音剛落,先前給過他善意值而能聽見心聲的幾位大臣頓時如遭雷劈,什麼,小仙童說…我巍巍大秦滅完六國後,竟隻傳了三世,隻有區區百年之國祚?悲呼!嗚呼哀哉!

蒙恬抱著明赫的手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不,他不信!他早就做好打算,待昆弟蒙毅學上一年律法,他便會主動請纓上戰場,為大秦四處征戰,待滅完六國後再逐匈奴!

他相信,有蒙氏兒孫忠心守護大秦疆土,大秦絕不會三世而亡!

明赫急忙將兩隻小手按在他的大手上,試圖為他驅寒,睜大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暗道,

“蒙恬不是武將嗎,怎麼也會跟扶蘇一樣冷得發抖?看來古人營養不良有點嚴重啊,我得趕快種出很多糧食來養豬,給大夥加餐加肉...”

蒙恬聞言,趕快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對,小仙童九公子說得對,要得民心才能守住天下,王上要救韓國災民和六國流民,都是籠絡民心之舉啊,王上果然比我等想得長遠多了!

李斯感激地看了一眼明赫,若非九公子的到來,王上和自己又豈能窺見大秦預言?若無九公子帶來許多高產糧種,王上又豈會這般快實施拉攏六國人心之事?

九公子,真乃我大秦福星也!

待隗狀與王綰回過神來,已霎時想通嬴政為何要做這個決定,連神仙都在提醒他們要籠絡人心才守得住天下呀!

二人頓時轉念一想,對啊,我大秦眼下有神仙護佑,各種高產之種源源不絕,待再過兩年,大秦缺的恐怕不再是糧食,而是土地和人手!

王上此舉堪稱高瞻遠矚啊!如此一來,既能收攏六國大批流民之心,亦能為我秦國開出更多耕地。

流民原本也是良民啊,若讓他們有地可耕,有黍麥可食,轉眼便能成為秦國勞動力!

於是,在官員們驚詫的目光中,二人轉而掉頭支持君王,與李斯一道商議出與安置三川郡秦民不同的細則出來。

畢竟,雖要得天下人心,亦必安撫國內民心,在六國流民於秦國無耕種之功前,絕不可將他們的待遇等同於秦人。

而一臉懵然不解的桓猗,則在退朝後被君王留了下來,當嬴政將神畫預言中,大秦隻有十五年國祚之事告訴他後,這個素來信奉流血不流淚的壯漢,頭一回在君王面前嚎啕哭成了淚人...

明赫緊緊摟著父王的脖子,看著桓猗邊抬袖拭淚邊走出殿門的背影,隻覺得眼眶也有點發酸。

...

一時之間,除卻日常政務和采煤之事,隗狀還要忙著安置三川郡眾人的遷移安置,王綰則負責搬運敖倉糧食、擴建鹹陽糧倉事宜,五黑亦在籌備匠人學室之事,朝中官吏皆忙得不可開交。

嬴政思來想去,最適合給韓王“暗中”傳遞地動預言之人,非韓非莫屬,隻有韓非將這條訊息“悄悄”傳回韓國,韓國人才絕不會生出疑心,於是他派人往陽武郡送了一封信。

韓非收到信後思忖半晌,立刻喚來陳平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又命人送來一套體面的裳服,讓他代表自己前往新鄭王宮一趟,再三叮囑他一定要“讓他們知曉本官身在秦國心在韓的苦衷、和對韓國王室的顧念”。

陳平在史書中,本就是一個極擅陰謀之人,待聽完韓非之言,豈能猜不出秦王之意?

這是要用郡守的“忠心”為餌垂釣,所釣之魚卻非韓王,而是韓國之民。

既如此,他深知此事最要緊之處在於“快”,在命禦者快馬加鞭往新鄭趕之前,他決定助韓非往這堆乾柴上,再添上一把火。

當韓王親派的馬車,載著陳平一路往王宮駛去之時,陳平隻覺得這韓國之事荒唐不已,王叔韓非進不了新鄭的城門,自己這韓非的門客,倒能憑借秦國郡守之通關符節,得到韓王的熱情款待。如此昏君,不亡而何!

正在與昌平君暢飲的韓王,待看到被宮人帶進殿中的陳平,登覺雙眼一亮,親自下殿去迎陳平。

昌平君見狀勾起了嘴角,這韓王倒無甚龍陽之好,隻是格外喜歡好看的人和物,頗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愚蠢...

他想到被趕走的韓非,又想到趙國傳來的密信,不由暗暗嗤笑,這天下七國之君,個個皆是酒囊飯袋,待本公子大業成,定能成為千古明君。

他不動聲色打量著被韓王熱情帶上前的陳平,隻見對方面如冠玉,卻無半分輕浮之態,進退之間自有一派不卑不亢的風度,倒有些暗暗讚歎。

隻見陳平取出一份絹帛密信,笑道,“韓王請看,此事乃秦國大巫師連占三卦而測,秦王本欲趁貴國地動之際,發兵滅韓,但我家郡守雖處秦國,卻無時不惦念著韓國宗室之安危,他知曉此事後憂心不已,這才派在下暗中送來此信,請韓王速速將梁城之百姓,遷移至安全之處...”

