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坐到沙發上，把手電筒遞給聞嘉。

聞嘉立刻在客廳裡翻找起來，她的動作倒是迅速，很快就從茶幾下面的抽屜裡翻出藥品和紗布。

趁著聞嘉去衛生間的功夫，宋池握住小刀的刀柄，猛吸口氣，一把將刀拔出。

小刀刺出的面積不大，但傷口很深，鮮血汩汩外冒，瞬間把本就沾有血液的衣服浸得濕透。

宋池用手捂住手臂，她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鮮血正從指縫往外滲，濕漉漉又黏糊糊的，伴隨著陣陣尖銳的痛。

她往後靠到沙發上，儘管看不到自己此時的模樣，卻也能猜到鮮血和冷汗肯定糊了一臉，面目痛苦到猙獰，狼狽至極。

聞嘉端著一個水盆走來，裡面裝的是溫水，在手電筒的餘光照明下，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一條白色毛巾在手裡飄蕩。

“我用消毒液把盆子清洗過了，毛巾也是新的。”聞嘉把水盆放到茶幾上，然後拿起一旁的剪刀轉向宋池，“衣服要剪開哦。”

宋池抿了抿唇，聲音都在輕顫：“剪吧。”

聞嘉又調整了下茶幾上手電筒的位置，才低頭小心翼翼地從袖口處往上剪，剪到肘窩處才停下，將剪開的衣服布料撥到兩邊，露出來的一截手臂細得仿佛稍微使勁就能將其折斷，一個血洞洞的傷口就在手臂中間。

聞嘉放下剪刀，從水盆裡撈起毛巾擰乾，先給宋池清洗傷口。

白色的毛巾很快就被染成紅色。

聞嘉用毛巾堵住傷口，繼而用酒精擦拭。

密密麻麻泛起的疼痛跟一根根針紮在皮肉裡似的，宋池以為自己痛到沒感覺了，可還是下意識地將手一縮，重重嘶了一聲。

聞嘉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本能道歉：“啊，對不起！”

“沒事。”宋池感覺自己臉上的肉都在抖，她咬牙把手放回去，“繼續。”

聞嘉放輕了動作，也加快了速度。

不多時，宋池手臂便被紗布裹上厚厚一層，冷不丁地，幾滴液體落到宋池的手背上，在安靜中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宋池微怔，仔細看去，聞嘉已經扭過腦袋，假裝沒事地用衣袖擦眼淚。

“聞嘉。”她說，“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必為我的選擇感到愧疚，也不要再說你連累我的話。”

聞嘉把臉轉了過來，眼眶通紅，睫毛也被打濕，她強忍情緒，可開口時還是壓不住細小的抽噎聲：“宋池，謝謝你幫了我。”

宋池笑笑：“不客氣。”

聞嘉眼淚婆娑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抬手用力將臉一抹，端上水盆起身：“我把這些東西收拾了，等會兒搜一下魏榮良的房間裡有什麼，再把魏榮良和你家裡那兩個人的屍體都處理了。”

宋池皺了皺眉，突然想起了這個很重要的問題，她確定在這裡殺人不犯法，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魏榮良和那兩個人都是被她殺死的，不知道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

聞嘉這個原住民肯定清楚這些，可惜她不方便問，問了就有露餡的可能。

暫且壓下其他想法，宋池對聞嘉點頭：“好。”

她們隻有一個手電筒，於是聞嘉在前翻找，宋池在後看著，時不時地接過聞嘉翻出來的東西放進茶幾上的紙箱子裡。

不得不說，魏榮良真是比宋池想象中富有太多，沙發旁的大木櫃裡裝了滿滿當當的營養液，看包裝至少有七八種，包裝圖案從簡單到複雜、從粗糙到精細，唯一的共同特點是上面都有一個太陽logo。

永輝時代集團。

宋池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就著手電筒的餘光將手裡的營養液翻了個面，果然看到了這幾個字。

看來營養液的生產被這家集團壟斷了。

宋池把營養液放進紙箱子裡，隨口問了一句：“剛才那袋營養液能頂幾天餓？”

“那是目前為止我見過最好、最貴的營養液，一袋能管半個月。”聞嘉似乎也被這一櫃子的營養液衝擊到了，訥訥地說，“我們平時領的營養液一袋才管三四天，在市面上的價格也比那種營養液便宜很多。”

