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這一覺睡了很久, 再睜眼已是第二天下午四點，身上的疼痛減輕了大半，纏在手腳上的紗布也被聞嘉換過了。

聞嘉攙扶宋池靠坐到床頭, 拿來營養液給她喝。

宋池看到營養液包裝上的太陽logo, 忍不住歎了口氣。

聞嘉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問她：“怎麼了？”

宋池說：“想到了昨天的事。”

聞嘉問：“昨天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是說隻是幫翔哥拿樣東西嗎？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

宋池慢吞吞地喝著營養液，喝了大半, 才對聞嘉說：“你猜我們去和誰搶物資了？”

“誰？”聞嘉猜不出來, 但還是配合地想了一會兒，“其他拾荒小組的人？還是翔哥的死對頭？”

“都不是。”宋池說, “是警衛大隊。”

“警衛大隊！”聞嘉噌地從椅子上站起，那張漂亮的臉上爬滿震驚之色, 連向來柔柔弱弱的語氣都加重了, 她不可思議地說, “他們瘋了嗎？竟然和警衛大隊作對，警衛大隊可是直屬軍部，軍部上面就是總統！”

“他們何止瘋了。”宋池喝完營養液, 把空袋子遞給聞嘉，等聞嘉冷靜下來坐回去後, 她把昨天發生的事簡述了一遍。

當然，她重點說了艾琳和陸奇扔下她那部分, 至於後面她是如何逃生的，就沒怎麼說了, 隻強調了運氣。

還沒說完，聞嘉的眼睛就紅了，腦袋幾乎埋進衣領裡，濕漉漉的眼睫抖個不停, 她一隻手攥緊空袋子，一隻手不停地抹著眼淚。

宋池安慰她：“都過去了，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嗎？”

“對不起，宋池。”

聞嘉不想哭，準確來說，是不想在宋池面前哭，好像在裝可憐博取對方的同情一樣。

可她實在忍不住，實際上，在宋池昏睡時，她已經偷偷哭過很多次了。

她從未如此厭惡自己。

她厭惡自己的弱小、厭惡自己的無能，甚至厭惡自己單有一張惹人注意的臉卻沒有可以保護自己以及身邊人的能力，她是引發這一係列事情的源頭，然而最後她隻能站在局外當一個旁觀者，宋池幫助了她，卻替她承擔了所有惡果。

是她害了宋池。

如果她能覺醒異能就好了，就算保護不了宋池，也能在宋池需要幫助的時候站在對方身旁。

甚至是異化也好……

聞嘉拚命抹著眼淚，卻有越來越多的眼淚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裡拿著的空袋子上。

宋池眼巴巴地看著，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聞嘉，便由著聞嘉哭，有些情緒在心裡壓久了不好，哭也是一種發泄途徑。

好在聞嘉沒哭多久，收住情緒後，她用手背抹掉眼淚，不好意思地朝宋池笑笑。

宋池鬆了口氣，對她說：“我從沒怪過你，其實你也幫了我很多，你知道我沒什麼朋友，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那種情況下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宋池從小到大獨來獨往，身邊的人來來走走，少有留下來的，她習慣了沒有朋友的生活，第一次對一個人說這種有些肉麻的話，她感覺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還好這些話的作用是有的。

聞嘉吸吸鼻子，無比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又說：“對了，今天中午翔哥來了，說想見你，我說你還沒醒，他站在門口看了兩眼就走了。”

宋池心想翔哥這人疑心病還真不小，不信聞嘉的話，非要自己親眼確定才行，反正她不信翔哥那麼好心隻是進來看看她有事沒事。

她問：“翔哥還說什麼了嗎？”

“他還讓你醒後去他家一趟，說有事情交代給你。”聞嘉皺起眉頭，不安地說，“他是不是又要讓你去乾危險的事了？”

“說不準。”宋池語氣漸冷，“可能又是試探我，可能是艾琳和陸奇想見我，也有可能覺得我命大，再讓我幫他們賣命一次。”

“試探你？”聞嘉抓住關鍵點，“為什麼要試探你？”

這是個好問題，宋池從醒來開始便一直在整理這一條思路，她看著聞嘉說：“是翔哥把我介紹給艾琳和陸奇的，也就是說，艾琳和陸奇對我的所有認知都是從翔哥那裡獲得的，他們認為我是異化係異能者，都是經過了翔哥的提醒，你說翔哥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他懷疑我是異化係異能者，大可以直接問我，可他沒有，他隻是把這條信息告訴給了艾琳和陸奇，再等著從艾琳和陸奇那裡得到答案，他篤定我是異化係異能者，也認為我會否認這一層身份，如果他直接問了，也許我會有所防備，所以他在通過艾琳和陸奇試探我，一方面試探我究竟是不是異化係異能者，一方面試探我的潛力，哪怕我死在了在運輸車裡，於他而言隻是死掉一個辦事的手下罷了，無足輕重。”

