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東西啊?”慕嬋看著那隻黑色巨獸,喃喃地說。
“‘極境’的威壓。”一旁的墨雲笙說完後,便低頭咳嗽起來,方才那麼長時間使用墨蘅劍,他的身體有些吃不消。
‘極境’啊……寧涼心裡微微一沉,天雲宗內沒有一人是他的對手,他潛伏在這裡做什麼?
“那是狗吧?”夜星一臉疑惑,“原來,晏無爭是一條狗?”
他話音剛剛落下,一個人影便從遠處戰鬥的黃沙中被拋出來,蕭沉陌足尖一點,提劍飛到半空,穩穩接住那人影。
是晏無爭。
他被嚇得臉色煞白,死死抓著蕭沉陌的衣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墨雲笙立刻給他療傷。
可是傷口還沒有恢複,晏無爭便在寧涼面前跪下來,低垂著腦袋,小聲說:“師尊,弟子知錯了,小黑不會傷人,所以弟子沒有把它扔掉……”
寧涼垂眸看著他,一言不發。
晏無爭再一次說:“弟子願受任何懲罰。”
“可是這一次多虧四師兄有這隻大黑狗,不然五師兄性命不保,我們也遭殃了。”慕嬋忍不住說。
蕭沉陌道:“‘極境’靈獸攻擊性極強,他私藏在天雲宗,萬一失控,整個天雲宗恐怕都要陪葬,這是大罪。”
天雲宗內,修為最高的寧涼也不過大乘期,一隻‘極境’靈獸失控,確實會造成滅門之災。
“小黑不會傷人,他很溫順……”晏無爭抬頭爭辯,卻觸到寧涼冷冰冰的眼神,所有的話都咽下去。
“雖然沒有造成傷亡,但師尊也不能姑息這樣的行為。”一直不怎麼開口的殷念雪也說話了。
夜星也咧嘴一笑:“這小子看起來是個廢物,沒想到這麼壞,不如讓我一劍殺了吧。”
說著,他拔出了手裡的劍,抵在晏無爭脖頸邊,劍刃在他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
寧涼看著晏無爭頭頂上的黑色進度條,哪怕在沙魔王口中九死一生,哪怕被夜星用劍抵著,他的進度條依舊是0.01%,沒有絲毫變化。
他看起來……隻是很害怕,黑眸中盈著淚光,也沒有開口求饒,仿佛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
都這樣了也沒能讓他露出一丁點兒黑化的痕跡,寧涼心中對這個看似無害的弟子更多了幾分忌憚。
連他身邊護著他的黑狗都有‘極境’的實力,他又怎麼可能簡單?
嗷——!!
忽然,沙魔王發出一聲慘叫,那隻巨大的黑色靈獸一張口咬住他的脖頸,一隻腳踩住他的身體,竟然活生生把它的腦袋咬了下來!
沙魔王全身皆是黃沙所化,腦袋掉下來,身體又迅速朝著黃沙裡遁去。
‘玄境’遇上‘極境’,根本沒有絲毫勝算。
可是黑色靈獸根本不容許它逃,他一爪子拍下,空氣仿佛被撕開一道黑色的裂縫,磅礴的黑雷瞬間纏住了沙魔王的身軀,後者像是過電一樣劇烈顫抖起來,慘叫聲響徹整片雷境,聽的人頭皮發麻。
沙魔王不停地掙紮,卻還是被黑色靈獸一爪一爪撕碎了身體,眼看一隻‘極境’靈獸就要這麼命喪爪下,那黑色靈獸忽然頓了一下,他踩著沙魔王的殘軀,傲然地抬起頭。
不管是體型還是氣勢上,黑色靈獸都死死地壓製著沙魔王。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就此咬死沙魔王,而那黑色靈獸卻忽然停下來,一雙懾人的冰冷獸目,就這麼直直地朝著寧涼看過來。
如果沙魔王有血,此時黑色靈獸口齒間一定滿是它身上的血肉碎片,可即便沒有,他猩紅的口中利齒尖銳,目光凶狠無比。
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撲過來,像撕碎沙魔王一樣,將寧涼生吞活剝。
寧涼:?
她迅速回想晏無爭從進入宗門到現在,原主對他雖然嫌棄怠慢,但罪不至死吧?
難道上次讓晏無爭扔掉小黑狗,它懷恨在心?