宋池心道一聲難怪。

之前她整整四天沒吃任何東西，卻依然活蹦亂跳，原來是營養液在發揮作用，雖然那玩意兒的味道不怎麼好，但是確實頂餓。

把客廳裡的東西搜刮乾淨後，兩人來到臥室。

魏榮良的屍體倒在床的另一側，聞嘉看也沒看，繞過去後接著翻床頭櫃的抽屜，一共兩個抽屜，裡面裝了不少東西，聞嘉把東西全部裝進袋子。

宋池站在門口問她：“魏榮良的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處理？”

聞嘉說：“給翔哥，他會收。”

宋池愣了一下才說：“那樣他會知道我殺了魏榮良。”

聞嘉已經把袋子捆好，又拿出一個新袋子繞到另一個床頭櫃前，繼續往裡裝東西，她頭也不抬地說：“這裡的任何事都瞞不過翔哥的眼睛，他隻看重利益，不會管我們的事，隻是魏榮良死了，翔哥得重新為我們隊伍物色一個二把手，這增加了翔哥的工作量，翔哥肯定會生我們的氣。”

宋池聞言恍然，倒也對聞嘉的話不感到意外，那個翔哥明顯是個不會多管閒事的人，他目睹了魏榮良欺負原主和聞嘉，卻始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不過這個世界環境複雜，這個地方不受政府保護，且異種頻出，其實翔哥也是這裡無數人的縮影。

聞嘉把能拿的東西都拿了，裝滿四個袋子，她回到宋池面前，伸出手來，手心裡躺了一張薄薄的卡片：“你的。”

宋池拿起卡片細看片刻，發現是一張銀行卡。

聞嘉說：“魏榮良拿了你一年的工資，這是你該得的。”

宋池沒有拒絕，隻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密碼。”

“密碼？”聞嘉臉上閃過一抹疑惑，“銀行卡有密碼嗎？”

宋池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把銀行卡往兜裡一揣，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魏榮良和那兩個人的屍體要怎麼處理？”

好在聞嘉沒有多問，順著宋池的話回答：“扔到外面的垃圾桶裡就行，每天早上六點都會有人來收垃圾，裡面多幾具屍體都是很正常的事，但魏榮良和那兩個人失蹤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城裡的人會來收回房子，我們得在天亮之前把這裡和你家打掃乾淨，免得節外生枝。”

“好。”宋池點了下頭，忍不住多看了聞嘉兩眼。

聞嘉是個敏感的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宋池的目光，瞬間結巴：“怎、怎麼了？”

宋池笑道：“你在這方面還挺熟練。”

聞嘉那張漂亮的臉蛋肉眼可見地糾結起來，她瘋狂搖著腦袋，要不是手裡提著東西，怕是連手也要擺起來：“我、我以前沒做過這種事，都是聽彆人說的，而且死的人是魏榮良，實話實說，我沒什麼負罪感……”

宋池嗯了一聲：“我也沒有負罪感。”

聞嘉眼神微動，咬了咬唇說：“他咎由自取。”

“嗯。”宋池說，“他活該。”

兩人對視片刻，聞嘉緊繃的神情逐漸鬆懈，手電筒的餘光灑進她的瞳仁裡，美得熠熠生輝，她難為情地說：“宋池，在我心裡，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除了奶奶外唯一在乎的人，我不想你覺得我心狠手辣……”

“我沒有這樣覺得。”宋池注視著聞嘉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相反，我很慶幸你這麼果斷、這麼有想法，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收拾今晚的殘局。”

聞嘉表情愣愣的。

“聞嘉。”宋池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你幫了我。”

聞嘉抿唇一笑，很是靦腆。

兩人把魏榮良的屍體用床單裹好，和被血水浸濕的被褥一起拖下樓扔進垃圾桶裡，又上樓把魏榮良家裡的血漬全部擦洗乾淨，再回到宋池家門外，從門縫裡流出來的血已經被風吹到半乾不乾的狀態。

開門進去，宋池回臥室找了兩床被單，出來看到聞嘉呆呆站在客廳裡，臉色極其難看。

客廳裡的這兩具屍體可比魏榮良的屍體慘烈得多，光是從那個男人肚子裡掉出來的一堆東西就足夠令人作嘔。

宋池本想讓聞嘉去臥室呆著，她自己用床單把這兩具屍體包好，誰知聞嘉的承受能力比她想象中更強，一聲不吭地從她手裡拿過一床被單後開始收拾屍體。

兩人跑上跑下三四趟，終於把沾血的東西全部從家裡扔了出去。

然而打掃衛生是一項大工程，等她們忙完，掛鐘上的時間已經走到早上六點，但窗外天空仍舊黑沉沉的，看不到一絲光亮。

宋池和聞嘉都累得直不起腰，連澡都不想洗，往沙發上一躺，兩人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兩點。