姬槐有些警惕地接過陳平手中的絹帛,見確是韓非字跡,這才遞給韓王,隻見信中寫著,“二月,韓國梁城有劇烈之地動,望賢侄速轉移城中人口與財物。”

韓王看完密信,頓時有幾分得意地感慨道,“唉,沒想到韓非心心念念的始終是我韓國,寡人十分後悔,當日竟一時衝動將他趕走了!”

陳平頓時笑得十分驚喜,“如此說來,韓王有重迎我家郡守歸韓之意?如此甚好,若韓王願修一封書信,讓在下帶回交與郡守,料想他定會很快回來...”

韓王暗嗤一聲,寡人要那呆子回來做甚?就似眼下這般好好待在秦國,為寡人傳些消息回來,也算他為我韓國做了點事...

他面上卻難為情道,“唉,如此一來,秦王便會知曉王叔與我韓國暗通款曲一事,寡人雖十分想念王叔,亦不敢為他添亂,隻好暫且先委屈王叔了。此番,還有勞先生在新鄭先住上些時日,待寡人為王叔多備些禮物...”

陳平笑著推辭道,“在下定將韓王之心意帶到,不過還請韓王恕罪,我家郡守擔心事情泄露,叮囑在下送完信便即刻返回秦國,在下這便告辭了。”

昌平君一直在暗中觀察陳平,見他與韓王虛以委蛇之間,頗有一番手段,有心將此人收為幕僚,便漫不經心笑道,“以你之才,何至於前往偏僻之陽武郡謀生?不如在此地逗留幾日,待吾回鹹陽之時同行,韓非那處你勿須再憂心,吾自會派幾名有才之士前往。”

陳平從他的話語中聽出幾分上位者對下的輕慢,若是在遇到韓非之前,他為擺脫困境,可能會接住對方的招攬,但如今與韓非一比,他覺得此人看似溫和,實則十分傲慢。

於是他露出驚詫之色,不解道,“不知大人是...”

韓王忙介紹道,“此乃秦國右相昌平君!”

陳平忙揖拜道,“多謝昌平君賞識!不過在下乃陽武當地人氏,家人皆在此地有所照應,恐怕有負您的厚望!”

昌平君原以為,對方知曉他是何人後,便會迫不及待踹開韓非那書呆子,沒想到,此人倒有幾分風骨,這下,他倒真想從韓非手上奪來了...

他矜持地笑了笑,便不再開口,陳平再次行禮,拜道,“在下這便告辭了,請韓王不必相送。”

韓王聞言突然靈光一閃,此人既然是昌平君看中的,日後指不定有幾分大造化,不如趁機先拉攏一番,忙道,“先生來我韓國一趟,寡人尚未設宴款待,十分過意不去,眼下唯有寡人親自相送,方能彰顯我韓國之誠意...”

說著,便不由分說勸著陳平,親自以君王五馬之車載著韓非出城,一路與陳平談笑風生,十分愜意。

他不知道的是,待自己一走,陳平進城之時藏在馬車中的探子,便分頭走向韓國酒肆街坊,到處往人多的地方紮,一臉神秘道,“你們知道方才與王上同車之人是誰嗎?方才我在城門不小心聽到幾句,其實那人呐,是王叔韓非派來提醒王上的...”

街上眾人忙好奇道,“提醒何事呀?”

探子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據說是秦國巫師占出,我梁城二月將會出現有十分劇烈之地動,王叔這才派人前來提醒,噓,此事王上定有決策,爾等勿要告訴他人...”

眾人忙答應著,一邊暗讚王叔高義,縱是被王上趕出韓國亦還惦記著國人,一邊四處悄悄傳遞著這則消息...

時人萬分信任巫蠱之事,加之,韓非在韓民心中口碑甚好,所以並無人懷疑這秦卦的真偽。

待渾然不知此事的韓王回到宮中,卻聽昌平君笑問道,“二月眼看便將至,不知韓王打算如何安置梁城之萬民?”

韓王讓姬槐為自己倒滿金尊,邊喝邊感歎,

“唉,縱便韓非傳來這卦象是真的,寡人亦無能無力。韓國勢弱啊,若梁城今歲春耕無望,朝廷又能從何處得到餘糧來安置他們?若遷移那些庶民至各地,不但費時費力,待糧食缺乏之時,恐怕他們會跟各地鄉民打起來,反給朝堂添許多亂子…”

“罷了,寡人隻能忍痛,先苦一苦梁城那些百姓了,待他們捱過地動過後,諸事皆會好起來...”

昌平君卻笑道,“韓王此言差矣!你與其苦惱那些賤民、操心該將哪座城池獻給我王,倒不如就地取材...”

姬槐大喜道,“您是說..將梁城獻給秦國?”

韓王亦眼睛一亮,放下金尊,笑道,“昌平君此計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