而思忖之間,黑色靈獸已經放開奄奄一息的沙魔王,轉而一步一步朝寧涼的方向走來。
寧涼深吸一口氣,她沒有立刻點燃冰魄寒燈的燈芯,展開絕對防護,也沒有動用【萬物召喚】,她隻是伸出手,漫不經心地撫上晏無爭的頭頂。
仿佛隻是嚴厲的師尊驟然露出溫柔的一面,在安慰恐懼害怕的弟子。
晏無爭呆呆地抬起頭,仿佛不敢相信,黑眸睜大,白淨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
師尊……沒有生氣嗎?
看到這一幕,黑色靈獸的腳步卻就此停了下來,它龐大的身軀在原地深深喘息了片刻,隨後搖搖晃晃倒在黃沙中。
砰——!
漫天沙塵被揚起,黃沙紛紛落下時,巨大凶猛的黑色靈獸已經消失不見,隻有一條瘦弱的小黑狗,蜷縮在黃沙裡,哀哀叫了兩聲。
寧涼挑眉,果然剛剛那副形態,並非時時刻刻都能維持的,為了救晏無爭,想必它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如果他能隨意釋放那種形態,恐怕就不會用小黑狗的身份出現在晏無爭身邊,還讓他被其他弟子欺負。
寧涼允許晏無爭帶著小黑狗進來,也是為了弄清他們的底細。
啪!
寧涼手背一痛,回過神來,卻看見夜星帶著怒氣的一雙眼睛。
當著另外五個弟子,他竟然敢打她,這讓她面子往哪兒擱?
寧涼沉下臉:“夜星,你放肆!”
“少在小爺面前擺師尊的臭架子!”夜星惱怒地說,“哪有你這樣的師尊,對稍有姿色的弟子,你就心懷不軌!”
寧涼:?
這小子明明早上剛吃過藥!怎麼現在又瘋了?
她抬頭一看,果然,46%的進度條,跳到47%。
“五師弟,你對師尊太放肆了。”墨雲笙難得的帶著一絲怒意說。
“藥罐子,你閉嘴!”夜星對他也惡狠狠。
“夜星!”蕭沉陌俊臉沉下,帶著幾分殺氣,“彆以為身後有北鬥仙宮,就可以為所欲為,這裡是天雲宗!”
夜星挑眉冷笑:“怎麼,你不服氣?想跟我決一死戰嗎?”
“大師兄,五師兄,你們冷靜一點,不要衝動。”慕嬋焦急地看著兩人,生怕他們真的動手。
殷念雪則站在一旁,說著風涼話:“師妹,你還真喜歡多管閒事啊。”
寧涼看著幾個弟子之間的明爭暗鬥,內心……她可太喜歡看反派內鬥了!
打起來!快打起來啊!
可惜,那邊的沙魔王失去了小黑狗的壓製,忽然又從地上掙紮起來,發出一聲不甘心的嘶吼。
一隻‘玄境’的靈獸,哪怕隻是奄奄一息,對於他們也是巨大的威脅。
寧涼隻能說:“你們都是我門下弟子,看見你們為一點小事而爭吵,實在讓為師傷心,大敵當前,為師希望你們能同心合力,斬殺敵人。”
潛台詞就是:你們先彆吵,快去殺了沙魔王,否則它衝過來,我逃跑的姿態太難看。
蕭沉陌身為大師兄,確實要沉穩一些,他沒有繼續和夜星針鋒相對,轉身面對沙魔王。
“雲笙,你退後一些。”他拔出劍,挺拔的身姿擋在眾人之前。
一看他這威風凜凜的姿態,夜星當即火冒三丈,足尖一點,紅色衣擺宛如一團烈火,撲向沙魔王。
蕭沉陌和夜星修為都在合體期,但合體,大乘,渡劫,玄境,相差三個大境界,若不是沙魔王被小黑狗咬得奄奄一息,他們兩人上去就是送死。
但即便強弩之末的沙魔王,他們兩人也應付得極其艱難。
“二師姐,你也去幫忙吧。”墨雲笙輕咳一聲,對殷念雪說。
殷念雪臉上閃過一絲厭煩,但寧涼就在身後,她不得不加入戰局。
“師尊,我……”慕嬋看著師兄師姐在戰鬥,也握住自己的劍。
寧涼:“你不要上去添亂。”
她對慕嬋的來曆已經有些眉目,不需要她再做什麼。
現在,她重點觀察的對象是蕭沉陌和殷念雪,可惜墨雲笙不能上場,沒辦法觀察他。
寧涼仔細地看著前面的戰鬥,這裡黃沙漫天,沙魔王占據了天時地利,那三人各打各的,沒有任何配合,反倒給了它喘息的時間。
砰——!!
