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銀坐在樹邊,嘴裡咬著一根被打濕的煙，神情凝重。

腳邊是黎舒舒等人的屍體，雨水衝刷著血水腥氣,幾具屍體七零八落趴在地上。如果此時有人路過,恐怕會發出驚天響聲，誤入某個殺人狂魔作案現場

但真相確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天空淅淅瀝瀝下著雨,月銀翹腿坐在樹下，路人看見了仿佛以為她在等雷劈。

月銀當然不是傻逼,也沒有在等雷劈，她隻是在等剛才那隻臃腫水鬼給她帶烤冷面回來。

但在她等了許久後，她終於確定自己被鴿了。

這就是報應嗎？上午她送黎舒舒他們一隻鴿子，晚上就被送回來了。

月銀皺眉沉思許久,最後竟然氣笑了：“哇。”

長這麼大，活那麼久,第一次遇見敢放她鴿子的生物欸。

月銀嘴角笑意瞬間消失，她說：“是你們逼我的。”

她要把他們都殺咯。

她慢吞吞起身，在空氣中嗅了嗅,順著腫脹鬼離開的痕跡，騎車追了出去

*

與此同時,李隊長接到報案：“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驚恐地叫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報案人語無倫次：“在星湖公園這邊,有個女學生的殺人狂魔，殺了五六個人，地上全是屍體和血！！！”

李隊長等人立刻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們辦公室中某個人轉過身來：“A市廟小，最近卻不太平啊。”

A市雖然是一線城市,但與惡念和偽神信徒的對抗卻遠不如B市和C市殘酷激烈。

因為是權力中心和經濟焦點，這些地方更容易產生惡念，惡念事件非常頻繁，是能力者跟惡念以及偽神信徒的第一戰場。

這些地方人流量大，邪.教活動也非常頻繁。不久前副部長還帶隊鎮壓了一批，因為情況危急，甚至調走A市A級禁忌物A83做保底。

直到不久前A市接連傳來不好訊息。

A級惡念出現，差點導致惡念與能力者在普通人前暴露。

A級能力者憑空出現，來曆不明。

惡念頻繁暴動，生命協會動作頻頻。

然後在那個晚上，副部長接到李隊長的緊急電話：“部長！S級能力者出現。”

“我們對那位A級能力者評估出錯，她不隻是A級……我們懷疑，不，不是懷疑。我們確定她是S級。”

電話那頭，漫不經心的副部長站了起來。

處理完手中的案件後，他立刻趕往A市。

副部長是國內唯三的S級能力者，以他的級彆和其他人對他的忌憚，他已經不是想去哪裡便能輕易去哪裡了。

哪裡都需要他。外交需要他，鎮壓惡念需要他，打擊邪.教與偽神更離不開他。

他連夜來到A市，花費幾天時間，嚴密調查月銀檔案。

在鎖定目標後，副部長並沒有貿然接近對方，S級能

力者已經是半神存在。一旦他湊近觀察，對方很難不發現。

他當然不怕月銀，如果對方同惡念和□□.相同，是危害世界的邪惡存在，他自然會解決對方。

但他並不想像頭愚蠢的熊，在還沒確定之前，輕易招惹一個這樣的敵人。

副部長的調查和檔案，並不是簡單觀察幾頁紙便可以概括。

分隊中接觸月銀最多的能力者都到副部長眼前，依次彙報待命。

李隊長等人飛速遞上月銀的檔案，供副部長翻閱。之前他們便調查過一次，資料好好保存在檔案室中。

副部長接過文件掃了一眼，便輕飄飄丟下。

他坐在椅子上，眼皮未動，言簡意賅道：“重新來。”

“她的出生，她的父母，她的經曆，她這輩子大大小小的所有事。”

“即使她在小學時拿過同學一根辣條，偷過一支筆，我都要清楚。懂嗎？”

他單手撐著腮幫，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清晰道：“希望諸位動作儘快，不要讓我誤認為自己養了一群廢物。”

李隊長等人汗流浹背，餘魚咽下口水不敢說話。

平時叫囂最厲害，對副部長改革不滿的小軍，此時也低著頭一聲不敢吭，沒了從前的暴躁脾氣。

這就是S級能力者的威懾力，人類中最類神的存在。

在沒見過副部長之前，小軍道聽途說了解對方，他厭惡副部長的政.策，討厭對方大肆封印製作禁忌物的行為。他認為，對方隻是一個自大虛偽的執政者。

直到此時他親自見到對方，直面副部長的壓迫感，他才知道對方有多厲害。

小軍在特異事件管理處工作，來往遇見打交道的能力者和惡念不少，其中有不少A級能力者。他們當中，有奸詐的、狡猾的、世故的、高傲不屑一顧的。

但沒有一個人像副部長如此。

他沒有那種身為高階能力者面對低階的不屑和居高臨下，他透露出的更多是一種輕描淡寫的壓迫感。

他的厲害在於舉手投足間。你和他對視時，就好像身處一場棋盤廝殺，他步步緊逼，點滴吞吐間占有棋子，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潰不成軍。

