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時候找到了宗衡的靈念?”
天道貓貓蹲坐在秦四喜的身上,鄭重其事地看著她。
神情很嚴肅。
就連翹起來的胡子都是嚴肅地翹。
“是星星告訴我的。”秦四喜舉著湯面,生怕貓貓衝上來給她打翻,“我之前讓星星幫我找靈念的時候,它們告訴我西洲的深淵裡有一把殘劍,劍上有很強大的靈念。”
她又不是沒腦子,時間地點一對,誒,這不是巧了嘛?
天道貓貓很生氣,它覺得自己被這個神戲弄了。
“你早就想把宗衡的靈念送給宗易。”
“你彆瞎說!我跟她們都不熟……我就是覺得,比起……原本的結果,這樣更好。”
“哼!”
天道貓貓生氣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隻要宗易一死,濟度齋剩下的氣運就散了大半,他們欺世盜名、身負神債,早就不配一界眾生敬仰。借你之事讓他們徹底煙消雲散,正合得道得勢、失道失勢,興衰更替之理。”
天道貓貓語氣漠然,濟度齋應該湮滅於九陵界,宗門中的氣運就應該散儘,至於氣運所指的宗易也好,宗衡也罷,它不問善惡,隻問因果。
秦四喜往嘴裡倒下最後一口面湯,擦擦嘴,她說:
“可這樣的終了之局,我不喜歡啊。”
熱血無終。
熾心無果。
這樣的故事,她在當凡人的時候已經看見了太多。
“你是神,神面對世人應該是沒有喜惡的。”
“所以我說我是人,人不光有喜惡,還會為一腔熱血心動,這不是挺好嗎?”
天道貓貓被秦四喜的無賴氣到了。
秦四喜被天道貓貓的氣鼓鼓給可愛到了。
它的坐姿非常端莊,兩隻小腳並在一起,長長的尾巴蓋住了腳。
秦四喜看了好幾眼,伸手抓了一把貓尾巴。
天道貓貓氣急敗壞抱著自己的尾巴回到了天上。
在走之前,它留下了一句話:
“神總是死於對人間的喜愛。”
是麼?
秦四喜毫不在意。
“我還見過神因為二年釣不到魚就鬨著要跳虛空星海呢。”
哦,對,那人好像就是弄雪神君?
拍拍身上的灰塵,她問鵝:“我身上沒掉貓毛吧?”
鵝梗著脖子沒說話。
天上突然打了一個響雷。
是天道的憤怒。
誰掉毛?
我才不掉毛呢。
堂堂天道怎麼會掉貓?
渾身毛都炸開的天道貓貓一邊繼續放雷炸那些罪人,一邊用力舔自己身上被滄海神尊摸過的地方。
秦四喜嘿嘿一笑,繼續看著不遠處的熱鬨。
宗衡的靈識幻化出來隻有二寸高,看著宗易紅了眼眶,她笑得挺得
意。
“小易你挺厲害啊!煉了一把劍把神都快煉出來了,天道沒辦法,請了此界的神把我換了那神識湊數。”
秦四喜做事兒習慣有交代,雖然是看似隨手地薅了宗衡的靈識過來,也沒讓人沒頭沒尾地一臉懵。
“神?”
宗易想起了那個凡人飛升而成的神尊。
“師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靜自持的劍修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宗樂對我出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怕是活不了了。沒想到,突然得了神異相助,幫我反殺了二位長老。”
貌似和藹的宗彰,人在駐地卻暗中派了劍和宗彰聯手的宗敬和宗修。
二位九劍長老早有預謀的栽贓、嫁禍和追殺,宗易真的沒想過自己能熬過了這一劫。
無論是她殺了人又或者人殺了她,從那支幻劍幻化成宗樂來報信起,整個局就隻有一個目的——徹底毀了她。
“宗樂!宗彰用劍幻化成了她的樣子,她怕是凶多吉少,我得把她找回來……”
“師姐你放心,宗樂師妹沒事,有人把她送了回來,說她被一隻很肥的鵝救了。”
很肥的鵝。
宗易長出了一口氣。
“濟度齋上下虧欠神尊如此之多……”
“小易。”
翹著腿坐在劍柄上,宗衡叫了她一聲:
“你曆經了追殺、反殺、入道、鑄劍……現在就彆想彆人了,想想自己吧。”
宗易看向宗衡的靈識,片刻後,她點了點頭。
“好,師父。”
四下靜悄悄的,明知道宗易已經劍成,成了八劍劍修,除了一個來傳信順便送來新衣的師弟,卻並沒有人來打擾她。
和當年宗佑成就八劍時的熱鬨截然不同。
宗易不在乎,宗衡更不在乎。
宗易打坐調息,她就飄來飄去,在西洲繁淵那種鳥不拉屎蟲不放屁的地方呆久了,她看到啥都覺得稀罕。
宗易睜開眼睛,發現宗衡正湊近了在看自己。
“師父?”
“哎呀,小易也到了能跟人以命相博的年紀呀。”
宗衡還是很感歎的。
“你現在還是大師姐……幾百年啊,抱著劍的小孩兒長成了這樣。”
“我不光是師姐,我還是姐姐。”
宗易掏出了一塊留影石。
“您走後兩百年,我爹娘又有了個女兒叫小染,不過她現在不在濟度齋,也改名叫青葦了。”
“什麼?妹妹?!”