夜星被沙魔王一掌拍出去,身體倒飛過來,他在半空中穩住身形,落在沙地中,向後滑出了好遠才停下。
他罵罵咧咧地站直:“你們兩個廢物,不會打就滾一邊兒去,不要拖累小爺!”
“五師弟,我先給你療傷。”墨雲笙說道。
“滾!”夜星心情不好,煩躁地罵了一句,重新加入戰局。
墨雲笙隱隱蹙了蹙眉,寧涼便說:“夜星還是個小孩,你不必和他計較,一會兒打下了沙魔王,若有什麼寶物,師尊第一個讓你挑。”
墨雲笙抬起頭,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多謝師尊關心,不過,五師弟向來脾氣不好,我不會同他計較。”
寧涼看著他頭頂進度條從50%,跳到49%,再看看他這張無欲無求的臉,甚至眉心那紅痣,都有些不染世俗的仙氣。
誰能想到,他內心物欲橫流,愛財如命呢?
忽然,一點雪花飄落在墨雲笙蒼白的皮膚上,寧涼愣了一下,在熾熱得如同火爐的沙境裡,下雪了?
“是二師姐的殘雪劍!”慕嬋大喊一聲。
在沙魔王的上方,殷念雪紫衣翩然,手中的殘雪劍在空中畫出一個巨大的圓弧,圓弧中心,頓時風起雲湧,降下漫天大雪。
沙境中熾熱無比,雪落下後,迅速融化成雨水,落在沙魔王身上。
他全身是黃沙組成,淋了大量雨水之後,身體越發沉重,行動變得遲緩無比。
蕭沉陌抓住這個機會,迅速揮劍而上,劍光如電,一道一道斬在沙魔王身上,令他的身體四分五裂。
“靠!這麼大的雨!”被淋成落湯雞的夜星將劍一橫,對著沙魔王一塊一塊的身體,大喝一聲:“散!”
一瞬間,黃沙煙消雲散。
“五師兄真厲害。”慕嬋滿眼羨慕,“他的資質,在北鬥仙宮都是數一數二。”
寧涼望著那邊的三個人,這三人的資質都不俗,而且,她懷疑他們三人都沒有使出全力。
殷念雪那一招倒是讓她大開眼界,在半空中,揮動殘雪劍的時候,那種聖潔的姿態,讓寧涼記憶裡有些什麼東西動了,但那並不是她的記憶,而是隱藏在原主記憶深處的某一部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那個讓幽都十二域的魔主都忌憚的人,是殷念雪,還是蕭沉陌?
“沙魔王是沙境的主宰,方才最後一擊,他的原身還是順著黃沙逃脫了。”蕭沉陌走回來後,對著寧涼‘彙報’,“用不了多久,他會慢慢凝聚身形,卷土重來。”
“大家辛苦了,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寧涼淡淡地說。
此時天色已經快要暗下來了,沙境中依舊炙熱無比。
不過沙魔王遭到重創,附近的靈獸都嚇得遠遠躲開,不敢來騷擾他們了。
“我們還不出去嗎?”殷念雪問,神情有些焦灼。
“試煉還沒結束。”寧涼說。
殷念雪隻得跟上他們,心中卻掛念著阿隕,離開前她已經告訴他會耽擱幾天,給他留了充足的食物,她之前也有過幾次離開他好幾天。
但她之前從不擔心,阿隕一向很乖,她不在時,都會乖乖躲在水缸裡,不讓人發現。
可近來不知道為何,阿隕好像不太對勁,總是想往外面跑,還會偷偷爬到屋頂上,眺望遠處,好像再找什麼一樣。
阿隕是龍,她聽不懂他的話,也無法猜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天色暗下來,沙境中開始風沙肆虐,修為一般的慕嬋和晏無爭,在風沙中簡直連路都沒辦法走。
但很快,他們便找到一處背風的山坳休息,蕭沉陌用靈力張開一個巨大的結界,讓他們休息。
這幾個人都是反派,卻誰都不願意搭理誰,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互相離得遠遠的。
“師尊,不如到這邊休息吧,大師兄烤了一些乾糧。”慕嬋看著寧涼從山坡上走下來,便大著膽子說。
慕嬋和蕭沉陌,墨雲笙一起,三人升起了篝火。
要是以往,原主信任蕭沉陌,必定會過去,但現在,看著他頭頂上97%的黑色進度條,且係統都提醒過他會對自己造成巨大的危害。
寧涼才不可能過去。
苟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了。”她的目光從那邊淡淡移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墨雲笙眼中閃過巨大的失望,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低下頭,默默地看著篝火。