相比之下，小軍忽然想到同樣是S級能力者的月銀。對方平時和普通人沒什麼差彆，就像是最尋常的高中少女。

但那天夜晚，月銀輕描淡寫地讓A市惡念傾巢而出，殺掉一個人，逼得他們特異分隊膽寒退讓。

月銀如此，副部長難道會差嗎？

他上位後大刀闊斧改革，讓從前囂張的玄學會退讓，靠得難道是仁慈和口才嗎？

小軍終於意識到，自己從前嘴上的抱怨和對副部長的觀感，有多淺薄無知。

從辦公室離開，他喃喃道：“S級能力者，沒一個簡單的啊……”

幾天後，副部長再次拿到一份全新檔案。

其中包括月銀從小到大所有事跡。她生父去世原因，她母親改嫁後的貓膩，她因為沈寶珠

吸引來的惡念被帶走，走丟的生活……甚至還包括她私下隱藏的日記本。

“在她十六歲之前，她看起來隻是一個倒黴蛋。”

“很可憐。”

李隊長和餘魚等人早已調查過月銀，但看見這份檔案，更詳細了解到月銀走丟後的生活後，他們都沉默了。

其實也沒有很糟，不過是窮了些不受重視，在學校和家中總是被忽視。

甚至還有些勵誌，因為根據資料，能看出月銀一直在努力生活或，打工兼職上學。

但餘魚還是忍不住小聲說了句：“很可憐。”

因為以月銀父親留下的家產，她本不必遭受這些。她完全可以像沈寶珠那樣，過著為人豔羨的生活，至少不必寄人籬下為錢財發愁。

正是因為她本不必如此，遭遇了自己不應當遭遇的痛苦，才會讓旁觀者替她難過。

而根據資料顯示，月銀在回到沈家後的生活並未多加改善。

李隊長指著檔案，語氣凝重：“在回到沈家這段時間後，月銀表面和從前沒有差彆，但私下她表現出極其強烈的……”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遲疑著沒有說話。

副部長指尖輕動，翻閱著月銀的日記本，眉眼未動：“仇恨、嫉妒、瘋狂、憎惡。”

他手中的正是月銀的日記本，被她藏在學校的儲物室，一個很秘密的地方。

她藏在學校，大概率是擔心被沈家打掃的傭人發現。因為這本日記一旦被發現，她接下來的遭遇一定不會美妙。

——“8.5日，天氣很好，但我的心一直在下雨。我恨所有人，我嫉妒沈寶珠，她以為自己是公主，真惡心。她裝出一副聖母的樣子，自以為對我很好。”

——“我的母親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矯情的白蓮花，愛著一個讓人惡心的男人。她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想殺了她。”

——“沈寶珠今天生日，光芒萬丈，所有人都在祝賀她。我像是陰溝裡醜陋的怪物，大家都在上面看著我發笑。”

——“我知道我很弱懦，我暗地裡嫉妒得發狂，但我卻沒有勇氣拒絕沈寶珠的那塊蛋糕。”

——“所有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惡心，沈小金不惡心，他是個傻逼。”

……

——“沒有了，爸爸留給我的所有東西都沒有了。那棟彆墅被賣掉了，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又諷刺我，又瞧不起我。想殺掉他們，殺掉所有人。”

——“了解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好像是邪神。”

——“我聽見了，聽見了痛苦的呼喚。在血與淚的河流中，我會得到偉大的千面之月拯救。”

——“千面之月、千面之月、千面之月……偉大的海德拉，救救我救救我。好痛苦。”

越到後面，月銀的字跡越淩亂，她甚至開始用紅筆，每一筆字都像是一顆血淋淋的心臟，隨時要跳出來，讓看客心悸發慌。

——“來自空間之外的舊日

支配者，深潛者的母神，怪物的母親。”

日記到這裡，便沒有了。

而日記本的最後一頁，是月銀被生命協會綁架的前一天。後面她再也沒有寫過任何一字，就像是她已經將這個日記本遺忘。

“我們沒想到。”看著這份隱秘至極的日記，李隊長等人毛骨悚然。

“月銀是邪.教徒。”

