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至極的宴會廳衣香鬢影,來來往往的人皆是華服加身,舉止得體,但這個風塵仆仆趕來的人,卻還是能一瞬間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
男人穿著一件鐵灰色的襯衣,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顯出幾分隨性,其優越的身材比例簡直可以媲美職業男模,但即便在這樣出眾的身材之下,最先讓人注意到的,還是他的容貌。
祁成煦很難去形容自己看見這人時的感覺,就像是一朵……爛在淤泥裡的蓮花?分明他五官輪廓立體柔和,笑容溫文,彬彬有禮,但祁成煦還是在第一時間嗅到了那種腐爛的氣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腐爛氣味。
“……你能來我就十分高興了!”祁父轉瞬之間就變了臉,笑嗬嗬的道:“上次見你還是半年以前,聽說你最近去DT264那邊指導工作了?
“隻是交流管理經驗,算不上指導。”男人微笑道:“飛行器出了一點問題,比原定時間晚了兩個小時,差點就沒有趕上給您賀壽,賀禮我已經交給貴府管家了,隻是一點小小心意,希望您會喜歡。”
祁父對這個年輕人的態度比對祁成煦這個親生兒子要熱絡的多,“我肯定喜歡,難為你費心了。”
“爸。”祁成煦抱著胳膊,“這位是?”
“你之前一直在國外,所以不認識。”祁父道:“這是殷照玉,你殷伯伯的兒子,跟你哥年紀相仿,小時候他抱過你的,你要叫哥哥。”
祁成煦:“……”
“照玉可是你們這一輩裡最有出息的。”祁父數落說:“人家年輕輕輕就是首都星第一監獄的典獄長了,隨時準備往議會升,你再看看你,除了喝酒蹦迪泡妞你還會乾什麼?簡直一事無成!”
殷照玉無奈道:“祁叔叔這話說的,我不過是在聯邦混口飯吃罷了,成煦大學都還沒畢業,將來肯定大有可為,您也不要催的太急,給孩子一點空間。”
雖然殷照玉言語如春風拂面,但奈何祁成煦天生就是個混球,面對他不喜歡的人,哪怕對方好話說儘他也絕不會有好臉色,殷照玉就是那種一照面他就不喜歡的人,並且覺得這人徒有其表,剛剛老頭子說什麼來著?準備往議會升,那就是從政的,這些政客心眼子都多,滿肚子壞水兒。
殷照玉的出現,無疑化解了薑歲的尷尬,殷照玉非常體貼的沒有問薑歲的身份,而是跟祁父閒談起來,祁成煦對這種無聊的客套話不感興趣,便拉著薑歲離開了。
“……你鬆開我。”薑歲覺得好多人都在看自己,抿著唇角去推祁成煦的手,祁成煦卻一把將他拽到了眼前,“怎麼,不想走?”
“認識殷照玉?哈,我倒是忘了,你在第一監獄服刑,沒準還真跟這位典獄長見過面。”祁成煦原本隻是隨口一說,但在看見薑歲陡然變白的臉色後眯起眼睛,道:“第一監獄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裡面關著的都是殺人犯,犯人之間也有自己的食物鏈,按理說你這樣細皮嫩肉的主兒進去,脫層皮都算是好的了,怎麼我瞧著你……”
他捏著
薑歲的下巴細細打量:“被養的還不錯呢?”
第一監獄的環境有多惡劣哪怕是遙遠的邊界星也有人聽聞過,薑歲在這種地方坐了五年的牢,出獄後做身體檢查,除了以前的老毛病竟然沒有什麼其他的問題,祁成煦也聽家裡人說過買通了關係要讓薑歲在監獄裡沒有好日子過,可眼下看來,薑歲在那座等級森嚴弱肉強食的黑暗堡壘裡,並沒有遭到什麼虐待。
“……”薑歲一把推開他的手,啞聲道:“你瘋了嗎?我是你嫂子,你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動手動腳,我早就沒有名聲了,你的名聲也不要了嗎?”
