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十九年正月初六,繁京大雪。
“可惜今年那些小兒輩都不在繁京,紮起了十丈的龍燈也隻有朕領著滿朝文武……朕看山河池邊上的燈不夠熱鬨,再添些,除逆平叛,宮中就該比往年還熱鬨。”
跪在地上的內府總管連忙應下。
當朝陛下萬俟玥起身活動了下筋骨,轉身看向窗外。
這內殿自明宗朝起就是幾代君主處置政務之地,偶爾在此召見親近之臣,從前叫集賢殿,後來代宗在這兒殺了隆盛太子,便被改名叫了“思靜齋”,許多年沒有再用過。
萬俟玥登基之後特意讓人將這兒改成了從前模樣,還讓人查了起居注,將這宮舍附近景色一一複原,此時,透過窗子能看見重新被移栽回來的玉蘭和柿子。
光禿禿的樹枝上紮著絲絹做的花,在風中瑟瑟顫抖。
萬俟玥看了片刻,覺得無趣,又看向一旁靜立的女官:
“吳常琥他們還在外面跪著?”
面容溫善的女官輕輕俯身:“啟稟陛下,禦史吳常琥、吏部司勳郎中劉伩……等共八人還跪在議政殿外。”
萬俟玥垂眸看著擺在案上的折子:
“引兒倒是挺喜歡孟月池,折子上通篇都是好話,這倒也是難得。”
拿起一本又一本折子,萬俟玥笑了:
“通政司的折子在給孟月池說好話,刑部的折子要嚴辦了她,她遠在平盧,倒在繁京朝堂裡潑了一鍋熱油,幸好現在還是年節封筆的時候,等過了上元節,這朝中不知道得鬨成什麼樣子。”
“咚、咚……”手半握之後用指節在桌案上輕敲了幾下,萬俟玥說:
“去看看,平盧節度使的折子怎麼還沒來。”
幾個小女官看向蘭姑姑,就見蘭姑姑親自退了出去。
穿著袖扣鑲貂的女官袍服,北風獵獵,蘭姑姑的步子還是不疾不徐,沿著廊道到了偏室,她披上了一件裘衣,又拿上了一個黃銅小手爐。
“姑姑,聽說議政殿前面凍暈了一個。”
看向說話的小太監,蘭姑姑點點頭:
“都是朝中大人,若真有個好歹,陛下也會憂心,既然暈了,就灌些薑湯把人送回去。”
見蘭姑姑帶著幾位女官快步走遠,另一個小太監輕聲說:
“我去前面把話傳了。”
之前說話的小太監說:
“趁著把人抬回去的時候,也把之前收的兩錠銀子退了。”
“為什麼退銀子?”
“隻說把凍暈的送回去,沒說把幾位大人勸回去,或者召見幾位大人進內殿……這是陛下要保平盧節度使。”
平盧節度使將吳家上下成年男丁儘數砍了,據說那人頭都堆在了東陽城外做了京觀,之前號稱東陽著姓的吳氏一族現在隻剩了在繁京的吳常琥一支,他與吳家的姻親定然是和平盧節度使不死不休。
陛下要保平盧節度使。
死的
人就隻能是吳常琥。
在宮裡想要活得久,死人錢就是碰不得的。
蘭君一路行到政事堂,因是年節時候,堂中隻有幾個書吏留守,守著一個火盆取暖,見了這位禦前女官他們連忙起身行禮。
“今日送來的折子可是已經入冊了?”