簡而言之——

艾琳和陸奇差點害死她，但翔哥也不無辜。

聞嘉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巴微張，說不出話。

宋池扯了扯嘴角，看似在笑，但臉上沒有一點笑意，她的眼神冷得像是籠上了一層寒霜：“翔哥倒是輕鬆，躲在幕後，簡簡單單說幾句話，就差點要我性命。”

“那怎麼辦？”聞嘉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匆忙地說，“還是彆去翔哥家裡了，他肯定不會放過你，就像魏榮良和之前那些人一樣，死之前都在為他賣命。”

“我隻能去。”宋池倒很平靜，“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就住在這裡，逃也逃不到哪裡去，翔哥的眼線遍布452編，我於他而言就是被粘在蜘蛛網上的飛蟲。”

聞嘉急道：“可、可一直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呀，這次是低階A級的異種，萬一下次就是中階的異種了呢？而且我們平頭百姓和警衛隊作對簡直就是飛蛾撲火，要是被警衛隊的人查到了，你就真的完了！”

宋池自然明白這點，托G9區設備落後的福，她僥幸逃過一劫，可下次就不一定這麼走運了。

一旦她被警衛隊的人查到或者抓到，她相信自己就是壁虎的尾巴，會被翔哥在第一時間舍棄掉。

沉默片刻，宋池緩緩開口：“我有一個解決辦法。”

聞嘉忙問：“什麼辦法？”

宋池一字一頓地說：“殺了翔哥。”

聞嘉猛地愣住。

宋池不說話了，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聞嘉的表情變化，顯然聞嘉沒想到她會說出如此狂妄的話，整個人都呆滯了。

不過幾秒之後，聞嘉緩過神來，迅速整理了下表情，然後一本正經地問：“你有想法嗎？你打算怎麼殺了翔哥？”

宋池笑了。

聞嘉眨了眨眼，疑惑地問：“你笑什麼？”

宋池說：“你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樣。”

聞嘉呆了一瞬，跟著笑了起來，她眼下的烏青並未消散，一副沒休息好的疲憊模樣，可眯眼笑時格外好看，仿佛在散發光彩。

“怎麼不一樣了？”聞嘉問。

“我以為你會拒絕我的提議。”宋池說，“要殺翔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不注意就會被他反殺。”

聞嘉想了想說：“昨天你被那兩個人丟在運輸車裡、和那隻低階A級的異種纏鬥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我沒能站在你身邊，但我現在可以，那兩個人是隊友，我也是你的隊友，所以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宋池眼裡笑意加深，隨即話鋒一轉：“說到艾琳和陸奇，他們也跑不掉，第一個人是翔哥，第二個人和第三個人就是他們。”

她已經在心裡列了一個名單。

翔哥、艾琳、陸奇。

這三個人——

必須死。

“好。”聞嘉說，“可以的話，把他們都殺了。”

*

當然，殺一個翔哥都十分艱難，何況都是異能者的艾琳和陸奇？

這事急不得，得從長計議，得等待機會。

在那之前，宋池準備抽空出去采購一趟，她需要藥品，而且是大量的藥品，放在家裡有備無患。

既然已經醒了，宋池便不打算躲著，她打開係統看了一眼時間。

下午五點，馬上就要天黑了，她可以慢慢起來去見翔哥。

宋池這次比上兩次傷得都重，雖然翔哥讓聞嘉給她用了頂好的藥，但還是需要恢複時間，本來身體不怎麼痛了，雙腳一落到地上，渾身上下的傷口處又傳來撕裂的痛感。

不過受了重傷的人躺上一天就能下地……

真是醫學奇跡。

聞嘉勸不了她，隻能忙前忙後地幫她穿衣服。

“聽說城裡的醫院都用治療艙，有些富人會花重金把治療艙搬進自己家裡，像你這樣的傷，在治療艙裡躺上三四天就徹底愈合了，連疤都不留。”聞嘉絮絮叨叨地說，“可惜我們進不了城，不然就讓你去醫院的治療艙裡躺幾天了。”

宋池第一次聽說治療艙這個東西，新奇極了。

她本來覺得這個世界的醫療方式和藥物夠神奇了，跟遊戲裡的治愈劑似的，不管多重的傷隻要喝上一瓶綠色藥劑能保住性命。

結果她的見識還是少了。

“你知道在治療艙裡躺一次要多少錢嗎？”宋池問。

“聽說最少10萬1次，1次1天。”聞嘉說。

“最少？”

“是呀。”聞嘉替宋池把衣服扯好，歪著腦袋說，“治療艙裡的治療液質量參差不齊，有好的，有一般的，價格都是不等的，但最差的也要10萬1次。”

“……”

宋池陡然沉默下來，想起自己2000新幣一個月的工資，她又開始羨慕起編號89757的生財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