魏榮良和那兩個人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在452編傳開。

很多人都聽到了昨晚的慘叫聲，起初大家和聞嘉一樣以為是哪個人遭到了異種襲擊，結果早上起來並未發現誰家有被異種入侵的跡象，外面也沒有被異種啃食過的屍體。

就在大家以為昨晚相安無事時，一個女人哭著站出來說自己兒子一夜未歸，昨晚臨時被魏榮良喊出去辦什麼事情，卻和魏榮良一起消失不見了。

女人早就敲過魏榮良家的門，敲了很久都無人應答。

於是大家帶著那個女人一起撬開魏榮良家的門，把門推開，率先聞到的就是一股不濃也不淡的血腥味，大家把魏榮良家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地板上清理過的水漬，比如沙發上沒擦乾淨的血跡，再比如魏榮良家的所有櫃子全部空空如也。

顯然魏榮良不是遭到異種襲擊，而是被同類所害，隻是不知道現在是生是死。

聞嘉回家了，宋池到衛生間裡用冷水擦洗了下身體，她的衣服在淩晨就已換過，可這會兒右手的衣袖還是被從紗布裡浸出來的血染得斑斑點點，她隻好重新換了一件上衣，用從魏榮良家裡拿來的紗布在手臂上又裹了三四圈。

客廳裡堆滿了從魏榮良家裡拿來的其他東西，宋池越過裝了滿滿幾箱的營養液，蹲到幾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前。

她把幾個袋子挨著翻了一遍，還是有所收獲——

十紙包子彈，每紙包20發；一把軍用匕首；兩個和微型手電筒差不多大的微型電擊棍；四件極薄的貼身馬甲。

宋池拿出昨晚從魏榮良那裡奪來的微型手/槍，嘗試取下彈匣，她對這種武器一竅不通，又怕擦槍走火，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小心翼翼，過了許久，她慢慢感受到手指的酸麻，終於聽見喀嚓一聲輕響，彈匣彈出來了。

彈匣裡還剩一發子彈，和紙包裡的子彈對比了下，是同一種子彈。

宋池把剩下一發子彈取下，才將彈匣安回去，放下子彈和手/槍，她的目光落到那幾件輕薄的馬甲上，馬甲小小一件，但延展性極強，她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下，竟然套得進去，而且穿上剛好，不覺得勒也沒有任何不適。

宋池的指尖在馬甲表面遊走，馬甲的材質和普通的衣服布料不同，可她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裡不同。