而該死的他們居然從沒有發現！

月銀偽裝得太好了，直到此時看見日記本，大家才不得不相信那個外表乖巧精致的女生，私下已經如此瘋狂。

李隊長他們甚至懷疑月銀已經墮落成惡念，才會突然從一個普通人擁有如此強大的能力。

相比於李隊長餘魚等人的震驚懊惱，副部長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直到看見日記的最後一句話，他才訝異地挑了挑眉。

他視線落在日記本上最後幾頁，指尖輕點：“她在日記本中表現情緒，包括但不限有惡意、嫉妒、自卑、膽怯瘋狂。”

副部長眉眼若有所思，輕聲道：“這些都是極其強烈的負面情緒，會催生出巨大的惡念。”

其他人情緒激動，李隊長因為自己曾經疏忽放走月銀，懊惱自責。

小軍也神情緊張，說：“副部長，我們應當立刻開展抓捕行動。這樣邪惡的人存在，對我們民眾是莫大的威脅！沈郝平三天前死亡，說明她現在已經開始行動了，下一個她下手的人……”

副部長不耐抬眼：“是誰？白秀蓮？沈寶珠？還是在座的所有人？”

他冷笑出聲：“我厭倦了你們這些蠢貨。本事不大，口氣不小。S級能力者說抓捕便隨意開口，你去還是我去？”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尷尬低頭。

他們未必之前沒有這個念頭，此時被副部長點出來，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燒。

小軍不服氣，但根本不敢說話。副部長的視線重得嚇人，當對方盯著自己時，不過兩分鐘，他的背已經有冷汗冒出來。

副部長視線從眾人身上掃過，身體向後靠在椅背：“冤有頭債有主，在日記中我看見了強烈的負面情緒，一個無依可靠的未成年女生的痛苦。”

“她想報複的是當事人，而不是全世界。”

“可是……”李隊長遲疑著說出心中的想法，“這樣放任她，她殺人上癮後，會不會習慣漠視人命，變得像C市那位？”

說到那位時，他隻是用C市隱晦代替，而不是直言那位邪.教偽神。

李隊長到底是沒過去當初那點擰巴，糾結道：“而且白秀蓮和沈郝平都是我們的公民，他們是普通人，即使他們有罪，也應當有法律懲戒……”

副部長懶得瞧他，沉思道：“關我們什麼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抬頭，不敢置信看向副部長。

他們可是特異事件管理處，保護普通人安全的國家部門！現在有人受到威脅，副部長居然說關他們什麼事？

小軍激動道：“

副部長！”

副部長挑眉，打斷他：“我們是什麼？”

餘魚瞪大眼：“特異事件管理處？保護普通人不受惡念和能力者傷害？”

副部長笑了起來，說：“不，我們隻是縫縫補補修補世界的打工仔。”

他開了這麼一個玩笑，李隊長目瞪口呆，沒人笑。

副部長聳聳肩，沒意思道：“你們真無趣。”

他站起身，正色道：“按照你的意思，我們是公平。”

“你要去保護一個傷害人的有罪者，而不保護那個受傷害的小女生？隻因為她現在更厲害嗎？”

“公平嗎？這不公平。”

副部長將手中的日記本合上，他不再跟李隊長等人說話。自己又不是他們爹媽，沒時間也沒心情跟他們講道理扭正他們觀念。

他隻負責下達命令，如果對方不聽，執意要去找月銀麻煩送死，他也懶得管。

關他屁事。

副部長指責檔案，懶得跟這群蠢下屬廢話，言簡意賅道：“月銀應該不在了。”

所有人一愣。

副部長指著日記上的檔案，說出自己查看檔案後的結論：“從被生命協會祭祀之後，醒過來的月銀明顯和從前不一樣了。”

按照日記中表現出來的情況，月銀應當擁有很強烈的負面情緒，嫉妒、陰暗、仇視……

在得到能力的第一時間，成為強大的S級能力者後，她應當會第一時間報複，沈家人上上下下，估計連條狗都活不下來。

但月銀沒有。

她像是正常又有點神經，帶著自己弟弟去給人算命，還總是說些看似神經瘋狂的話語。

“我是偉大的千面之月，怪物之母海德拉。愚蠢的凡人啊……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根據沈家傭人暗中提供的資料，副部長笑著念出這句中二十足的話，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忍不住勾唇，覺得尷尬又好笑。

直到副部長念完，他抬起眼，眸中竟然沒有一絲笑意。

“好笑嗎？”他望著眾人，漫不經心道，“的確好笑。”

“這句話很好笑，但更好笑的是什麼？”

他輕嗤一聲，似笑非笑：“是你們這群蠢貨，竟然從未懷疑過，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

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