宗衡趴在留影石上,抬著小腦袋奮力看著青葦的樣子。
“像你娘,你娘可還好?”
“……小染是二寸劍骨。”
劍骨二寸,出生時就會自帶劍意,傷及母體。
宗衡明白了,宗易的娘修為本就差一些,遭逢此劫,隻怕凶多吉少。”
“有妹妹了你還
敢拚命!還敢用劍戳自己天靈蓋?”
宗衡畢竟是劍靈,和宗易意念相融相通,一不小心就看見了之前那凶險的一幕。
“有妹妹的人了怎麼能跟人搏命?”
宗易笑了:“妹妹不在才敢跟人拚命。”
身後的房門傳來聲響,宗易轉頭,看見一個穿著我白色鬥篷的女子推門而入,正好聽見了她的話。
下一刻,宗易瞪大了眼睛。
“妹妹不在才敢、跟人、拚命?”
女子的聲音沙啞,說話很慢。
面對二個九劍長老圍追堵截暗中陷害都面不改色的宗易再次紅了眼眶。
師父,妹妹。
在一個瞬間,她甚至懷疑此時此境是不是她鑄劍失敗後的虛幻,如果真的是虛幻……罷了,死在這樣的幻境之中,她死而無憾。
被她用無比熱烈的目光看著,曾經的宗染如今的青葦緩緩掏出了腰間的木刀。
“你,竟然,敢跟人,拚命?”
心中猛地一跳,宗易拿起自己的劍連忙閃開,就見木刀劈出,仿佛一陣浩蕩之風吹過,她住的房子徐徐裂成了兩半。
“小易。”
宗衡盯著地上丈深的刀影。
“這是你妹妹?”
“是!師父!我妹妹跟我說話了!我等了這麼多年了,她終於跟我說話了!”
宗衡:“……這是此時此刻該說的嗎?”
那隻是一把平平無奇的木刀吧!
“小小小易!你妹妹現在修的什麼道法?”
“妹妹是體修!師父我覺得妹妹的刀法極好,您改日可否指點她一下?”
指點?指點什麼?指點一個體修玩刀看她劈死小易嗎?
眼見又一刀劈過來,宗衡無助地閉上了眼睛。
西洲繁淵雖然鳥不拉屎,可鳥也不用刀啊!
連劈二刀,青葦停了下來。
她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姐姐,頭上的兜帽落下,露出了她一頭白發。
她的聲音,她的頭發,都是她為了放棄劍道所付出的代價中最微不足道的。
“你,還是不肯,離開,濟度齋。”
宗易從見到妹妹和跟妹妹說話的驚喜中醒了過來。
“我說過,我會把濟度齋變回它該有的樣子。”
數百年前替妹妹受下的二千法劍,每一劍都隻讓她的心意變得更加堅定。
“這世上應有人隨心而為自尋其道,也該有人承前人之誌、接前後之往來。”
妹妹和她,是兩條不同的路。
青葦的臉色更冷了幾分:
“承前人之、誌?是,被人、追殺、拚命?”
在她的目光下,宗易有些心虛。
“罷了。”青葦緩緩搖頭,“當年,我,不該,那麼走。”
她轉身。
“把濟度齋,砸了,才對。”
宗衡:“……哇!小易你妹妹我
可太稀罕了!”
宗易:“……不是,妹妹你彆,彆如此……”
聽見宗衡的話她更心累了。
“師父你彆說了,她當年能成功棄道就是因為她說等她成了九劍劍修她就把劍山炸了。”
宗衡樂得在劍柄上打了個滾兒:“巧了哈哈哈哈我也是這麼想的!”
宗易:“……”
就在宗易以一人之力試圖保護濟度齋駐地之時,外面突然有人敲門。
“師姐,聖濟玄門、禦海樓都派人來送禮恭賀您入境八劍。”
“好,我知道了……”
“師姐,戲夢仙都和青竹道院派人來送禮,恭賀您練成第八劍。”
“師姐,丹師第五鴻送來了一顆七品劍意丹,說恭賀濟度齋有了新任劍首。”
宗易那裡突然人潮如織。
一群正在商議事情的長老那兒也有人通傳消息:
“大長老,乾元法境派人送了十箱重禮,指名是要送給濟度齋新任劍首,宗易。”
“大長老,外面有二十幾個宗門來送禮,都是給新任劍首宗易師姐的。”
文說天看向其他的濟度齋長老。
一向刻薄的面容上有幾分得意。
“各位師兄,不管咱們濟度齋認不認新的劍首,這偌大九陵界,已經認了。”
申遠明看向自己身側的鏡子。
“掌門,事已至此,宗易繼任劍首,已成大勢。”
鏡子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如此,就這般吧。”
濟度齋的劍山上,頭頂“欠債五升二合四撮一圭”的男人一揮手,關掉了傳音鏡。
“勢不可違?”他的臉僵硬如磐石,“分明是神不可違。”
抬起頭,環顧周圍密密麻麻被埋葬的劍,他低聲說:
“你們以為,你們這般就能贏了?”!