她把這幾樣東西放到一旁，重新捆好袋子，拿起最好、最貴的一袋營養液一邊喝一邊走進臥室躺到床上。

打開係統，版面正上方顯示剩餘積分1064。

她視線往下，瞥見大廳一欄變成了和“組隊”“房間”一樣的灰白色，隻有“個人資料”和“道具”始終保持著淡藍色且可點開的狀態。

不知道大廳裡的那個人有沒有把她的消息傳遞出去。

宋池心裡想著。

不過就算消息傳遞出去了，其他人也不一定會相信，就算其他人相信了，也不一定敢親自驗證消息的真假，除非覺醒異能，否則他們普通人就是去送菜的。

宋池已經可以想象到等下次大廳開放時，其他人的狀態恐怕不會更好、隻好更糟，所以她要不要把新發現的信息說出去，殺人也可以獲得積分……

宋池內心糾結，她感覺這條信息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之後不知道裡面會蹦出什麼。

拿不定主意的事暫且不想。

她伸手點開道具一欄，界面上方照樣跳出四個選項——

攻擊型、輔助型、增益型、其他。

宋池像上次一樣挨個點了一遍，後面三個依然都沒反應，隻有點到攻擊型時，界面刷新，飲血之刃又出現在界面的左上方。

她的指尖點到飲血之刃上。

【名稱：飲血之刃】

【剩餘數量：29998】

【花費積分：500】

【物品描述：血使它鋒利】

宋池臉色微變，立即從床上坐起來。

她記得第一次點進道具一欄時，飲血之刃的剩餘數量是三萬，然後她買了一把飲血之刃。

飲血之刃的剩餘數量不會恢複？

可她隻買了一把，另外一把肯定是其他人買的。

有人獲得積分了？而且獲得的積分數一定在500之上甚至是500的數倍，否則那個人不會舍得一下子用掉500積分。

她殺掉一隻低階B級異種獲得2000積分，殺掉魏榮良和那兩個人一共隻獲得150積分，由此可見，那個人極有可能是殺掉了一隻異種，還是一隻級彆不低的異種。

宋池緩緩躺了回去，心裡半喜半憂，喜的是有人找對了方法，憂的是係統裡足足兩三萬人，卻隻有一個人買得起飲血之刃。

具體是什麼情況，隻能等下次大廳開放了。

今天是10月1日，星期天，距離星期四的晚上九點還有四天時間。

宋池喝完營養液，把袋子扔到地上，開始練習用意念打開係統、收起係統以及操作係統。

練習的過程極為枯燥，她無數次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操作，後面索性把兩隻手都壓到身體下面，繼續專注練習。

一天下來，她的進步不多，用意念操作係統時仍舊非常吃力。

她在心裡列出這個月的時間安排，除了每隔一天就要出行一次的拾荒任務，其他時間都是空閒狀態，1000多積分足夠她休息一個月，那麼結合之前，這個月的主要任務有三個——

一，練習用意念操作係統；

二，增肥；

三，增強身體素質。

任務一安排在不出去拾荒的時候，可以在家練習一天，任務三也安排在不出去拾荒的時候，家裡沒有可供鍛煉的器械，隻能選擇最基礎的鍛煉方法，比如原地跑步、仰臥起坐以及平板支撐等，可以在上午和下午分彆鍛煉一個小時。

最後剩下任務二。

唯一的辦法就是多吃，然而隻喝營養液沒用，營養液隻能用來維持身體的基本運轉，想要增肥還是得去外面店裡買現做的熟食回來。

但通過套聞嘉的話得知，外面熟食的價格貴到離譜，因為這個世界的動植物都有異化的可能，種植成本和養殖成本翻倍增加，營養液之外的食物已然隻有富人才消費得起。

不過宋池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她在這個世界裡連一株野草都沒瞧見過。

練習到傍晚六七點，聞嘉敲響了她家房門。

宋池開門讓聞嘉進來，外面天色又變得陰沉，烏雲覆頂，仿佛即將遮蓋整片天地，白天還有說話聲的空地上早已寂然無聲，眼見天色漸黑，大家紛紛躲回自己家裡。

宋池沒有收起係統，她不露聲色地觀察著聞嘉的表情，聞嘉的反應和昨晚的魏榮良一樣，目光筆直穿過面前的半透明版面，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我白天在外面找到翔哥，跟他說了一下賣東西的事，他讓我們今天晚上就把東西送過去。”聞嘉語速飛快地說。

“今晚？”宋池問。

“對，就是今晚。”聞嘉說，“晚上外面沒人，不容易被人看到。”

宋池想了一下，倒沒拒絕：“你知道翔哥住哪兒嗎？”

聞嘉點了點頭：“翔哥告訴我了。”

總共四個袋子，正好一人拎上兩個，臨走前，宋池跟聞嘉說了一下拿出那幾樣東西的事。

聞嘉沒有任何異議。

兩人在鴿子籠似的密集樓房裡穿行了十多分鐘，宋池跟著聞嘉在一棟樓房前停下，宋池特意注意了下樓號。

3。

這棟樓房不僅樓號靠前，而且比宋池和聞嘉住的樓房明顯高級不少，從有電梯這一點就能看出。

兩人乘坐電梯來到八樓，然後在827門前停下。

聞嘉把袋子放到腳邊，抬手敲門。

很快，一道聲音響起：“誰啊？”

聞嘉回答：“翔哥，是我聞嘉，還有宋池，我們一起來的。”

話音未落，門被打開，翔哥拿著一個手電筒，照著她們的臉晃了一圈，才往旁讓開：“進來吧。”

宋池一聲不吭地跟在聞嘉身後走進玄關。

進去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套公寓比魏榮良住的公寓還要好、還要大，客廳和餐廳都是獨立出來的兩廳，餐桌上和茶幾上分彆燃著一支蠟燭，微弱的光勉強照亮室內的擺設。

似是聽到外面的動靜，客廳裡的一扇房門打開，一個女人從裡探出腦袋：“有人來了？”

“我隊裡的兩個小姑娘，來賣點東西。”翔哥對女人擺手，“你不用管，帶著孩子們睡吧。”

女人應了一聲，收回腦袋，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