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十分急促,可以聽出來敲門的人是個急性子。
宋池的神經也隨著敲門聲一下子緊繃起來,她下意識地想要摸向一旁的匕首,但硬生生地忍住了,黑暗中她連防盜門的輪廓都看不清,隻是兩眼死死盯著防盜門的方向。
終於,門外的人不耐煩了。
“宋池。”是魏榮良的聲音,估計還是對夜晚所有顧忌,害怕引來不好的東西,他把聲量放得很低,像是貼在門口說的,“我有事找你,開一下門。”
宋池打直背脊,屁股隻坐了沙發的三分之一,另一側的窗簾拉得嚴實,厚重的布料覆蓋了外面唯一的路燈光,以至於室內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也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敲門聲和門外的說話聲還在繼續。
魏榮良似乎篤定宋池還沒睡下,話術從連哄帶騙變成了威逼利誘。
“宋池,今天用金屬塊砸我的人就是你吧?有人看到了,不如這樣,你把門打開,讓我進去,誠心誠意地跟我道個歉,我就既往不咎,怎麼樣?”
宋池沒有任何動靜,兩眼瞪得發酸。
魏榮良等了半晌,耐心逐漸耗儘,他暴躁地一巴掌拍到門上,聲音粗糲,每個字都像是一點點地隨著空氣從聲帶裡擠出:“宋池,我現在好聲好氣地跟你說話,你不聽是吧?那就彆怪我來硬的了!”
說完,又是一句:“把門撬開!”
這句話不是對宋池說的。
宋池心道一聲果然。
魏榮良不是一個人來的,門外除了魏榮良至少還有一個人,魏榮良安的什麼心思不言而喻,總不能是半夜帶著人來給她一個下馬威。
黑暗裡傳來撬鎖的聲音,斷斷續續,用了不到五分鐘,就聽見喀嚓一聲響動。
鎖開了。
然後門也被打開了。
隨著門縫的拉大,樓下的路燈光映出門口三道模糊的身影,中間那道高瘦的身影應該就是魏榮良了。
他們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並順手關上門。
室內再次被黑暗淹沒,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玄關響到客廳,魏榮良三人一邊說話一邊摸索著什麼。
“嘖。”還是魏榮良的聲音,“找到沒有啊?慢死了。”
“找到了,找到了。”這是一道陌生的聲音。
話音剛好落下,一束亮光突然掃過黑暗,光的另一頭正好落在沙發上的宋池身上。
那個人拿著縮小版的手電筒,還在自言自語:“不愧是老吳從城裡買來的東西,就是比我們城外的玩意兒好。”
話沒說完,肩膀被身旁的魏榮良拍了兩下。
“喲嗬。”魏榮良眉毛一抬,表情不陰不陽,朝著前方抬抬下巴,“看沙發上。”
左右兩人一起順著魏榮良的視線看向前方。
隻見宋池依然是白天拾荒時的穿著,一頭黑發在腦後束成馬尾,她端正地坐在沙發上,腦袋偏過一半,眼睛盯著他們。
“原來你在客廳啊。”魏榮良拿過手電筒在宋池身上掃了幾圈,聲音裡帶有明顯的火氣,“剛才我敲了那麼久的門,你怎麼不開門?”
宋池的手已經抓緊褲腿上的布料,甚至隱隱地抖了起來。
眼下這種情況,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但她仍舊面上不顯,語氣冷淡:“就算我沒有開門,你不是也進來了嗎?”
魏榮良聞言微愣,緊接著,滔天的怒意宛若火舌一般舔上了他整張臉,他的五官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手電筒被他用力地握著,光束左搖右晃。
這是宋池第一次在言語上反駁他,以前的宋池就像一塊橡皮,不管他怎麼揉捏都毫無反應,現在的宋池倒是膽子大起來了。
然而魏榮良接受不了。
一個一直被他踩在腳下的人憑什麼反駁他?真是反了!
“宋池,我發現你最近變了不少,還在為那件事生氣?”魏榮良臉上掛著惡意的笑,咬著牙說,“不就一條項鏈嗎?瞧你稀罕的,那條項鏈我還看不上呢,賣也賣不了幾個錢。”
項鏈?
宋池注意到了這個。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條項鏈應該就是原主母親的遺物。
魏榮良往前走了兩步,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難道你忘了去年你媽死的時候是誰幫了你?你連處理你媽後事的錢都沒有,要不是我借錢給你,還找人幫了你的忙,你媽的屍體早被扔到荒郊野外喂異種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
宋池心裡有些驚訝。
魏榮良已經走到茶幾旁,手電筒的光束筆直照在宋池臉上,刺眼的光讓宋池不由得眯起了眼。
光束之外,魏榮良那張猙獰的面孔已經看不太清,但聲音無比清晰。
“你欠了我那麼多,我也就收了你每個月的工資,而且才收一年,連利息都不夠。”魏榮良微彎下腰,拖長語調,“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宋池死死盯著光束後面的那張臉。
原來如此。
原主不是沒有工資,而是工資全被魏榮良收走了,她才不信魏榮良說原主一年工資抵不上利息的話,原主十有八/九是被魏榮良騙了,魏榮良打著幫忙的旗號給原主設下圈套,讓原主成為他的賺錢機器。
也許連當初的幫忙都是假的。
“宋池。”魏榮良問,“今天是你砸了我的腦袋嗎?”
宋池沉默片刻,不答反問:“去年我媽死的時候,你是不是私自增加了我的債務?”