書吏們一派老實模樣,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說:
“啟稟內官大人,因著大雪封路,車馬難行,今日送來的折子少,還未入冊。”
眸光從幾人臉上一點點看過去,蘭君垂下眼,淡淡一笑:
“政事堂裡隻有你們幾人,也實在是冷清,綾兒,去讓人煮一壺薑茶送來給他們暖暖腿腳,再添幾個炭盆。”
綾兒點頭稱是。
幾位書吏連連道謝。
“手腳暖和了,諸位也早些將折子入冊。”
說罷,蘭君雙手在袖中一籠,徑直在議政殿門口站下了。
代宗朝時候為防內廷乾政,明令內廷到議政殿取折子之前要等錄冊之後才能碰,這一條至今還在。
所以,不管是內廷裡多麼聲名赫赫的內臣,到了議政殿都隻有等著的份兒。
蘭姑姑是個規矩人,自然有規矩人的做法。
書吏們互相看了一眼,慢吞吞打開了一箱送來的折子,上面的雪早就化了,雪水都乾了。
綾兒帶人提了個炭盆過來熱薑茶來,徑直走到了書吏們身後,將炭盆放在了他們所坐的凳子下面。。
熱騰騰的薑茶擺在面前,幾個書吏的頭上立刻冒出了汗。
“幾位還是動作快些,省得薑茶涼了。”
女官們背著手就站在書吏身後,讓他們再也不敢耽擱,連忙將一本本的折子記錄入冊。
“幾位郎君不必著急。”
綾兒臉上帶著笑,將一箱被放在角落裡的奏折提了起來。
書吏們看著她的動作,忍不住擦了擦頭上的汗。
“記,青州刺史文景峰奏折一冊。”
“記,楚州……”
“記……”
“記,平盧節度使孟月池奏折一冊。”
“記,平盧北海縣齊承淞奏折一冊。”
火盆從凳子下抽出來,綾兒將已經入冊的奏折拿到了手裡。
“幾位彆忘了喝薑茶。”
站在門邊吹了許久的寒風,蘭姑姑仍是一派和氣模樣,對著幾人略一欠身,她帶著那本已經被壓了不知幾日的折子轉身離開了政事堂。
腿上被火盆燎出了水泡,一個書吏哀叫著倒在了地上。
另一人連忙去扶他,卻幾乎被他一起連累倒地。
“李兄,你可還好?”
“嘶——女官跋扈至此,陳大人交代咱們的事兒,這下是不成了。”
回內殿的路上綾兒忍不住笑出了聲
“還是姑姑高明,之前好幾撥人來取折子,都被他們打發了。”
“他們欺天在前,自然要受火
炙之苦,與咱們這些女官並無乾係,你可明白?”
聽見蘭姑姑這麼說,綾兒臉上的笑立刻收斂了。
蘭姑姑垂眼看著手裡拿的幾本折子,在心裡默默歎息。
孟月池在平盧行事凶狠,竟然逼得繁京城中的各派都暗中出手,陛下就算想要保她,也得看她的自辯,能不能給陛下搭了台階。
風吹雪又落,山河池邊又掛起了一盞盞的新燈,蘭姑姑忽然想起了數月前那個才初次入宮就得了陛下青眼的小娘子。
明月照池中,這名字真美,美得猶如幻影。
大啟朝獨獨不缺美輪美奐的影。
內殿內,終於看見了孟月池折子的陛下忽然冷笑了一聲。
“傳旨金吾衛,將外面跪著的連同家裡老小一同給我拿下。”
萬俟玥將孟月池的折子放在案上,又吩咐說:
“著令三司審理東陽吳氏上下勾結逆黨,資助江左益謀逆一案。再讓吏部侍郎梅舸入宮。”
半個時辰後,得了旨意就騎馬入宮的梅舸看見了孟月池呈上來的奏折。
“吳家截留朝廷撥給東陽的賑災糧,獻給了江左益!就這還有臉在議政殿外面跪著挾製朕?還有臉說彆人是賊?朕看他們才是賊!吳家上下,在朝的是祿蠹,在野的是國賊!難怪孟月池她在東陽痛下殺手!光是江左益的刀他們就藏了五萬把,他們想乾嘛?雪君,這事你給朕盯緊了,朕要知道這朝中還有誰首鼠兩端,竟敢……竟敢……”
兩頭下注……梅舸在心裡將陛下說不出口的字補全了。
江左益來勢洶洶,所到之處怨魂無數,那些高門自然少不了與之虛與委蛇,真的有反心的未必有多少。
看了一眼盛怒中的陛下,吏部侍郎梅大人沒有開口勸慰。
再看其他幾本從平盧、青州、兗州等地來的折子,梅舸忽然一笑:
“陛下,北海齊氏為孟節度使作證,說儘了好話,看來孟節度使在平盧行事還是有些章法的。”
……
“我如今不過是拉一個打一個,打了其他幾家,留了個有些腦子的齊氏,打了平盧本地的高門,也得跟楚州淮南一帶的世家往來……”
孟月池將自己的算計一點點說給自己的妹妹聽。
孟月容扁著嘴,看著自己的姐姐。
“阿姐,你不用把這些都告訴了我。”
孟月池的含笑說:
“我要讓你替我寫與各家往來的信函,自然得跟你說清楚,你才知道如何寫啊。”
孟月容想哭:
“阿姐,你不如讓我去跟那些夫子們督造學堂。”
孟月池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笑自己姐姐還笑得那麼大聲,這樣的妹妹怎麼能不付出代價呢?