“幾個月不見,師尊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了。”蕭沉陌狀似無意地開口。
“嗯。”墨雲笙點點頭。
“她似乎和夜星走得特彆近。”蕭沉陌抬起頭,看向遠處。
墨雲笙微微一愣,也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寧涼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走到了一棵樹下,坐在樹下的紅衣少年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知說了什麼,寧涼卻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距離有些遠,卻不難看出,他們關係不錯。
墨雲笙放在腿上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縮了一下,眼底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我原以為,她隻喜歡洛岐。”蕭沉陌道,“可聽說,最近她一直把洛岐關在禁牢中,連看都沒去看他一眼。現下她又和夜星走得這樣近,咱們這位師尊,真是個……”
“住口。”在他說出不好聽的詞語之前,墨雲笙便出聲打斷了他,“她想做什麼,有她的自由。”
蕭沉陌嘴角微微揚起,那弧度卻透著幾分譏諷:“我自然懶得管他,隻是你又何必裝得什麼都不在意,你如果想要她,我可以……”
“住口!”墨雲笙忽然厲聲說。
剛剛走過來的慕嬋被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他們兩人。
“算了,你今日很累了,休息吧。”
.
結界外,沙塵肆虐,遮天蔽日,頭頂天空上,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夜星抱著劍,靠在扭曲的樹乾上,雙眼閉起,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似乎並不打算理會面前的人。
寧涼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從納戒裡掏出了小魚乾。
夜星的鼻子動了動,但他不為所動,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寧涼又接連掏出了大肉包和桂花雲片糕。
夜星的鼻子不動了,但他還是倔強地閉著眼睛。
寧涼一個人開始吃了起來。
剛咬了一口桂花雲片糕,香甜的味道在嘴巴裡化開,夜星就驀地睜開眼睛,怒氣衝衝地看著她。
寧涼:“你吃嗎?”
夜星不說話。
寧涼:“他們都沒得吃,就你一個人有。”
夜星果然看了一眼其他人,蕭沉陌和墨雲笙在烤什麼東西,殷念雪一個人坐著打坐修煉,晏無爭抱著他的小黑狗縮在角落裡。
而寧涼在他面前,拿著桂花雲片糕遞給他。
“雖然你今天對師尊說了很不禮貌的話,但念在你年幼不懂事,我不與你計較。”
夜星重重地哼了一聲,卻還是接過了桂花雲片糕,咬了一大口。
說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生氣,很鬱悶。
晏無爭是她的徒弟,她摸摸他的頭也是無可厚非的,他從前還見過她在洛岐面前低聲下氣,淚流滿面的告白,他心裡不僅不生氣,還覺得好笑,對她嗤之以鼻。
她從前明明就是個覬覦自己徒弟的,衣冠禽獸。
他從來沒拿她當自己的師尊。
可是……
“你偷偷吃,千萬彆讓他們知道,否則,他們會說我身為師尊,卻偏心你。”寧涼提醒他。
夜星愣了一下,因為‘偏心’兩個字小小的雀躍了一下。
“哦。”他點點頭,隨即有些生氣地說:“這點兒東西,誰稀罕?”
“什麼叫這點兒東西?大豬蹄你沒吃嗎?烤全羊你沒吃嗎?紅燒肉你也吃了!”
夜星想了想,忽然勾起唇角,眼睛裡像是有星星亮起來。
寧涼發現他笑起來,左臉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而他頭頂上的進度條,從46%,掉到43%。
寧涼:是個吃飽就滿足的小孩。
於是她順手又喂他吃了三顆清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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