祁成煦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有多麼不妥,他沉著臉道:“你倒是挺關心我。”
薑歲側開頭沒說話,顯然是生氣了。
祁成煦才不可能哄他,冷笑道:“你就在這裡好好待著,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就帶你回去。”
說完轉身就走,他竭力想要表現出淡定從容,但其實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薑歲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他茫然四望,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他不習慣站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心,下意識就往旁邊的露台躲去——一道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宴會廳裡的喧囂,就連過於明亮的燈光也被嚴嚴實實的遮住,薑歲撐著欄杆鬆了口氣。
他藏在人群之外,才能感到一絲絲的安心,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立刻逃離這裡,但是薑歲不敢。
要是祁成煦知道他擅自離開,誰也不知道他能乾出什麼事,見到祁成煦的第一眼薑歲就知道,祁成煦和他哥哥是一樣的人,一旦將獵物控製在了掌心,就絕不會允其逃離。
露台的風有些大,吹的薑歲黑發淩亂,他眯起眼睛看著莊園大門口那個巨大的噴泉,造型優美的大理石雕像沐浴在水中,今夜有星無月,但祁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因此薑歲甚至能看清雕像有些哀傷的表情。
從前還生活在XD2311,被人稱作垃圾星的的那顆荒廢星球時,薑歲唯一的樂趣就是撿根樹枝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畫些誰也看不懂的東西,那顆星球放眼看去全是各種各樣其他地方運送過來的有害垃圾,相比起花費高昂的處理費,權貴們更喜歡低價買下一顆環境惡劣的星球,以此來作為巨型的垃圾桶,而薑歲是個在垃圾桶裡長大的孩子。
他記得九歲那年,他蹲著運輸垃圾的飛船到來的時間點,第一時間衝進了垃圾堆裡——隻有這樣他才能找到一些相對有價值的東西,那一次他也的確很幸運,找到了一個石膏頭像,很多地方都已經被磕壞了,但這無損薑歲對它的喜愛,在其他拾荒者譏誚疑惑的視線裡,他抱起這個大家夥,藏在了自己的秘密巢穴裡。
後來他用木炭在牆壁上一次又一次的臨摹那座石膏頭像,將他五官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當他靠在石膏頭像邊吃過期了不知道多久已經返潮的餅乾時,看著破爛屋頂淅淅瀝瀝滴下來的雨水時,在寒風裡用打滿補丁的衣裳裹緊自己時,那個小小的、不該活下來的孩子絕對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出現在首都星
盛大的宴會之中。
可哪怕衣冠楚楚,薑歲覺得自己還是那隻肮臟的老鼠。
其實他也不是沒有警惕心的的人,垃圾星的來客並不少,薑歲的形貌又實在出色,哪怕還是個稚嫩的孩童,卻已經可以窺見長大後的風姿,所以那些年裡,提出要帶薑歲離開的人其實不少,但薑歲隻答應了祁暄。
因為祁暄和那個石膏頭像長得很像。
如今他回憶祁暄的相貌,就如兒時一筆一畫在地上描摹的稚嫩筆觸,過去的八年時間裡,他一直在心裡問自己,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你還會跟祁暄來首都星嗎?
“在想什麼?”忽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動作不緊不慢,用的力氣卻很大,宣告了來人的占有欲強烈,他將下頜墊在薑歲單薄的肩頭,道:“好像有些不高興。”
“嗯。”薑歲垂著眼睫說:“我討厭人多的場合。”
“真可憐。”男人在他細長的側頸啄吻,呼吸間帶著一點香檳的香氣,他嗓音懶散:“我猜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薑歲呼吸急促了幾分,卻沒有躲開他的觸碰,“你不用這麼著急趕過來的。”
“剛剛在裡面,你看著我,整個人都在求我帶你走。”殷照玉在薑歲的耳邊輕聲說:“小可憐,除了我,沒人會救你了。”
“那你要帶我走嗎?”薑歲轉身看著他,因為這個動作,男人有些微涼的唇擦過了他的耳際,讓他細微的顫抖起來,但他還是抬起了眼睫,紅著眼圈聲音很輕的說:“我不想留在這裡。”
殷照玉很熟悉薑歲這樣的表情,那是他在撒嬌。
五年前他隔著單向玻璃,看見薑歲坐在牢房裡抹眼淚時,就是這樣的表情。
真的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菟絲花般的人,能將祁暄殺了分屍。
“好啊。”殷照玉應的很輕鬆隨意,他摸摸薑歲的頭發,“我衣服都沒換就急匆匆的趕過來,你不會覺的我真是為了參加那個老頭子的壽宴的吧?寶貝,我是來找你的。”
薑歲將臉頰放進殷照玉的掌心,乖巧的像是一隻貓,殷照玉眸光微暗,忽然用力抱住薑歲的腰,將他放在了大理石欄杆之上,這一瞬他掌握著薑歲的生死,隻需要鬆開手,薑歲就會從這裡摔下去,而後在堅硬的地板上變成一堆美麗的肉塊。
但殷照玉沒有這樣做,他隻是一隻手扣著薑歲的腰,一隻手捧著薑歲的臉,垂眸去吻他。
薑歲乖順的仰起頭,鬆開了齒關,任由殷照玉吻進去,糾纏他的舌,攪弄他的口腔,曖昧的吻聲在這不大卻安靜的空間裡分外明顯,讓薑歲紅了耳根,拽著殷照玉的領口道:“這裡會有人來……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焦躁不耐的聲音:“薑歲?!薑歲你在裡面嗎?”
“!”薑歲陡然睜大眼睛,抱住殷照玉的腰道:“是祁成煦……他來抓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