從書房出來,隱約能聽到外面街上的鞭炮聲。
今日是正月初八,許多鋪子都開張了。
節度使府中一些從繁京來的仆從也都面帶喜氣,年前諸事
繁多,他們都沒有機會出門,現在街上鋪子開了,手裡也有了幾個月的月錢,從初八到上元節,他們可以輪著放一天的假出去逛逛。
孟月池伸展了下臂膀,也琢磨著自己什麼時候出去看看。
忽然一陣腳步聲,她轉頭去看的時候,人已經衝到了她的近前。
【孟節度使,小王想出去逛逛,可否邀你一起?】
孟月池看向跟在瑞郡王身後的女官,又看向面前的少女。
女官對著她都快把頭搖掉了。
“郡王想要出去體察民情,微臣自然樂意作陪,不如就定在後日,正好還能給陸郎君送行。”
過了這快一個月,孟月池終於知道陸寒城的娘是瑞郡王生父的親姑姑,出身朔北江氏。
難怪陸寒城與瑞郡王說話總有幾分像長輩,那天夜裡還提著燈籠出來尋人,原來從輩分上算還真是表叔。
因為小時候被陸寒城的母親照顧過,瑞郡王也喜歡與陸寒城親近,聽說要給他送行,自然高興。
“江女官不必擔心,旁處也就罷了,原平城內的安穩,我還是敢作保的。”
江吟也隻能苦笑:
“有勞孟節度使費心了。”
得了孟月池的應承,萬俟引卻沒有立時走開,穿著一身到了膝蓋下的裘衣,她抬頭看著面前的女子,看了一會兒,又低頭在紙上寫道:
【孟節度使說起原平城便笑,可見是喜愛的。】
看著這行字,孟月池笑著說:
“微臣曾在此地和滿城百姓同心禦敵,自然是喜愛。”
瑞郡王點了點頭,又寫:
【孟節度使可喜歡小王?】
“郡王聰慧仁善,微臣自是喜歡。”
刹那間,少女的臉龐亮了起來,微微有些紅暈。
【小王也喜歡孟節度使。】
陸寒城剛走過小橋,就看見瑞郡王在圍著孟月池轉圈,女子俯身看著面前的少女,臉上帶著動人的笑。
心口又是一陣發熱,他抬手又放下。
幸好,再過兩日,他就要離開此地,以後為官四方,也難有與孟娘子再見之時。
情種也好,情劫也罷,孟娘子是名刀烈馬,他也想做為民之臣,若來日還能守望相助,已經是有同誌之知己,兒女情長糾葛於兩人之間,反倒入了小道。
“大人,您問過的回信到了。”
穿著一件長身襖的琴嬤嬤快步走過來。
她是跟著那些夫子們一起從朔州來的,一見她來了,劉嬤嬤立刻將府中諸事都撒了手,可憐琴嬤嬤長途跋涉到了平盧,看見的就是一個勉強支撐的節度使府,內外瑣事極多,逼得她剛來平盧半個月,每日就得喝一碗芝麻糊,不然頭發都掉光了。
能讓她親自來傳話的信自然不同尋常,孟月池與瑞郡王又“聊”了幾句,就告辭處置公務去了。
看著孟月池的背影,萬俟引轉身就看見了陸寒城。
【小表叔,孟節
度使說她喜歡我。】
陸寒城有些無奈。
“郡王殿下,孟節度使與旁人不同∮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就算她說了她喜歡你,陛下也不會把她賜給你的。”
稚嫩的臉上天真可愛的笑容刹那間褪去,萬俟引定定地看著陸寒城。
【陛下應允過我的。】
“郡王殿下,彆把這樣的戲耍玩到前途遠大的臣工身上。”
【前途遠大?她得罪了幾乎全部北地豪族,哪裡還有前途可言?要不是本王替她說好話,說不定抓她的金吾衛已經在路上了。】
看著滿紙的任性之言,陸寒城歎息了一聲。
“殿下,如孟節度使這般冒天下之大不韙,所護的也是萬俟一族的江山,你隻將朝政當做兒戲,實在辜負了陛下對你的厚望。”
哼!