魏榮良沒想到宋池會問這個,頓時一愣:“什麼?”
“其實我沒欠你那麼多錢,你騙了我。”
這話一出,魏榮良如同被踩到尾巴一般瞬間炸了,他一腳踹向茶幾,力道之大,茶幾腿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他媽敢懷疑我?”
宋池平靜地說:“看來被我說對了。”
魏榮良氣得胸膛起伏不定,指著宋池說:“好啊,好你個宋池,居然敢懷疑我,真他媽反了!”
說罷,扭頭看向身後兩個正在看熱鬨的男人,“讓她吃個教訓!”
兩個男人臉上掛起意味不明的笑,在手電筒的餘光照明下,他們的模樣看著惡心又猥瑣,簡直令人作嘔。
其中一個男人問魏榮良:“你想讓她吃個什麼教訓?”
魏榮良將宋池上下一遍打量,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摸了摸下巴,斜眼睨向那個男人:“這丫頭瘦是瘦了些,其實長得也不賴,多少是個女人,看你們想怎麼教訓她嘍。”
兩個男人默契地對視一眼,抬腳走向宋池。
剛才開口的男人對宋池說:“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們就讓你少受點罪。”
宋池目光發緊地盯著他們,沒有吭聲。
他們很快走到宋池面前。
那個男人伸手想扯宋池胸前的衣服,誰知宋池也抬起手,甚至速度比他還快,在他碰到宋池之前,宋池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巴笑出聲來:“哎喲,這麼主動?”
話音未落,宋池驀地借力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右手掃過沙發扶手,橫到男人的手臂上時,忽有寒光閃過。
男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覺手臂上一陣劇痛,低頭看去,隻見衣服被劃開一道口子,底下的皮肉也被劃得皮開肉綻,鮮血跟泉水似的汩汩外冒,啪嗒啪嗒地滴到地上。
男人猛吸口氣,仿佛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抬頭瞪向宋池,盛怒之下眼球外凸,幾乎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你乾什麼?你找死嗎!”
另一個男人也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鐵青著臉罵道:“直接弄死她!”
宋池握緊手裡的匕首,匕首上都是血,卻不像男人的傷口那般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血覆在刀面上,宛若浸入紙巾的水,很快就被刀面吸收得一乾二淨。
飲血之刃。
真如其名。
可能是體能值加滿的緣故,宋池人生中第一次感覺身體無比輕盈,一團火在她的胸腔裡跳躍,她的氣息逐漸沉澱,眼裡籠上一層冰霜。
她也不會放過他們。
魏榮良一個人也好,他們三個人也罷,來一個她殺一個,來三個她殺一堆。
反正在這裡殺人不犯法。
今晚,他們必須死在這裡!
宋池猛地撞向左邊那個受了傷的男人,男人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想要抓她,她早有預料,身體陡然往下一矮,同時抬高了手,用儘全力從一側將匕首深深紮進男人的脖子裡。
刹那間,鮮血噴濺出來。
宋池避無可避,被濺得滿臉都是,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如海水般將她淹沒。
她滿臉滿身都是黏稠的血液,視線被遮擋,這種滋味很不好受,和上次殺掉那個異化的小男孩時截然不同,那個小男孩當時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像個怪物,刀子捅進他的身體裡卻沒流出一滴血,而這個男人不一樣,他是活生生的人,她能明顯感受到刀子破開他的皮膚並往裡刺時的阻礙。
這次她是真真正正地殺了一個人。
但現實情況容不得她多想,旁邊那個男人迅速從腰間掏出一把刀子,在手裡挽出個刀花後,揚手朝宋池胸口紮來。
宋池匆忙抽出男人脖子裡的匕首,兩秒的時間便已讓她落了下風,她反擊不及,隻能抬手擋在那個男人的小臂之下。
慣性讓刀尖下垂,從她手臂上劃過,劃出一條血淋淋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被刺中脖子的男人連驚叫聲都發不出,雙手捂著脖子上的傷口,張著嘴巴,大口大口吐著鮮血,然後被宋池一腳踹開,倒地不起。
疼痛刺激著宋池的神經,她從未如此清醒過。
必須速戰速決!
趁著魏榮良還沒上前幫忙,趁著飲血之刃還沒報廢,趁著她的體能值還是最佳狀態。
刀尖刺入她的血肉裡,她的脖子被男人一把掐住,男人的力道比上次魏榮良還大,直接將她從地上提起。
宋池不得不踮起腳尖,可強烈的窒息感猶如一塊巨石從頭砸下,缺氧的大腦瞬間充血,好像有一股從裡向外的力道拚命擠壓她的眼球。
“你去死吧!”男人咒罵。
宋池兩眼睜到極致,腳尖離開地面,身體的懸空讓她暈眩不已,她拿著匕首的手在不停地抖,握住刀柄的手指鬆開一瞬又狠狠收攏。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右手——
她拚儘全力,速度快得幾乎超過身體極限,隻是手起手落,便聽得噗嗤一聲,是刀尖破開皮膚和血肉的聲音。
與此同時,隨著她身體的前傾,男人手裡的刀也深深紮進了她的手臂裡,刀尖仿佛從她的骨頭上刮過,深入骨髓的痛使她呼吸極亂,右手抖得險些拿不住匕首。
“你錯了……”宋池從喉嚨裡擠出沙啞的音調,指尖像是要扣進刀柄裡,在男人的慘叫聲中,她左手握住右手,借著身體的重量硬生生地將匕首往下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