怒瞪著陸寒城,萬俟引一振衣袖,快步跑回了自己住的客院。
女官要追上去,陸寒城叫住了她:
“江吟,殿下年紀也不小了,你也不要一味縱著。”
“陸郎君,殿下隻是有些貪玩,既沒有殺人放火,也沒有悖逆犯上,喜歡孟節度使也隻是小孩兒心性,您何苦讓殿下大動肝火?”
陸寒城一時無言,隻能看著江吟離開的背影。
“江家與萬俟皇族的血脈竟然淪落到隻要沒有殺人放火、悖逆犯上便可容讓……”
他隻能無奈苦笑。
孟月池在看手裡的信,一封信來自墨家,另一封信來自許氏。
墨家的信裡有一枚銅牌,看看信上的內容,孟月池長出了一口氣。
信是墨懷袖的親筆,拋卻那些口是心非的刻薄話,信上的內容很是簡單,墨家答應了往平盧運鹽,四月海上南風起,船就能北上,隨信送來了墨家的信物,憑信物可以去定州的安家取八萬兩銀子就是墨家對北海港的入股之資了。
看看信上落款時間,這封信寄出的時候,她殺了吳家滿門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了楚州。
墨懷袖墨娘子多年不見,倒是越發可愛了。
至於許家的信有兩封,一封是許家願意往平盧送鹽,以兩艘大船做港口入股之資,另一封信則是她在廬陵書院的同窗許奉安寄來的。
看完信,孟月池抬頭看向窗外。
北風吹著天上的雲,一時散,一時合。
“月池,什麼事兒讓你急急忙忙尋我?”
“我給你寫個手令,你去一趟武寧。”
息猛娘看著自己摯友繃緊的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出了何事?”
“古蓮娘……”孟月池難得有這樣言語哽塞之時,“許奉安找到了古蓮娘,他沒辦法把人帶回來,這事得交給你去做。”
聽到舊日裡同窗的名字,息猛娘也瞪大了眼睛。
古蓮娘當年考舉人之前生了急病,科舉不成,她的年紀比墨懷袖還略大一些,一次省試不成,就卡在了“二十五歲之前必須中舉,否則嫁人”的女子科舉線上,
正好有官宦子弟求娶,還言明她可以繼續科舉,她就嫁給了濮州刺史之子伍懸。
去年江左益攻破濮州,濮州刺史伍呈和他幾個兒子皆守城而死,伍呈的頭還被送來了原平,平叛之後,前任原平知府言方應親自將伍呈的頭顱帶回了他故鄉安葬。
唯有古蓮娘,一直生死不知。
“古蓮娘如今在武寧城的落芳閣,是一家私娼館。”
“人還活著,其餘都是小事兒。”在這種事情上,息猛娘的見識可比孟月池多多了,“你放心,我保管把人好好帶回來。”
“不光要把人帶回來。”孟月池抬頭看向她。
“伍懸死戰為國,其妻本該得封誥命,又或得官,她卻落入這等境地,如今叛軍已平,到底是什麼讓她掙紮難脫,你要查清楚。”
說完,孟月池起身拿出一個匣子。
裡面裝著新製的銅牌,息猛娘拿起一個,看見上面刻著“平盧節牙帳下”。
“點五百平盧精衛,將此事處置乾淨,我會寫信給武寧知府,同他借五十名石匠來幫建北海港,借這個名義,餘下的你自己處置。”
耳中聽著孟月池的話,手指捏著銅牌的穗子,看著它轉來轉去,息猛娘突然問:
“這銅牌後面刻的是什麼?”
“是篆字,‘持此征伐,衛境安民’。”
息猛娘點了點頭。
“等我回來,你給我單獨做塊牌子,前面不變,後面你寫‘鬼將領兵,持令征伐’怎麼樣?”
到處都有人叫自己是厲鬼將,息猛娘還挺喜歡這稱呼。
神情一直有些冷的孟月池終於臉色和緩了下來。
“好。”
當日,息猛娘就帶人離開了原平城。
過了三日,正月十一,陸寒城也離開了原平城去往繁京。
走之前的送行宴上,聽孟月池說起了平盧的學政選派一事,陸寒城給她推薦了一個人選。
現在的原州學政江芷蘅。
“江氏出身的女臣並不算是女舊臣遺脈,與各處高門也極少往來,在旁人看來是缺點,在孟節度使看來定然是好處了。”
還真是。
孟月池在心中默默點頭。
江氏交出兵權之後就隻是關著鎮國公府大門過安生日子,即使最近這二三十年間漸漸有女子入朝為官,也是因為先帝重推女臣入朝,要江氏出來做個表率。
當年明宗午後,孝威皇後下旨讓江氏與萬俟一族通婚,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江氏既是仁宗外戚,也是穆宗外戚,還是代宗的外戚,一直到哲宗也就是先帝時候,萬俟一族的血緣才和江家拉開了一點關係。
也隻是拉開了一點。
哲宗給自己妹妹選婿也是選的江家子。
生下的孩子正是此事在席間轉著眼睛看來看去的瑞郡王。
“多謝陸郎君。”
“孟節度使客氣。”
酒杯中酒液輕蕩,正映月光。
萬俟引看看孟月池,又看看垂著眼的陸寒城,突然笑了。
仿佛知道了什麼秘密。
正月二十九,朝中來了聖旨,平盧節度使孟月池剿滅叛軍餘黨有功,青州剩下的三縣之地也轉由平盧節治下。
孟月池加封忠武將軍。
吳家被定為了江左益餘黨,夷三族。
二月二龍抬頭,平盧節各縣學堂開始招收蒙生。
同日,北海港開建。
二月初七,息猛娘帶著五十名石匠自武寧返回。
一輛不起眼的青皮牛車裡下來了一名穿著粗衣的女子。
不聲不響跟在琴嬤嬤身後進了節度使府,看見孟月池的一瞬間,這位從前總是溫文淺笑,被稱君子的姑娘,忽然落下了淚。
“事情都處置乾淨了。”
息猛娘將一個布包放在了孟月池的面前。
裡面有兩顆人頭,和大概幾百顆牙齒。
看著孟月池尋了帕子遞給了古蓮娘,息猛娘一屁股坐下,擺擺手說:
“伍家族人盯上了伍懸留下的遺封,知道了她落到了風塵地,便隻當她死了。”
說完,她無聲地樂了一下。
這兩顆人頭可是古蓮娘自己砍下來的,嘿嘿,有勁兒。
不愧是當年廬陵書院裡穩居前三之人。
看一眼古蓮娘有些行動不便的腿,和因為被打掉了牙齒有些凹陷的嘴,孟月池沒說話,她拿出了五份聘書。
“東陽縣縣學夫子”
“北海港的賬房主事”
“平盧軍帳下參軍事”
“平盧書館的副館主”
“北海港護軍錄事”
看著每一份聘書上都寫了自己的名字,古蓮娘驚訝地看向孟月池。
“你的才學本事,我很是喜歡。這些職務,要清閒有清閒,想讀書也能讀書,九品官不管文武散官,我當下也能給你……你有的是路能走。”
孟月池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古蓮娘。
她隻知道自己能給古蓮娘路走。
有路能走,古蓮娘就能活下去。
這是母親和山長教她的。
這一年是玉衡十九年,孟月池即將十九歲。
她凶名滿天下,樹敵千萬個,會做和能做的事,不過是給想方設法,給自己給旁人謀些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